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不知名》清与沉

2、桃花、夕阳与云朵

　　三月十五转眼就到，放学后，在校门口，如约定那般，何夏等到了陈念。

　　望着何夏，陈念苦笑：“我还是问了我其他朋友，他们都不去。”

　　“桃花节确实没举办，你还想去吗？”何夏问。

　　脸上的苦涩一扫而空，陈念话中带着一些任性：“去呀，怎么不去，是人过节又不是桃花过节，走。”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往年举办桃花节的街道。和以前桃花节的喧嚣相比，此时的街道显得无比冷清，甚至偶尔吹过的风，都带着些许萧瑟。

　　街边时不时也还会有一两处摊位，挂上写着桃花酒的牌子，几朵桃花点缀其中，瓶瓶罐罐散乱堆在桌子上，像是只为了摆而摆一样。

　　两人漫步其间，陈念眼中满是失落，喃喃道：“唉，以前来玩时真的好好玩的，怎么那么快就变成这样了。”

　　何夏没见过以前的桃花节，但从陈念眼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副画面，画面中锣鼓喧天，桃枝纷纷冉冉，人们来来往往，或是手里拿着酒瓶，或是发间别着桃花。

　　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始终没看到有趣的事物，陈念望着何夏，有些歉意的问：“是不是很无聊？”

　　何夏摇了摇头：“不无聊。”

　　听到这话，陈念的失落立马少了几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要不，去看看桃花？”

　　何夏一脸疑惑：“哪里？”

　　陈念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我知道一处桃林，前段时间路过都还在，离这里也不远，去不去？”

　　顺着陈念所指，何夏望过去，那是不远处的一座山，耕地和森林将山分为两个部分，在靠下的部分，有一抹粉红。

　　何夏点头：“去吧。”

　　山这种东西，看起来不远，走起来却要些时间。两人一路上聊着天打发时间，不过大多是陈念在讲，何夏在听。

　　陈念还是那个善于找话题的陈念，但何夏却觉得，今天的陈念，和以往貌似有些不一样。

　　一路上，房屋渐渐稀少，脚下的路也渐渐坎坷，等到他们沿着一条山间小路到达目的地时，夕阳已经笼罩了整个花酒镇。

　　那是一片小桃林，像是只为了种而种一样。粉色的桃花盛开在枝头，透过金色的夕阳，远远望去，格外美丽。

　　路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陈念小跑着走进桃林，眼睛四处张望，像是不想错过一朵桃花：“哇，上次远远的看就挺好看了，没想到现在更好看。”

　　“很漂亮。”看见这样美的桃花，何夏很高兴，再看见陈念的笑容，便更高兴了。

　　陈念找了块大石头，带着何夏坐了上去，一时间，两人陶醉在景色中，没有说话。

　　蓦地，陈念突然问何夏：“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念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何夏看来，她成绩好，心地又善良，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可真要去形容她，却感觉哪个词都差些意思，半晌，何夏说：“我觉得你很温柔。”

　　“噗嗤。”陈念笑了出来：“第一次有人用温柔形容我。”

　　何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陈念又问：“何夏，你喜欢跟温柔的人当朋友吗？”

　　何夏点头：“喜欢。”

　　“那你要变得更好，等你足够好，你就能遇到更多温柔的人，遇到更多的朋友。”

　　“我会的。”说完，何夏心里却想，能够有陈念一个朋友，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慢慢的，陈念脸上的开心渐渐收起，转而变成一种忧郁，她望着眼前的桃花，带着有些惋惜的声音说道：“要是其他朋友也能来看看就好了。”

　　何夏望着陈念，他能看出陈念有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打听，便只好说：“以后还有机会。”

　　顿了顿，陈念摇头：“没机会了。”

　　“为什么？”何夏疑惑。

　　“我要转学了。”

　　何夏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他反复回忆刚才的对话，试图证明自己听错了，可惜，他听得很清楚，陈念，他唯一的朋友，要转学了。

　　良久，何夏问：“什么时候转？”

　　陈念的话中充满了不舍：“本来这个学期开始之前就得转的，后面在我强烈要求下，同意让我再过一个桃花节。”

　　“总不能是明天吧？”

　　“嗯嗯。”

　　何夏再次陷入沉默，他觉得一切来得有些太过猝不及防。

　　过了一会儿，陈念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天边，缓缓说道：“我在这里生活那么久，很舍不得大家，也舍不得这个镇子，我其实想借这种机会和大家说的，虽然还是有点不忍心。下周我就不去学校了，老师应该也会跟大家说明白的。”

　　“以后还能再见吗？”何夏问。

　　“可能不会了吧，那个地方有点远。”陈念的声音越来越悲伤。

　　“有多远？”

　　“很远。”

　　陈念转学了，她那些朋友的不舍与怀念，何夏无法知道，班级里排前几名的同学因为第一名位置空出来而欣喜，何夏也无法知道。

　　何夏再次回到了没有朋友，孤身一人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枯燥又无聊，无聊的时候，何夏总是会发呆。

　　等到发呆也变得无聊，他便想起那天陈念的话：变得更好，才能遇到更多温柔的人。

　　变得更好，怎么样才算变得更好？成绩好算不算？陈念的成绩就很好，于是何夏开始疯狂学习。

　　每一节课，他都比任何人认真，每一本笔记，他都写得密密麻麻。

　　一年时间，他的名次从30多名，到20多名，再到10多名，直至排到前10。

　　没人知道这个小透明的成绩为什么会猛涨，也没人知道他会再涨到什么地步。

　　可是何夏自己清楚，他已经到极限了。他比别人笨，比别人少很多天赋，尽管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但却无法再做到更好。

　　于是在一节晚自习放学，同学走来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哭了。

　　他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哭，他趴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觉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直至有一只手拍了拍他，他抬头，看见了他的班主任王洋。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王洋的声音真诚而温暖。

　　“足够好了吗？”何夏眼眶泛红，望着王洋喃喃问道。

　　王洋坐在何夏前桌的位置上，轻轻拍了何夏的肩膀：“何夏，先努力，然后顺其自然。”

　　先努力，然后顺其自然。

　　在数不清的岁月里，何夏听过许多许多的道理，但唯有这句，他记得最为清晰。

　　他看着王洋的眼睛，那是他第一次和一位老师对视，他茫然的问：“老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洋笑了笑：“何夏，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

　　王洋继续说：“所谓温柔，就是见识过生活的坏后，还能展现自己的好，明白了吗？何夏，所以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王洋的话安抚了何夏的内心，他平静下来，似乎是想通了一切，他望着窗外，深厚的云层之下，依稀能看到残缺的月亮，散发着笼罩整个夜晚的柔和的光。

　　那个晚上，风比平时要冷些许多。

　　那个晚上，有人在操场中奔跑，有人在楼道里打闹。

　　那个晚上，有个少年在放学的教室，遇到了刚准备回家的老师。

　　何夏记不清王洋中间还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临走时，王洋对他说：“迷茫的话，可以多看看书，书看多了，就不迷茫了。”

　　在那之后，何夏去图书馆办理了借书证，学习之余，他手里总是翻看着一本书。

　　书中有许多故事，许多道理，那些故事令何夏痴迷，那些道理让何夏平静。平静下来后，何夏的成绩也有小小的提升，在同学眼里，他就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能够回答老师的问题，而不是那个一被点名，就站在座位上沉默的样子。

　　他愿意接受别人的交谈意愿，而不是一味的独来独往。

　　甚至有一些同学，会偶尔找到他讨论学习，那些同学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从何夏嘴里听到这样那样的知识点。

　　是的，何夏变了，他打碎了自己，重新拼凑起来，可惜他没意识到，他本就是残缺的月亮，拼凑起来就更加破碎了。

　　转眼间，中考即将到来，花酒中学初三的学生，即将迎来新的生活。

　　在中考前一天，何夏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一年前还是一片桃林，而如今，桃树已不在，全部种上了庄稼。

　　那地方，何夏当时唯一的朋友，一年前在那里跟他告别。

　　如今，何夏要在那里，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夕阳如往常那般，笼罩着花酒镇，也笼罩着何夏。何夏希望，以后能遇到很多温柔的人，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开心的故事。

　　天边有许多云，一朵一朵连成一大片，何夏突然想，云朵有没有名字？如果没有，那么云朵有没有故事。

　　桃花回忆开，夕阳片片落。云朵不知名，故事无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