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不知名》清与沉

5、最是情绪阴天雨天

　　热闹的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韩语，不知所措。

　　那中年男人像是喝了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桌子旁。

　　“爸。”韩语叫道，语气异常冰冷。

　　众人也连忙跟着称呼：

　　“叔叔。”

　　“叔叔好。”

　　韩语的爸爸看了一圈众人，自顾自说道：“哦，今天是你生日呀，我都忘了。”

　　奇怪的气氛让何夏等人异常紧张，何夏注意到，坐在韩语左边的刘大昊右手搭在韩语背后，像是在安抚他。

　　韩语的爸爸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冷冰冰说道：“生日快乐。”随即他用力一掀。

　　饭菜纷飞，饮料四溅，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众人赶忙四处散开，也免不了身上沾了各种汤水。

　　“你干什么？”韩语愤怒的站起来，指着他爸爸问道，若不是刘大昊在一旁使劲拉着，或许他已经挥拳打了上去。

　　韩语爸爸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没说一句话，晃悠着朝着一间卧室走去，留下了愤怒的韩语，和一脸尴尬的众人。

　　半晌，韩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四处散落的碗具，何夏等人呆呆站在一旁，思考眼前发生的事情，没人去打破沉默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张盈盈默默走到自己的书包旁，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以后，里面是一座小蛋糕。

　　“生日快乐！”张盈盈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韩语一愣。

　　“生日快乐。”反应过来的众人也齐声附和道。

　　韩语望着小蛋糕，眼圈泛红，又看了一圈众人，最后看着张盈盈，露出了一个略显难看的微笑：“谢谢！”

　　意外的插曲就这样被张盈盈带过，大家开始分吃那个小蛋糕。

　　“好吃吗？”张盈盈问。

　　“好吃。”韩语回答。

　　“太好吃了。”众人说道。

　　“我自己做的喔！”张盈盈骄傲地拍了拍胸口。

　　“怪不得你做饭那么笨，原来技术都在蛋糕上了。”韩语说道。

　　张盈盈故作愤怒地瞪了一眼韩语，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容。

　　何夏嘴里嚼着蛋糕，脑中却反复重复刚才的画面，他很好奇，韩语跟他爸爸之间的关系。

　　韩语的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自己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掀他的桌子。

　　真正意义上的掀桌子。

　　吃完蛋糕后，韩语一脸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本来是请你们吃饭的。”

　　“没事没事，多大点儿事。”大家笑着回答。

　　随即众人拿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在韩语的感谢声中送给了他。张盈盈的礼物，则是那个被提前拿出来，已经吃完了的蛋糕。

　　蓦地，韩语左右手分别拿着何夏和安小秋送的耳机，笑问：“我这是有四个耳朵吗？”

　　何夏和安小秋同时尴尬的挠了挠头。

　　接着大家开始继续聊天，东一句西一句扯着，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去提起韩语的爸爸。

　　等到天色渐晚，众人便开始陆续离开。

　　何夏走出十多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韩语站在门口的身影。那个身影孤独落寞，在送完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关上了门。

　　何夏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他转过头，看见了安小秋。

　　“怎么了？一起走了呗。”安小秋问。

　　沉默了一会儿，何夏说：“你回去吧，我……有点事。”

　　顺着何夏目光，安小秋望向韩语家的门，眼中闪过思索，随即对着何夏摆了摆手：“那你去陪学霸吧，我先走了。”

　　“拜拜。”说完，何夏回到了韩语家门口，敲响了门。

　　房门打开一半，韩语看着门外的何夏，一脸疑惑。

　　何夏笑了笑，“你不是说包吃住吗？”

　　“玩笑话你当真了？”韩语苦笑。

　　“当真了怎么办。”何夏问。

　　略作迟疑之后，韩语将门彻底打开，笑道：“进来吧。”

　　之后，两人一边收拾刚才残局，一边聊天。

　　“饿着的吧，吃什么，张盈盈真吝啬，送那么小个蛋糕。”韩语话中抱怨，脸上却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吝啬吗？我看你说这话时很高兴呢。”何夏打趣笑道：“你吃啥我吃啥。”

　　“菜没了，但还有一点饭，可以炒饭吃，也可以下面条。”

　　“都可以。”

　　“那下面条吧。”

　　吃完面条，收拾好一切时，天色已晚，两人拿起手机一起玩游戏。一直玩到十一点，两人放下手机，洗漱过后，韩语带着何夏走进自己的卧室，准备睡觉。

　　灯光熄灭，夜色袭来。

　　厚重的沉默笼罩着两人，房间里一片漆黑，何夏睁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下一秒，黑暗中传出韩语低沉的声音：“何夏，我好难过。”

　　“难过可以哭出来。”

　　“不行，哭太懦弱了。”韩语的声音很倔强。

　　短暂沉默后，何夏问：“你和你爸怎么了？”

　　韩语没接话。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何夏望着黑黑的天花板出神，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过了一会儿，韩语突然问:“你愿意听吗？”

　　“你说我就听。”何夏的言外之意是，你也可以不说。

　　韩语侧脸瞥了一眼何夏，模糊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有什么表情，像是心里挣扎了一番，韩语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所有情绪倾泻而出。

　　“我爸是个畜生，一天就喜欢抽烟喝酒打牌，我妈就是被他气走的，他不爱我妈，也不爱我。”

　　“我八岁那年，他们离婚了，我妈没有争赢我的抚养权，我被判给了我爸。”

　　“他从来都不关心我，我学习他不关心，我生活他不关心。”

　　“不仅这样，很多时候他喝了酒心情不好，就会拿我出气，他不打我，他骂我，他撕我画的画，扔我的玩具。”

　　“他只让我饿不死、有学上就行了，我买其他东西用的钱，都是我妈给的，我妈每个月都会寄一笔钱给我奶奶，只有我去拿奶奶才会给。”

　　“你说为什么有的人非要去结婚啊，结完婚了，啊，好，不幸福，然后离婚。离就离嘛，能不能在生孩子之前离，非要生个孩子下来受罪。”

　　“有的婚姻到最后，就算两边都不爱了，还能靠责任心支撑，但我爸，他是一个没有一丁点儿责任心的人。”

　　“何夏，你知道吗，我是一个自负的人。”

　　“我知道。”何夏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自负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别人可怜我、同情我，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很强大。”

　　韩语接着说道：“我知道没人喜欢自负的人，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只想让别人羡慕，凭什么只有我能羡慕别人，不能别人羡慕我。”

　　“坐后排是我想告诉你们，我很牛，我坐后排，我上课睡觉，照样是第一名，我要让你们羡慕我。我有天赋，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学习天赋，什么东西我看一眼就能记住，可你知道吗，何夏，相比于正常的生活，我宁愿不要这破狗屁天赋，当这破学霸。”说到最后，韩语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良久之后，何夏安慰道：“等你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

　　韩语苦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这样安慰我。”

　　何夏声音有点惭愧：“我以前没有朋友，所以没有安慰过别人。”

　　“没有。”韩语说：“谢谢，你愿意听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正如韩语所言，没人会喜欢自负的人。

　　他上课睡觉，依然能够答对老师的所有问题。

　　他考试故意迟到，依然能用一半的时间考到某些人两倍的分数。

　　他愿意接受每个让他讲题的请求，那些人听他讲题时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太简单了。”

　　他天生有动人的嗓音，总能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唱好每一首歌。

　　他做到了让别人不去可怜他，大家都羡慕他、嫉妒他。

　　很久很久以后，韩语问过何夏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当时会愿意和并不讨喜的我做朋友？”

　　何夏笑道，“可能因为在那之前我没有朋友吧。”

　　正如刘大昊在认识韩语以前，也没有朋友一样。

　　情感的互补就是这样，同样孤独破碎的人们抱团取暖。

　　国庆假期十分短暂，一眨眼，何夏便又回到了学习生活之中。

　　安小秋越来越喜欢找何夏聊天，何夏每次都会停下正在做的事，跟她说说话。

　　做题时，她说，数学题好难，总有一天，她要刨了那些数学家的坟。

　　他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眼中泛着忧愁，她抱怨，她的闺蜜在一中，很久没理她了。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雨声淅淅沥沥，她说，天天都下雨，烦死了。

　　他说，也许天空失恋了。

　　有时她问，为什么他那么喜欢看书。

　　他笑着反问，不看书，难道看她？

　　有时她又问，他平时不无聊吗？感觉他很少主动找人聊天

　　他说，很多时候都不无聊。

　　他又说，要是无聊了，一定会先跟她聊天。

　　期中考试前两周，胡志找何夏商量了件事。

　　“给你辅导成绩？”何夏一脸疑惑。

　　“何夏，帮助同学进步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胡志一脸严肃。

　　“为什么不找其他人？”不等胡志解释，何夏接着说道：“噢～你是想期中考试后能早点选位置，坐在某人旁边吧。”

　　心思被看穿，胡志不再隐瞒，说道：“我跟李梦婷没差多少名次，你帮我辅导一下，有戏。当然，不会让你白干事，以后你有需要，尽管向我提，别太过分就行。”

　　望着认真的胡志，何夏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胡志，我想跟你说一句，感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好感不等同于喜欢，但如果这份好感能让你变得更好，还是挺不错的。”

　　胡志扣了扣脑袋，疑惑地问道：“你是说……我这其实不是喜欢？”

　　“那是你自己的内心，我只能说，我不太清楚。”何夏回答。

　　“那你说，什么才是喜欢。”胡志问。

　　何夏一怔，什么是喜欢？对他自己来说，他从来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