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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酒清香 小溪流淌 ...

  •   搬到小溪村那年,何夏三岁。

      怎么搬来的?何夏不太清楚,模糊的回忆中,他只记得自己和母亲从某一个地方上了火车,在卧铺上睡了一觉,下火车之后,又坐上了一辆面包车,颠簸许久,最后便到了这里。

      更为清晰的记忆里,何夏一直都和母亲一起,在小溪村生活着。

      对于父亲,何夏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从那个面包车上下来时,跟何夏一起的,便只有母亲何启容。

      他也曾问过母亲关于自己父亲的问题,但何启容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别问这些问题了。”

      向来对自己都很温柔的母亲,在那一次,露出了让何夏感到有些害怕的表情,自此以后,“父亲”,成了家里禁忌的话题。

      甚至不止于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些人,也从来没有在何夏生活里出现过,何夏唯一的亲人,只有母亲何启容。

      逢年过节,一间小屋子,一桌子菜,一直都只有何夏与何启容两人。

      何夏很幸福,因为何启容很爱他,但何夏也很孤独,这样的孤独会让人自卑,让人内向,所以与其他小孩不同,何夏没有什么朋友。

      有一次邻家的小孩来玩耍,打闹中不仅弄哭了何夏,还骂他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孤儿。

      何启容知道后,独自一人找上门去,当着小孩父母的面,一巴掌给小孩打出了鼻血。

      小孩哇哇大哭,他的父亲怒不可遏,拿起一旁的扫把,对着何启容就是一顿殴打。

      回家后,何夏看着一脸伤痕的母亲,哭着抱了上去。

      自此,同村里便再没有小孩主动找过何夏一起玩。

      小溪村没有学校,村里的小孩要上学必须到镇上去,镇子名叫花酒镇,与小溪村隔得不是很远,年幼的何夏去上学,要走一个小时。

      在别的孩子结伴而行走在上学路上时,何夏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

      缺爱的生活会让一个孩子比别人更早成熟,不上学的时间里,何夏会做很多事情,看电视、去田野间漫步、做家务或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但不会去跟别人玩耍。

      他的家是他的港湾,也是他心里的伤疤,只要不去接触别人,就没人能看到他的伤疤,也就能保护他自己,让母亲省心。

      小溪村有一条贯穿村子的河流,河不宽,水不深,没有名字,没有故事。

      何夏很喜欢到这条河边玩耍,或是搬开石头看下面的虫子,或是赤着脚感受河水的流淌,玩累了,找块石头一躺,听着流水的声音,就像是听动人的音乐。

      河水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何夏不关心,他只希望这条河能一直不干涸,希望这样静谧的时光能够多一些。

      小时候的回忆是一个乱糟糟的箱子,我们能从其中翻找出很多熟悉的东西,但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所放进去、为什么会放进去。每当我们想拼凑童年的样子,便会打开这个箱子,一通无厘头的翻找,却什么也拼凑不起来,又只好关上。

      何夏的箱子中,能够拼凑出一个女生的样子,她的名字叫陈念。

      那一年,何夏十三岁,在花酒中学上初一。

      那是一节下午的地理课,何夏像往常一样发呆,思绪漫步在稻田与蜻蜓之间。直到地理老师音量越来越高,连点了三声“何夏”,他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子,何夏红着脸,低下了头。

      地理老师缓缓走下讲台,走到何夏身边,让他把自己刚才讲的话复述一遍。

      迎着班级上同学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于是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他害怕批评,他也知道批评是免不了的,沉默的同时,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专心一点,懊恼这短暂的时间为什么会显得如此漫长。

      然而让何夏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的批评,远比往常的更加沉重。

      地理老师脸上挂着冰冷,无情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何夏,你是一个没爹的孩子,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更加听话,让你上课专心你就应该专心,老师说的话有点直白,但是是为了你好,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那一刻,何夏深藏许久的伤疤被揭开,他犹如被五雷轰顶,整张脸都泛起暗红色。

      脑袋充血的瞬间,意识似乎会变得无比清晰,他听到周围的同学都在议论自己,细微的声音这一刻变得好大声,他突然有种想要一头撞死在黑板上,逃离这个世界的想法。

      “何夏没爹?我才知道。”

      “他没爸爸吗?”

      “我知道,他爸死了。”

      ……

      “安静!”地理老师吼了一句,待议论声停止,又说道:“其他同学也要听进去老师的话,该专心上课就专心上课,不要分心。”

      泪水在何夏眼眶里打转,他很想哭,但是迎着那么多人的目光,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哭出来。他感觉四周是一片大海,而他正在海水里挣扎。

      忽然,地理老师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问:“陈念,你举手有什么事吗?”

      话题的短暂转移,让何夏绷紧的内心稍微松了一丝,但他仍然低着头,强忍着打转的泪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举动,怕再次引起别人注意。

      被叫到的陈念站起来,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老师,你不该说这种话,很过分。”

      声音传入何夏耳朵,像是拧开了泪水的阀门,豆大的泪珠划过何夏脸颊,滴落在桌子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靠前的位置,他看着那个叫陈念的女孩,眼中满是感激。在这之前,他对所有同学都没什么印象,也包括陈念,尽管陈念是他们班第一名。

      陈念正无比认真地望着老师,察觉到何夏的目光,她瞥了一眼何夏。于是何夏连忙又低下了头,狼狈的自己,让他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之后,老师没有再说什么,让何夏和陈念坐下后,便继续上课。

      等到放学,何夏将刚出教室的陈念拉到一旁,望了望四周,然后特别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陈念一脸安慰:“不用谢。”

      何夏望着她,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念只是笑了笑:“先去吃饭吧,晚上还有课。”

      第二天,班主任王洋调换了何夏的位置,让他成为了陈念的同桌。

      何夏对这位新同桌很有好感,他第一次,想要主动上去和人聊天,但是一直以来内向的性格,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很庆幸,陈念不是何夏,她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想做什么,就直接做。

      而最令何夏庆幸的,则是陈念从不揭自己的伤疤,因此,对陈念,何夏能暂时打开自己封闭的内心。

      日子久了,两人还是渐渐熟络起来。

      陈念上课很专心,每当何夏想找她开小差时,都会被她狠狠瞪一眼,随即何夏总会尴尬笑一笑,学着陈念的模样好好听课,但是心思却难以集中在学习上。

      而每到下课后,陈念便活泼起来,和上课时的文静截然相反,变成一个四处吵闹的小女孩。

      这样的时刻,何夏便显得格外寂寞,因为陈念总能找到其他朋友一起玩,但孤僻的他,此时只能在草稿纸上涂画。

      或许每个人的班级里都有过这样的人,学习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性格内向而孤僻,唯一听他的介绍是在新生入学,唯一和他的留影是在毕业纪念。

      那时的何夏,便是这样的人。也因此,那时候,陈念是他唯一的朋友。

      花酒镇,以酿桃花酒得名,虽然不是家家户户都种桃花酿酒,但是一到三、四月,桃花盛开,一处处桃林便几乎能够将漫山遍野染成粉色。

      每年的三月十五日,趁着桃花的花期,许多人便会在镇上的一条街道中,自行举办“桃花节”,各家拿出往年酿的酒,或售卖、或交流,街道上人来人往,或买、或看,好不热闹。

      但随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人不酿桃花酒了,理由很简单,不赚钱了,也因此,桃花节一年比一年冷清。

      那年,何夏初二,那年三月,一天课间,陈念问何夏:“你知道吗,听说镇上今年不准备举办桃花节了。”

      从陈念眼中,何夏看到了失落,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念望向窗外,无比惆怅:“唉,我好想过这一次的桃花节的,虽然去年就已经很冷清了,不过和朋友们在一起,我就觉得很热闹。”

      “我没去过。”何夏话里有些遗憾。

      “哇,你竟然没去过吗?你是不是花酒镇的人呀。”陈念眼中满是怀疑。

      何夏一脸苦涩:“我妈挺忙的,乱跑会让她担心。”

      “噢噢。”陈念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今年一起去吧,万一还办呢?我其他朋友都说不办就懒得去了,但我很想去这一次,而且那天刚好是周五,放学就能去了。”

      沉默片刻,何夏点了点头:“好。”

      听到何夏想去看看桃花节,何启容没有说太多便答应了,她并不是很担心已经上初中的何夏,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太过限制何夏。

      只是何夏自己,不愿意出去玩而已。

      那一夜,何夏很高兴,他第一次发现,能和朋友约着出去玩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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