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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采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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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闻做了个梦,梦到了他们的大学时光。
梦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期末周前后医学院举办的一次小型创新技术赛,主要考察大家的实践创新能力,但并不需要实操,只需要提供解决手术问题的相应策略,基本集中于临场反应以及课下对于专业领域的熟知度。
如果能有自己的想法分数会更高一筹,这类比赛对于聂闻来说毫无难度,将自己所知所想讲出来就足够了。
拿奖也毫不意外,比赛中没什么竞争者。
只有一个,就是安陆,半路参赛,他的演讲很简略,用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就下台了,但这短短三分钟抓住了聂闻的目光。
尤其是他所展示的策略模型,与聂闻的方向完全不同,但得出的结论却一样,他本想听人展开讲讲,但在台上的安陆却一略而过,观众席中的他还意犹未尽,安陆却已经下台了。
聂闻心想,输给他也心服口服。
颁奖环节评委老师们交头接耳,最高奖项给了他,而安陆只得了一个二等奖。
聂闻赛后想找安陆聊上两句,但在后台隔着参赛选手,他想叫住他,安陆却越走越远。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目光所及之处人影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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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闻被送到了医院,没检测出来什么结果。
他的医生同事给出的结论是缺乏休息,多睡两觉就没关系了。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安陆也只能应声。
但心中的疑问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逐渐浸染整颗心脏。
忽然晕倒在地的病症有许多,也许真如医生所说疲劳过度罢了,倒也并不一定是安陆心中所想的那一个。
只是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巧合,在他去过雪顶实验室没多久就莫名其妙昏倒了?
安陆倒是希望只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守在聂闻的病床边,晕倒来得突然,他的一些同事们还没赶过来。
左手上的绷带很是显眼,在咖啡馆时他并没有注意,如今看来这病床上的人颇有一番可怜相,身上又有伤又晕倒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他忽然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安陆望向躺在病床上,眉头轻微轻皱,睡得并不安慰的聂闻。
冰虫的事也许让自己一个人去办就好了,麻烦让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就好了,所有的一切让他一个人去承担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还要拉扯他人入局。更何况这人了解的状况甚至还不如他多,安陆真搞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想的。
门外偶尔一两辆移动病床经过,传来那么两声哀嚎。刚才在走廊等待结果的时候安陆亲眼见到一名好像被疼痛裹挟的患者,被几人压在床上,几乎都要压不住,像一条离水的鱼,扑腾之中偏头扫过紧靠墙角的安陆一眼,眼神却没有焦距,不知道在透过他看向什么。
等人过去之后护士站的一名小护士见安陆愣了许久,左右看四下无人,才背着手没头没尾地悄声提醒:“以后千万别喝南山泉啊。”
他没追问下去,结果已经十分明了。
安陆没怎么与活人打过交道,更没怎么与濒死的活人打过交道,那种心情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好像自己才是菜市口的刽子手,刀下之人苦苦求饶,台下哀鸿遍野,破菜烂叶飞了满天,但他却没有一丝反应,手起刀落,耳旁安静了,心好像也空了。
聂闻醒来的时候安陆正在看他带来的检测报告,——关于神经毒素,他一直没什么头绪。冰虫在人体内释放的化学物质结构与海人酸相似,但又不相同,稍微一点差别就会构造成完全不同的物质,这是医学界从来没见过的物质,目前他还没有找到什么解决办法。会导致神经细胞互相吞噬,病患最终活活痛死的神经毒素......如果真的公开的话,又是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
也许找到了冰虫的来源,这些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冰虫......
“......安陆。”聂闻叫他,还带着病人特有的嘶哑,声音很轻,怕吵醒了他似的。
“你醒了。”安陆将手头的检测报告放到一边:“我去叫医生?”
聂闻挑眉:“我自己就是医生。”
“怎么,你自己能治?”
聂闻勉强笑了笑。
“哪里不舒服?”安陆倒像是医生一般自顾自地问了起来。
聂闻老实回答:“除了有点头疼,倒也没什么。”
安陆垂眸思量片刻:“你有碰过冰虫相关的物体吗?”
聂闻在左右两边的床头柜上看了看,拿起了右手边床头柜上安陆送给他的冰虫标本。
安陆差点甩给他一个白眼。
“有采血针没有?”安陆问道。
“护士站应该有。”聂闻有些疑惑。
没等聂闻将疑惑问出口,安陆便出门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一小堆一次性医用采血耗材:“伸出胳膊来。”
聂闻老实地伸出距离他更近的左臂,但又将左臂收了回去,伸出了右臂。
安陆扫他一眼,将距离更近的左臂拉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采血。
聂闻看他认真的样子,开玩笑道:“我刚晕倒了,这么着急。”
“放心,这么点量,死不了。”他说得随意,手下的动作没停。
臂弯处一阵刺痛,小型采血管内的血还没到五分之一,安陆就停手了。
“这也太少了些,够用吗?”聂闻说着还要将自己的手往安陆这边送。
“你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安陆瞥他一眼,将东西收了起来。
聂闻笑了笑:“这么点量,死不了。”
安陆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抬手已经冲向了聂闻的头顶。
聂闻愣住了,左侧头皮针扎了一下似的,他诶呦一声,被拔下来一根头发。
“备用耗材。”
聂闻挑了挑眉:“我又没事,没必要这样。”
“我想做什么你管得着?”
“你让我管吗?”聂闻偏头笑道。
“你看起来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安陆撇了撇嘴,不打算继续理会这位病人。他作势要走,最后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最近要查些事情,暂时不用联系我了。”
聂闻皱眉看他,不太理解的样貌,但下一秒他恍然大悟一样,对他想说些什么。
安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多休息。”
“等一下。”聂闻听出了安陆话语中的意思,急忙开口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肯定句的语气。
“你这身体,还是先养好伤,补好觉再说吧。”
聂闻将左手试着藏在身后,但早就无济于事:“这伤不是因为——”
安陆皱眉回应:“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
“再见。”他向病床上的人道出着最后一句。
安陆关上了病房门,在门合上的一刻犹豫了一下,门内没什么声响,从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聂闻的双脚盖在被子下,他最终将门合上了。
聂闻再一次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离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挽留对他来说是件难事。
于叶在门外听到说话声就没进去,等到安陆走后,两人在门前擦肩而过,点头致意了一下。
“聂闻,你没事吧?”
聂闻摇了摇头,他起身将手中的冰虫标本递给了于叶:“你将它交给院长,拜托了,这段时间恐怕要多麻烦你。”
他起身从病床下来,穿上了鞋子,于叶眼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同事说你要多休息,下床做什么?”
“回家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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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回去的路上有些困难,去的时候他其实还指望着聂闻能将他送回来,毕竟送一个开车技术十分差劲的人回家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这个念头一抛出来,安陆便一个机灵,鸡皮疙瘩好像掉了一地,双手不经意间的抖动让方向盘跑偏了位置,幸好四车道足够宽阔,周围也没什么来往车辆。
他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怕碰坏大妈的新车,还是因为另一个人。
聂闻的公寓距离医院不远,自从废除家属院这种存在之后,医院周围的房价一跌再跌,倒是方便了他这类上班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栋公寓几乎都是他的同事,因为公寓空间并不算大,这些同事也大多都是未婚族。
灯光明亮,聂闻实在有些撑不住,打算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洗浴的时候他查看了一番左手食指的伤口,早就不疼了,甚至伤口也几乎看不清了。
等到终于倒在卧室床上的时候,脑海之中又冲入了安陆的样貌。
还有他手中的采血管。
安陆想要检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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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车停在大门旁,关好车门,钥匙放到门卫室,等着大妈明早来取车就行了。忙好这一切之后安陆直冲雪顶而去。
病理切片的观测结果正如聂闻所说,没什么好意外的。而聂闻的生物样本——
为什么与当年凌子墨的情况一模一样?
安陆慌了神,忙不迭又检测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细胞在异变,表面长出了各类凸起,繁殖速度越来越快。
只有冰虫寄生才会这样,只有在体内种下芽孢才会如此,这是在为“蛹”的产生做准备。
联想起他的头痛与晕倒,与当年凌子墨异化的前兆也一样。
安陆几乎要瘫倒在地。
可是为什么?
当年凌子墨直接接触雪顶实验室的冰虫才产生这样的结果,还是在冰虫爆发,主动寄生的时候,可聂闻呢?
聂闻又因为什么呢?
他唯一一次接触雪顶观察舱内的冰虫还是他偷偷带他来的那一次。
那时候观察舱应当密封良好,隔着观察舱,又怎么可能会被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