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离婚》浮游女

24、第 24 章

　　人的思维模式很多时候是一种连锁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第一张牌倒下之后，溃不成军的结局便成注定。

　　坐在车里来莲华的路上，生平第一次，离婚的念头钻进了我心里，这个念头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现在在我的面前，我的办公桌上摊开了一整张桌子的文件，小宋一边按我的要求把我要的文档找出来送到我手上，一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做老板有很多烦恼，相应的，也就有很多好处，比如，我根本不用回应小宋的探究眼神。

　　然而，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开口试探道：“江总，您……公司最近是有什么大计划么？”

　　我淡笑着看她一眼：“嗯？大计划？”

　　这个笑容鼓励了她，她大着胆子提出自己的猜测：“比如说，进一步开拓国际市场啦，再比如说，上市？”

　　“上市？”我笑着摇摇头，“上市要走的程序太多了，暂时我还没这个打算。至于进一步开拓市场么……”我沉吟着，随着唐建云的实力逐渐被市场认可，“灵”在巴黎和伦敦的两家旗舰店已经实现了盈利而不再是壮声势的摆设，再多进军几个国家进一步扩大莲华的影响力，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我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小宋：“你想请缨？”

　　小宋点点头，脸上绽开的笑容腼腆羞涩但也不乏飞扬的自信：“江总知道的，我父亲在驻日大使馆工作，我的大学也是在日本念的，而且念书的时候我做过平面模特，在东京有一些朋友和社会关系，如果要公司要进军日本市场，我愿意做开路先锋！”

　　“打开一个新市场可不容易，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的杂务考验的不仅是人的能力更是人的耐性，更何况，日本市场是尤其以封闭著称的。当然，你对公司的发展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事业有企图心，这是很好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想把莲华推广到日本去，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交给我，如果你的思路清晰可行，我当然愿意支持你去拼去闯。”

　　闻言小宋笑得更加灿烂了，她握着拳头，一脸的跃跃欲试：“江总，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交一份漂亮的计划书给你！”

　　“半个月？”我扬了扬眉，“我要的可不是几句漂亮的空话而是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进入日本市场的所要通过的法律许可，分公司的人事架构和薪酬体系，外派人才的数量和人选，在日本如何招聘以及招聘多少本土员工，旗舰店的地点选择，新店开业之后的促销措施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你打算用多长时间实现盈利？这些东西，你确定你用半个月就可以搞定？”

　　小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那个……江总，这份计划我写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剩下的只有细节的敲定以及进一步的完善。”

　　看着她含羞带怯的笑容里浓得化不开的雀跃和期待，我的唇角也不禁向上漾起一个弧度：“为什么要去日本？东京有人在等你？”

　　小宋坦率地点点头：“嗯！我喜欢他很久了！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有女朋友，后来他们分手了但他还是爱着她，现在他终于愿意放下了，他说，他虽然忘不了她，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我！”她顽皮地吐吐舌头：“我当然要趁胜追击，完全彻底攻占他的心，把那个前女友赶出去！”

　　我好笑地看着她，难怪如此拼命表现自己，原来是为了能够和恋人耳鬓厮磨，长相厮守。这种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勇敢与幸福，是很能感染人的，最近我身边的人事都颇为灰暗，难得看到一抹亮丽的青春彩色，我沉重的心情轻松了许多，随意问道：“那份计划你写了多久了？怎么都开始动笔了才告诉我？”

　　“和老板提建议，当然是要找个你心情比较好的日子告诉你，成功的机会更大啦。”小宋笑得很爽朗，“岑总和江总感情真好，事业啊外形啊什么的都相配，强强联手，难怪被称为商界的模范夫妻！”

　　“嗯？”

　　“每次岑总送江总来公司，江总那几天心情都会特别好！”小宋眉飞色舞地道。

　　……现在我有些同意岑一对小宋的看法了，我的确应该响应他的提议把小宋送去岑氏给慕栀子调教一段时日的，身为秘书，小宋根本是个天真的小女孩而缺乏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她是怎么看出我和岑一的感情要好的？尤其是会以为岑一送我来公司的日子里我的心情会特别好！她难道从来都没注意过，岑一每次送我来公司的日子必定是他与某一位女友的绯闻日正中天，沸沸扬扬的顶峰时期吗？模范夫妻？呵。外形相配这一点我承认，至于强强联手么……我捧定一沓文件翻看起来，头也不抬地道：“我这里暂时没什么要用的了，你先出去忙吧。对了，那个计划书是额外之事，你可以在上班时间做，但是前提条件必须是不会影响、耽误你的本职工作。”

　　“Yes，madam！”小宋踌躇满志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即将和守候已久的恋人重逢的喜悦让她根本无暇注意别的事情，比方说，顶头上司的情绪。

　　看完所有的文件之后，我在白纸上绘制着莲华的经营现状，以及，当我和岑一离婚之后，莲华的发展前景会以什么方式，受到多大程度的影响。图表是一项很直观的工具，十分适合用来描述经济问题。用红色彩笔圈出那些负面因素，我对自己笑笑：其实，这些年来我对莲华的付出，不是不值得的。俗话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这只是说你种下西瓜种子就绝对不可能长出一亩毛豆来，而非小学课本上教的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种田要看上天是否愿意赏你一口饭吃，经营事业也是如此，但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十分耕耘到最后总是至少会有那么一两分收获的。这些年我对莲华倾注的心力岂止十分，说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也不为过，而莲华和我当初给公司取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投注的期待一样，已如水中莲花，亭亭玉立，香气远播，哪怕失去了岑一这个大靠山……我轻轻咬着下唇，用红字描出一个数目。计算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莲华并非我之前想象的那么不经风雨。这种程度的损失，现在的莲华负荷得起，现在的江离负荷得起。

　　是的，我让小宋找了这么多资料和文件出来，是想要算清楚如果我和岑一离婚，没有了岑氏这个大靠山，莲华的前景如何。估算出来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满意，却并不怎么感到高兴。

　　把手里的彩笔抛到一边去，我笑着揉了揉眼睛，把刚才用过的白纸通通放进碎纸机里绞成碎片——这么谨慎也是岑一教的，莲华刚开那年，我并不是十分谨慎，结果公司的一项推广计划在实施之前外流到了竞争对手那里，结果只能被动挨打，幸好岑一知道了我的困境，当时他正在瑞士参加一个有许多国家的领导人和经济大鳄出席的重要国际经济会议，他让慕栀子把我接过去，把我带在身旁，经过唐建云精心设计的我不乏古典韵味却又不是一味迎合外国人对所谓民族风的一知半解的遐想，每一次出场都是惊艳全场，东西方媒体都十分喜欢我，镁光灯追逐着岑一和我闪个不停，好几位设计大师点评我的穿着“美而且美得有思想”，而一个月之后全球100名最美女性评选结果揭晓，我幸运当选，名列26位，这个排名不算特别靠前，但我和莲华因为岑一一夜成名是毋庸置疑的，莲华那个泄密的推广计划也就变得无伤大雅了，我高兴地快要飞上天的时候，是岑一把我从云端拽下来，他用严厉的眼神审视着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所有的机密文件都要妥善保管，哪怕是一张废弃的草稿纸也绝对不能够让非相关人士看到，这种东西一旦流露到竞争对手手上，大家做的是同一个行业整天思量的是同一件事情，他们自然一眼就能从两三句话里推测出你的整个计划……”

　　那天，他说了很多很多，我到现在都记得，全部记得，就像我记得我对岑一说我要开公司，做高档礼服的那一天，岑一的反应——刚才我对小宋说的那番话，便是岑一那天对我说的话。我抱住自己的头，有一件事情悲哀但是我无法回避：藤萝做久了，我的生命已经和岑一枝枝蔓蔓紧紧相缠，现在的江离全身上下都浸润着岑一的味道，这样的江离还能够离开岑一吗？他对我的影响而不是一分两分，而是完全改变了我的性格、思维和谈吐，江离依靠的并不单纯是岑一的金钱或者权势，而是他这个人，有他我安心，无他……我心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