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梨花暮色闲》小可淡淡有点甜

3、第一次交锋（2）

　　“姑娘，你方才好厉害！转瞬之间便将四小姐压制住了！”觅橘脸上笑意清晰，情不自禁地夸赞起季梨。
　　如此作风，方显将门之女的风采。倘若小姐能早些觉醒，岂会受他们如此欺凌。
　　来到老太太的延寿堂，举目望去，杨氏之女，家中排行第六和第七的季苒、季芸，以及瑶姨娘之女季朦，家中排行第八，此刻皆已立于院中，静静恭候老太太传唤。
　　老太太此时仍在诵经拜佛，依时辰推算，估计尚需些许时辰方可结束。然则，即便如此，她们这几名未出阁的孙女亦必须每日准时抵达，早早在此等候。
　　看见季梨来了，季芸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胞姐季苒使了个眼色，微不可察。
　　“五姐姐，你怎么来了？”季苒语气里有些吃惊，但更多是担忧。
　　此刻的季苒，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神情姿态都如风中的弱柳般娇柔无力，她的眼眸中总是闪烁着楚楚可怜的光芒，说话时嘴唇也是微微颤抖着，吐出的话语轻柔而微弱，仿佛不敢大声说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可欺，模样清纯的女子，却有着一颗世间最是恶毒的心。她惯会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无辜无助，善于利用自己的柔弱来迷惑他人，让别人放松警惕，然后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她的手段残忍而无情，不寒而栗。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一个反派。
　　季梨在心中冷笑，影视剧中古代的宅院里到处都是勾心斗角，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哪里有几个是真心的呢？艺术源于生活，现在既然自己身在其中，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不去奢望这种亲情，把她们全都定位成职场同事，自然就不会心存期待，反而会形成警惕，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情，说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季苒微微一笑，还想继续说，眼神偶然间碰到站在身旁的七妹季芸，仿佛受到了某种威胁，她惊惶地松开季梨的手。
　　若非知悉内情，即便是如江箬这般职场经验丰富之人，恐怕也会被季苒蒙蔽些许，虽不至于对她多加善待，但至少不会对她顾忌防备过多。
　　此演技若未去参评奥斯卡影后，着实愧对季苒如此倾尽全力、活灵活现的表演。
　　“你竟还有颜面至此？莫非是觉着祖母不知你所作所为？这次——休要妄图以泪水蒙混过关。你就等着受惩吧！”季芸目光凌厉，狠狠地盯着她，满脸厌恶，眼中闪过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季梨心中一沉，听季芸话语意思，这一家子似乎已经达成了对她的最终处置方案。而她今天的到来并非为了参与商量，仅仅是为了接收那不可改变的结果通知。
　　就在这时，老太太出来了。众人连忙向她行礼请安，季芸拽着季苒更是抢着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太，尽显孝顺之态。
　　老太太面带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季梨，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厌嫌之色。
　　只在一瞬间，季梨就已然将老太太的神色看得十分明晰。这可怜的原主，在这偌大的季府中，这些所谓的血缘至亲竟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她好的！他们一个个满心满眼都想着要算计和谋害她，仅仅只是因为她并非现在的嫡母所生。
　　“梨丫头，身子可好些了？”季老太太坐在堂前，向前倾了倾身子，面带关切之色，伸出手接过徐嬷嬷递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随后又轻轻放下茶杯，微微眯起双眼，似是在回味着那茶香，接着目光再次落到季梨身上，眼神中满是慈爱和担忧，随后将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回祖母，已经能起身了！”季梨并未直接正面回应老太太的话，仅仅“起身”二字并不能表明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若是这样，那就在府里先养几日，再去城外的院子吧！毕竟，你也不适宜再留下！”季老夫人缓缓道。
　　对于这个孙女，季老夫人可谓极其不喜。一来，侯氏在世之时，就一直处处与她针锋相对，总是爱显摆她那国公千金的架子，甚至还为了保住自身地位而借用国公的名头去打压自己儿子的仕途，长此以往，对于侯氏的孩子不论男女，她内心都会有所抵触。二来，侯氏怀有两女，小女儿季梨克父寡亲，实实在在的天煞孤星。但凡与她有牵扯的人，都会被卷入一个难以挣脱的旋涡之中，轻则罹患疾病，缠绵病榻；重则遭遇灾祸，家破人亡。这对于儿子，对于整个季府而言，都是大大的不祥不吉啊！
　　现下看来，清怡大师的批命绝不会错，这季梨才从道观被接回来短短数日，府里就已然被她搅得乱七八糟、鸡犬不宁，甚至还险些闹出人命。
　　果然，那侯氏就是个扫把星，她的女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将季府给弄毁掉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这是打算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进入清理了？季梨觉得甚是可笑，越是着急，越是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想罢，她挺直了后背，不卑不亢地望向季老夫人，说道：“祖母，不知孙女犯了什么重罪，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被送去庄子？”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季府容不下你这样心思恶毒的人！”
　　季梨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除了季苒，季芸和季妍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副稳操胜算的自信。但她并没有慌张，而是镇定从容地说道：“祖母，孙女从来没有过害人的心思，倘若有人污蔑孙女，孙女甘愿与她当面对质！”
　　“人证物证都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敢狡辩？”老太太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好，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也好让你心服口服！来人，把樱桃带上来！”
　　很快，一个丫鬟被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如同拎小鸡一般给带了上来。她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全然顾不上疼痛，匆忙跪在地上，哭喊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这一切都是五姑娘的主意，奴婢真的是无可奈何啊！”说完，樱桃不停地磕头，一下又一下，声音清脆而响亮。
　　不得不说，这场要将她赶出府邸的算计真正做到节奏明确，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哦？真的是这样吗？”季梨似笑非笑地瞧着趴在地上的那个小人儿，脸上明明没有半点凶恶之色，可却生生让樱桃感觉从骨子里往外发凉、发寒。
　　“五姑娘，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再为您隐瞒什么了呀。”樱桃有些磕巴地说道。
　　“那我倒真想好好听听你究竟是如何煞费苦心的替我遮掩的？”季梨心里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设定好的脏水，设定好的分量，设定好的时间，一切都算计好了。
　　“那日大娘子来墨云轩，您一边假意去迎接，一边暗暗吩咐我将砒霜放进果子里，您说……这是大娘子最爱吃的，她定然不会拒绝！”樱桃简直不敢抬头去对视季梨的眼睛。
　　“那就奇怪了？”季梨故作迷茫之态，接着又道：“我且问你，我回季府有多久了？我与大娘子见过几次面？我又是如何得知大娘子的喜好的？而且，我又是怎样掐准了四姐姐会来送御芳斋的果子，大娘子亦会紧跟着过来？退一万步说，我若想要毒害大娘子，为何不派与我身边的觅橘去操持，反而要叫你一个才来我院里不足十日的新人来替我办这么机密的重要之事？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就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绝对不会卖主求荣吗？”
　　“这……”樱桃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得有些发蒙了，明明那位说过五小姐不善言辞，是个愚笨好糊弄的，只要在对质的时候她说的言之凿凿，季梨就算是想争辩，也不会有那个胆量。
　　可，眼前的五姑娘全然不似她曾经看到的听到的那样！这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砒霜又名红信石，具有蚀疮去腐，劫痰，截疟的功效，能够治疗寒痰哮喘、传染性疟疾、痢疾中的休息痢、梅毒、痔疮、瘰疬、皮癣毒疮、溃疡、腐肉不脱等病症。同时它又属于矿物性毒药，因其提炼流程复杂且难度大，产量极其稀少。景仁五年三月大亓的《市易法》第二十三卷明确规定，京都设立熟药所，从药材的收购、检验、管理到监督中成药的制作，都有专人负责。其主要目的就是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制作和经营任何药品。而砒霜就属于其中的管控药品，若没有御药院的特批，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触到此类药品！”话毕，季梨瞟了一眼那位高高在上的好祖母，言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听完，都愣住了！季梨不过是个常年被养在道观里的乡野丫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呢？而且，那些话显然也是早有准备，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对质吗？
　　不可能，这只是个巧合！她母亲是个蠢得，她也不应该有这种聪慧。
　　“祖母，这丫头信口胡诌，不能轻信啊！母亲现在还躺在房中，不见好转，您可一定要为母亲做主啊！”季芸见势不妙，慌忙喊道。
　　“我胡说？倘若祖母也是这样认为，那不如报官，让大理寺好好地查一查便是！”季梨显得很是沉着镇定，解读和运用法律法规，并为代理人进行无罪辩护可是她的拿手强项。
　　“胡闹！这种事怎么能报官呢，季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季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忍不住大发雷霆起来。一旦将此事公之于众，季府被外人传家风不正，门第有亏都算是轻的，自家儿子的仕途，还有孙子孙女的婚姻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在京都城里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来和季家结为姻亲，难道是觉得眼下自家过得太平安了吗？
　　绝对不能报官，这是底线！
　　季老夫人心中暗恨，这季梨怎么如此难缠，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场了。“我看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这件事就罢了，以后不许再提！”说完，季老夫人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错过了一个收拾这个小贱种的良机，但是来日方长，眼下总不能为了她，把整个季家搭进去，不值当！况且，她在外还有个声名显赫的外祖父，开国元勋，两代元老，定国柱石！
　　“就这么算了？那孙女这毒害嫡母的污名岂不也坐实了？那些不知情的外头人会怎样想我？怎样看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只怕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难道孙女的下半生都要湮没在这些无端的辩解和莫须有的指控里？”季梨哀伤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划过，无助而委屈。
　　季老夫人听到季梨这番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张了张嘴，却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周围的人也都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过了片刻，季老夫人轻咳一声，冷冷地说道：“你不要以为读了几本书和那几句话就能洗脱你毒害主母的罪，我之所以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不过是念在你身上流着我们季家的骨血！也许是樱桃冤枉了你，打死便是！你做出这受了天大的委屈样给谁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季梨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继续道：“孙女只求一个真相，还孙女一个清白。”刚才稀里糊涂的想把她送走，现在又想模棱两可的把这事打发过去，这老太婆真是把两手准备做到位了！
　　宽容？老虔婆真是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是发现眼前这个被冤枉的孙女做足了准备，又怕这件事在自己这里压不住，又怕被传到定国公耳里，到时候贼喊捉贼，更加不好收场罢了！
　　“你就非要闹得季府不得安生，你才觉得好过吗？”季老夫人死死地压着内心的怒火，竭力让自己的神情保持平稳。今日这样的处理方式自然是算便宜她了，她怎么竟敢得寸进尺呢？
　　“我要有罪之人该当罚，涤我污浊，下跪认错！”就要蹬鼻子上脸怎么了？季梨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眼里是不容商量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