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离婚》浮游女

25、第 25 章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清高出尘的人，但原来我对岑一的依赖是如此的深，而且这份依赖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仰仗，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依附，这个发现让我很惊恐。江夏说我骄傲，说我不会为金钱出卖自己，后半句是她抬举了我，但前半句，我并不排斥。

　　江离一直都是一个目高于顶只向上看不向下看的骄傲女子，说我自己抬举自己也可以，但我的确是如此看待自己的，从小就是。要不然和苏杭初相识的时候，他也不会有机会把我耍得团团转，呵，那个时候的我傲气十足，以为自己是一只美丽的孔雀，浑然不觉旁人心中江离其实就是一只傻鸟。苏杭啊苏杭，若非你让我栽了一个大跟头，我恐怕还会继续出丑丢脸下去，好几年也不察觉。温柔的苏杭，残忍的苏杭，狡猾的苏杭，睿智的苏杭，让我又爱又恨的苏杭，苏杭，聪明的你可否告诉我，今天我到底该怎么做？

　　那一场琼瑶附体的泪流满面之后，现在我想起苏杭已经能够淡淡地微笑，痛，当然还是痛，然而疼痛之余又有一些清冽的甜美滋味，好似含一丸多味糖在嘴里，苦中有甘，说不清是苦多一些还是甜多一些，可就算甜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苦，舌尖尝到的那一点蜜甜已经足够我甘之如饴地咽下苦涩的糖丸。

　　当日我批评白子颢之时说过的那些话，我告诉他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我对他说真实的自我与爱情还是稳定的生活和婚姻，人只能选择一边，那些都是我的心里话，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个不眠之夜，我翻来覆去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一席话，所以才能在那天说得那么顺口，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不能和心中所爱在一起，痛，当然痛，可世界上难道就只有他身不由己，情非得已？我承认同性恋确实需要面临更多的社会压力，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痛苦就比别人高贵。既然选择了结婚，就别再说什么情难自禁。成年人可以放纵自己，但放纵之后又想要别人体谅自己的苦衷就实在太自以为是了一些——如果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那么只能用道德和法律去控制他了。白子颢欺骗在先，出轨在后，金小猫没有报复他，只是理智和平地选择离婚，实在是他的福气。

　　胡思乱想之际，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我按下接听键，小宋的声音传进来：“江总，前台处有一位白先生没有预约，要和您见面，他说只要几分钟就好，您看？”

　　白先生？白子颢？他来做什么？我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小宋领着白子颢来了，白子颢的面色十分难看，好似一座进入活跃期的火山，分分钟都在爆发的边缘，小宋乖觉地带了他进来立即退了出去关上房门，根本没问要咖啡还是茶——这种东西送了进来，没准会变凶器，只是不知道行凶的人是我还是白子颢罢了。

　　我心中不解，若无其事地请他坐下：“白教授怎么有空过来莲华参观？”

　　白子颢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是你撺掇小猫打掉孩子的？”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金小猫看着大大咧咧没心眼，其实做事极有分寸，再加上她现在和白子颢的关系，她说漏嘴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我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如果是，白教授打算怎么办？”我微微提高声音，嘲讽地问道：“要我一命赔一命？”

　　“江离，你这个人根本是自己过不得就看不得别人家庭幸福！你就不怕有报应吗？”白子颢勃然大怒。

　　我淡淡一笑，这点程度的攻击就想让我动肝火？不可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凝望着白子颢，许久方才戏谑地扬起眉道：“呵，原来，白大教授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啊。”

　　白子颢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执迷不悟的坏人，更加不是自以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全世界联合起来负了自己的蠢人，他因为怒气涨红的脸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可惜。真可惜。我望着他，这样一个男人，斯文儒雅，明朗澹然，又有一份稳定的职业，综合条件可谓极好，我能理解何以金小猫能够那样迅速地决定结婚。商机不会等人，机会到来的时候必须当机立断，好男人摆在面前的时候同样也要有这种孤勇的决心方能抓住，然则，许多事情都不是有了好的开端就会有好的结果。

　　能够让一切重新来过的月光宝盒也没有帮助紫霞仙子赢得一段圆满的感情，最后的最后，她只能含笑说，我猜到了这个开头却没有猜到这个结局。那个时候，至尊宝心中的痛，绝不会比她少。白子颢和金小猫两人之间，无辜的金小猫固然痛苦，犯错的白子颢，所受的煎熬也不会少吧。目击白子颢出轨之后，很有一段时间，我真心觉得这个男人纵死也是不足惜，然而他们已经离婚，事情已经过去，金小猫这个当事人都放下了，我又不是受害者，更加没理由死咬着好朋友的前夫的过错不放。轻叹一口气，我缓和了语气，不再对白子颢剑拔弩张，冷嘲热讽：“白教授，往事不可追，你和金小猫都已经离婚了，再追究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你想要孩子，大可以领养一个，或者再结一次婚——你再婚的话，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够对你的伴侣公平一些，再不然，黑市里很有一些门路的，只要舍得花钱，一定有法子可以让你拥有一个继承你血脉的孩子。”

　　白子颢的表情颇为迷惘：“我并非只是舍不得孩子。我对小猫……也是有感情的。”

　　“原来白教授是双性恋啊。”我做恍然大悟状，“可是，爱不爱什么的，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事到如今，你从未爱过她，不会让她更痛苦；你也曾对她动过心，不可能让她变得幸福。与其执着于前妻，不如放开胸怀创造新生活，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白子颢苦笑一下：“我……打算出国了。”

　　我有些意外：“出国？”白子颢出身书香世家，整个家族的人差不多都是大学老师，这一点给他提供了许多便利，他在A大是极受重视的教学、科研骨干，出了国，发展未必比现在好，至少在国外，他不会有这么好的资源。

　　“家里还不知道我离婚的事情，一旦知道了，又有一番天翻地覆不说，一定会又想尽办法让我结婚，这样的事情，我不愿意再重来一次了。出国虽然有些逃避的意味，但总好过现状。”白子颢笑笑，“这些年遮着掩着，我累了，想要自私任性一回。”

　　“已经决定了去处吗？”

　　“学校有个交换职位，”白子颢说出一所大学的名字，我并未听过，他笑道，“不是什么很好的大学，但化学系还是不错的，公告虽然还没出来，但差不多已经定了，大概下个月就会走了。我和小猫现在这样，也不好去向她传达什么自以为是的歉意，所以有些话，只能对你说了。她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但我还是希望她身边的人能够更关心她一些——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现在的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还有，如果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尽管告诉我。”

　　这样的结局算得上某种程度的好结局吧？两人好聚好散，各自退回原点，至于心内是否多了几道抹不去的伤痕，午夜梦回时分是否辗转难安，有谁管得到？我轻轻点了点头：“白教授，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白子颢告辞之后，我拿起电话拨给金小猫：“欸，金小猫，你有没有想过，纸包不住火，C市就这么大点，白子颢终究有一天会知道你没有打掉‘二两’而是把它生了下来，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金小猫的声音很平静：“我不以为他有和我争夺孩子的资格。”

　　“如果你不打算把你们离婚的愿意公之于众，那他就有这个资格。”我理智地同她分析，“再说，白子颢不同你抢孩子，不等于白家愿意让自家的孙子孙女流落在外。”

　　金小猫被我问住了，电话那头寂静了好一阵子，但她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那么不慌不忙，这一点我很佩服她。“这个问题我要好好想一想，等我想到办法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