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季来

6、第 6 章

　　云客帆根据叶初阳所给出的线索，说了自己的看法。也告知了自己是如何查到到后山之地，两路线索相互交叉对照，赈灾银两被盗之事则是板上钉钉。而那伙盗贼的行踪现已被县衙官差所掌握，可背后之人以及扬州城中官员、押送官差的异常之举却难以琢磨。

　　多方思索更显此事扑朔迷离，两人思忖之际，外间突然传来一道喝声，那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好呀，叶初阳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开始摆起少爷架子了，宴请朋友。我倒要看看他今日在天一色装的什么威风？”
　　雅间两扇门被大力推开，推门之人嘴上还厉声喊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金贵的朋友？”

　　门户大开叶初阳、云客帆、叶明晴等人面面相觑，神情俱是尴尬。整个雅间的空气似是凝固一般，还是叶明晴身后的男子率先开口打破这气氛，“叶夫人，既然贵客是云县令，那还是让令公子跟云县令先聊，你我的生意之事，改日再谈，改日再谈。”话罢向着屋内的云客帆微微见礼，便退出雅间先行离去。

　　叶明晴是跟着钱老板来酒楼谈生意的，到了自家酒楼说要上好的雅间有生意之事商议。可酒楼掌柜的却说上好的雅间一早就被少爷预定了，说要请朋友吃饭。叶初阳十岁便离家学艺，在扬州城中哪有什么知交朋友，只道他是不是跟着城中的一些纨绔公子学的，交了一些什么狐朋狗友的。情急之下便立刻冲上楼去，想着好好教训自己这个外甥一番，千万不可走了弯路才好。

　　她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外甥嘴里要请吃饭的人，可是广陵县内的父母官—云客帆。
　　云客帆刚到任之时，叶明晴想其处事风格跟前任自是大差不差的。自己做生意那自然跟官府中人要打好交道，因此跟上任一样，逢年过节也会敬赠些许物品。

　　可这位县令将所赠之物皆数退了回来，开始叶明晴以为是不是自己得罪了这位县令。可四下打听得知，其余商户所赠之物也是全数退回。
　　广陵县内的生意人摸不清这位县令的路数，后续大家过节还是依旧赠礼。可结果还是依旧，而云客帆不收商户所赠之物，可县内大小商户需要办理的事情却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无可非议。

　　过后商户们也算是知晓了这位县令的脾性，送礼之风也就再未兴起过。而云客帆为商户办事尽心尽力，可私下却从不商户们来往过密，从无私交。因此扬州城中的商户每每谈及广陵县令的时候，都是颇为欣赏敬佩的。

　　思忖片刻叶明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叶初阳跟这位县令能有什么私交？叶初阳适时打断了叶明晴的思绪，“姨母，你这是？”
　　叶明晴换上笑脸，“我当是谁，原来是云大人。初阳在此处宴请云大人，何不早点和姨母讲明？”她笑了几声，转头低声在叶初阳耳边说，“臭小子，让你姨母可丢了大面子了！”

　　云客帆冲着叶明晴一拱手，“叶夫人说笑了，该是我请叶公子才是，前日间叶公子在施粥棚出手制止骚乱，下官才是感激不尽！”
　　叶明晴眼神带着询问，叶初阳点头回应她。到底小孩子心性，阿青看公子跟县令有事商谈，想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出了天一色上街游玩了片刻。

　　后面才会出现叶明琴不明所以，兴师问罪闯进屋内的场景。阿青手上拿着冰糖葫芦，嘴里还塞着东西，哼唱着便上了二楼。
　　走到门口一看屋内光景，便知自己是坏了事。一声不吭地站在叶初阳身旁，手上的冰糖葫芦藏至身后，歉疚地看了一眼叶初阳，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明晴的神色。

　　叶明晴掩饰性咳了一声，“既然云大人跟初阳还有事要谈，那民妇便先行告退了，初阳晚间记得按时归家。”言外之意便是回家把你跟云客帆认识的经过老实交代清楚。
　　阿青看叶明晴走了，也跟着退出了雅间，叶明晴看着阿青嘴里还在嚼着冰糖葫芦，气得戳了几下他的额头。

　　叶明晴走后云客帆没由头地说了一句，“原来叶夫人竟是你的姨母。”
　　叶初阳愣了一下，开口回答道，“我娘走得早，我算是姨母带大的。”叶初阳说起自己母亲，眉宇间染着悲怆。云客帆见此状沉默不语，叶初阳不愿人前提及家事，话头一转便将这茬绕了过去。

　　只顾着赈灾银两之事，两人坐下开始还尚未进食分毫。叶初阳走到门口唤阿青上些饭菜，向着云客帆拱手，语气带着点赔罪之意，“在下实是思虑不周，只顾着和云大人叙话，相谈甚欢却忘了原是要请大人吃饭的。我常年不回来，也不知这天一色有什么好的吃食，都是阿青吩咐下去的。若是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叶公子说笑了，天一色在扬州城中可是声名远扬，今日若不是公子相请，在下只怕还未能有机会登临天一色之上，观赏这临鸳湖之风情。”
　　叶初阳虽知此番话定然是恭维客套之语，可从云客帆嘴里说出，反倒让叶初阳很是受用，看着远处的临鸳湖竟也觉得秀丽非常。

　　席间二人不再谈论赈灾银两之事，江湖风云、官场轶事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之意。
　　谈笑间一言一语，皆是有来有回，云客帆虽不曾快意江湖，可对于江湖武林之事也心生向往。快意恩仇、肆意潇洒，何等快哉！

　　叶初阳不是官场中人，也谈不上饱读诗书，可依着自己的江湖经验，对于官场之道却有着自己的一番见地。
　　不由得两人也多喝了几杯，云客帆到底不胜酒力，杯酒下肚人有点醺醺然，脸颊泛红，眼神略带着迷离之感。叶初阳微怔片刻，云客帆眼神中尽是放松，全然不似先前的疏离戒备。

　　天一色出来的时候，已直黄昏时分，夕阳映照下的临鸳湖依旧波光粼粼。湖边柳枝随晚风拂动，甚至能看到几位公子哥手执折扇，似是在以诗会友，赞一赞这黄昏下的湖景风光。

　　清风拂动云客帆的醉意也舒缓了几分，脑中逐渐清明。二人相对见礼告别，云客帆对着叶初阳微微点头，默认了两人接下来的合作。云客帆顺着运河边的路一路向前，叶初阳目送着云客帆的身影，直至那道身影消失于转角街巷之中，
　　叶初阳失笑般摇摇头，负手步履轻快地上了天一色对面的拱桥，嘴里还呢喃着，“也不似寻常的官家人，有意思，有意思。”

　　身后跟着的阿青不明所以，“少爷，什么有意思？”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少爷我都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

　　叶初阳回身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阿青的头，阿青神情不悦，对于叶初阳将自己当成小孩子这件事很是不满，言语中全是抗议。
　　叶初阳看着阿青想装大人，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朗声笑了起来。到了桥对岸阿青还在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主仆二人的争论声一直到了顾府宅院才得以停歇。

　　云客帆回县衙之后，再三考量还是将此事告知了钱师爷。钱进听完心下已是骇然，但毕竟做了二十来年的师爷，大小事也算经历过。倏尔便已恢复如常。
　　钱进的提议倒跟叶初阳午间所说不谋而合，云客帆不由得想起叶初阳，唇角竟勾出丝丝笑意。

　　四县的赈灾银，官府之人并未上报丢失。云客帆作为广陵县令实则不好插手别县政务，钱师爷提议可以找一个由头去探探四县县令之口风也可。
　　二人正在商议，陆明已到外间禀报。陆明日间安排衙役换班务必盯死这伙人的行踪，不可放过一丝一毫。

　　而今日晚间情形，如昨日一样。子夜时分同样的装束打扮，同样的箱子，一伙人又带着到了后山那处废宅。
　　云客帆交代陆明务必安排好人手，不可打草惊蛇。陆明告退之后，钱师爷忧心忡忡，最担心的事情此时还是发生了，城外聚集的灾民此刻还露宿郊外，可救济的银两却早已被匪患盗取。

　　翌日云客帆带着闹事灾民的花名册上门拜访丹阳县令，丹阳县令王易在任已五年有余，任期内深受县内百姓爱戴，是位任劳任怨的父母官。
　　云客帆率先来探王易的口风，也是因为对这位县令的了解所致，料想赈灾银两被盗之事跟他应是毫无干系。

　　王易这半月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赈灾银两迟迟未到，自己县内的不少灾民流亡到了人家广陵县的地界之上，王易本以为今日云客帆前来是兴师问罪的。
　　聪明人打交道点到为止，云客帆三两句话王易便知他今日前来，定然不止是因为流民滋事之事。

　　王易随即屏退左右人员，云客帆并未将实情如实告知，挑了些事情说出。王易的反应显然并不知晓赈灾银被盗，云客帆从王易嘴里还得知道，原来四县县令早已安排人手在押送官道等候，可接连半月未曾见到押送官差的身影。

　　而且四县此次汛期的堤坝，因为银钱迟迟未到以至于耽误到了修缮的进程。昨日天一色叶初阳也提了一嘴关于四县堤坝缘何年年溃堤，云客帆便借此让王易带着自己去堤坝修缮现场看一看。

　　南山水库处于四县交界处，自大熙开朝以来便属于四县共同治理，朝廷为防止权责不明，出了事故四县官员相互推诿。于是在四县防汛治理中有朝廷专门派设的江官，负责堤坝拦洪蓄水。

　　可今日一见，王易与云客帆俱是一惊，这专职的官员之中明显是出了害群之马。难怪堤坝年年修缮，年年还会溃堤，这其中利害必然牵扯重大。
　　二人从南山水库回来，一路无话。到得丹阳县衙云客帆才将今日来意尽数告知，“王大人今日之见，只怕这桩桩件件非同小可。”

　　王易叹息道，“想不到我任期五年有余，这其中细微末节竟然一概不知，真是糊涂。云大人今日一举，下官承情感激不尽，可这其中枝节恐怕你我难以把握。”蓦然间王易有意无意提了一嘴，“大人可与杨巡抚有所往来？”
　　云客帆一怔，“杨巡抚，王大人的意思是？”王易冲着云客帆点点头，话不必言明，心中有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