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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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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晴到了膳厅,满桌佳肴可桌上空无一人,便询问门外侍候的小厮,“少爷和小姐呐,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小厮应声答道,“小姐说让夫人您等一下,她把下面庄子上个月的账对完就来。少爷刚才去了香阁。”
“好。”话毕便坐在一旁想着打个小盹。
叶初阳沐浴完毕,换上了家中提前备好的衣衫,一袭月白色锦衣,腰间系着条玉带,外罩冰蓝色的轻纱。此时全然没有刚才风尘仆仆之色,倒真像个江南商贾之家的富贵少爷。
连阿青见到叶初阳这番模样,都忍不住连口称赞。叶初阳生得一副好皮囊,身高八尺有余,面容俊俏玉树临风,因为常年练武肌肉线条流畅,身形修长,整个人很是俊逸不凡,眉眼间有着江湖中人所独有的硬朗英气。
“少爷你这个样子出去在街上走一圈,肯定能迷倒不少城中小姐。”阿青感慨万千。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讲究一个肆意潇洒,不拘泥于小节,区区皮相自然也不怎的看重,“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在意面皮之姿,何足道哉?”
主仆二人谈笑间便到了堂屋内,一座木制的阁楼架设其中,紧紧依着正面墙,长约一尺五寸。正中立着天地牌位,东侧写有“东厨司命”,西侧写着“西室祖先”。牌位前摆放着瓷制香炉,两侧蜡烛台烛火不息,火苗晃动间叶初阳的眼眶也微微湿润。
香炉中香火还在燃烧,整间堂屋中还弥漫着沉香焚烧后的味道,正中的牌位架摆放着顾家先祖的灵牌。阿青站在叶初阳右侧,看着他拿起香案旁早已备好的香条,借着两旁的烛火将香条引燃,眼神直直地盯着上方自己父母的牌位,眼底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从堂屋出来叶初阳努力想在脑海中回忆起顾南邡和叶明琬的样子,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足够地久了,久到父母亲的样子在他记忆中已然开始模糊了。
叶初阳轻叹口气,收起身上的哀伤之色,神色一变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浪荡不羁的江湖侠客。
叶明晴说着是到里间打个盹,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还是外间膳厅的说笑声吵醒了她,桑榆到膳厅之时未见母亲,便拉着自家表哥说不完的话。
叶初阳刚回来之时,桑榆就有不少的话想跟表哥说,叶初阳归家时刻不多,可每次归家桑榆都要缠着表哥要他讲些江湖轶事见闻,很是有趣。
适才迎接叶初阳的时候,叶明晴带着点训斥的意思,桑榆自然不敢触自己母亲大人的霉头,只好悻悻地跟着二人,一路上也找不到说话的间隙。
此刻正好只得他们二人,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叶初阳这几年新的游历故事深深吸引着桑榆,心内蠢蠢欲动,闪烁着想要外出闯荡一番的火苗。
叶明晴听着表兄妹话音,眼底满是欣慰之色。她看着叶初阳此时的装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神色间挡不住地欢喜。
叶初阳四下张望一番,询问道,“怎么姨丈不来一起用饭?”
桑榆说了半天话,这会倒是饿了,刚夹了块鱼还没咽下去,“爹爹在学堂和先生们一起用饭,晚间学生们散学之后才会回来。”
家中用饭叶明晴一直不喜欢身边有人侍候,小厮侍女都等在门外听候传唤。叶明晴给叶初阳碗里布菜,“你姨丈一贯如此,但凡跟学问沾边的事是一刻不得马虎。学堂跟家中不过一盏茶的脚程,非说午间用饭时刻同诸位先生一起,能聊聊教学经,唯恐因此耽误学生们的前程。赶紧吃呀,这准备的都是你自小爱吃的菜,家中新来的师傅拿手就是这个盐水鸭,还有这个清炖蟹粉狮子头,都是你爱吃的。”转眼间叶初阳眼前的饭碗中已然成了个小山丘。
叶初阳听她虽说着抱怨,可神色间全是欣赏自豪。料想他夫妇二人多年间感情依旧和睦,心中一喜。
可心想姨丈如此注重学问,怎么未曾让表妹去学堂上学。提起这茬桑榆低下头默不作声,叶明晴却面有愠色。
叶初阳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说错话了,可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叶明晴重重叹了口气才解释道,并非夫妇二人不让她去学堂上学,而是……
提到此处叶明晴看着叶初阳摇摇头,表兄妹二人这点上倒真是血脉相通,根本没有念书的心思。叶初阳还未拜入剑阁派之时,便喜好舞刀弄枪,经常在学堂之中领着一帮孩子打打杀杀,无心念书。
到了桑榆,头几年还能安下心跟着先生念书,后来自从叶明晴有时带着她出入一些生意场所,看着叶明晴跟人谈生意,便一门心思喜欢上了做生意,还扬言要跟自己娘亲一样,做个女中商杰。书念的马马虎虎,算盘珠子打得倒是热火朝天。
桑怀衿也不是什么唯学问至上论者,夫妇二人只得一女自是百般宠爱。既然自家女儿有经商想法,也有着些经商头脑,那跟着自家夫人做生意也是好事一件,还能在生意上帮衬着自家夫人。可叶明晴一门心思想要给家中培养个书生之才,外甥指望不上,女儿眼看也是没了盼头。
叶初阳和桑榆交换了眼神,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趁着叶明晴还未发火,赶紧掐灭了源头,不然过后又是炮火连天的数落声。
叶初阳猛然间回忆起自己归家这一路上在城外见了不少流民,于是便向叶明晴询问扬州城中有何灾患不成?
方才得知扬州下属有四县遭了水患,时值汛期城中堤坝出了缺口,位于下游的县城便因此遭了灾祸。
叶初阳了然,可辗转却心下生疑,“既然出了水患,那朝廷想必也会及时拨款赈灾,为何还有这么多灾民聚集广陵县城外?”
叶明晴轻叹,“说来也是奇怪,赈灾银两早已经由朝廷拨款,按理本月初就当到达扬州城境内,然后下发四县进行灾后重建。可这已到月中却迟迟不见赈灾银两的消息,着实令人费解。迟迟等不到救济,灾民也就只好到周边各县找口吃的,广陵离四县距离最近,再加上扬州商会组织其余未受灾县的商人在城外设立施粥棚,那自然受灾之地的灾民许多便闻风前来,至少能吃个饱饭。”
此话一出,叶初阳疑虑更深,“那四县之中的官府也不想想办法?”
“他们有什么办法,雁过拔毛,官小的没权力,官大的还想着怎么赚一笔呐。”桑榆出口皆是讥讽之意。
叶初阳对桑榆的话很是诧异,扭头看向叶明晴,“姨母,什么意思?”
叶明晴白了自己女儿一眼,“就你话多,你这番话咱们自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给外人听了去,咱们三个人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是看着那些灾民那么可怜,说说气话。”桑榆低头嘴里嘀咕着,抬眼满是不服气,“就说那堤坝,他们每年都修,可年年还有县城因此遭灾。难不成那堤坝都是豆腐做的,水一冲就散了不成。”
“哎,理是这么个理。官场不比商场,其中盘根错节,弯弯绕绕,哪是我们能揣测的呐。能力范围,就像那施粥棚给他们一口饭吃,尽心罢了。”叶明晴眼见叶初阳探寻的眼神。
经商做生意难免跟官场上的人来往,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其中涉及的利害关系,即便叶初阳行走江湖多年,也能看出其中内情必然不简单。
灾民之事悬在三人心头,饭桌上一阵沉默。眼看气氛压抑,叶初阳便主动拉了会家常,桌上一时间言笑晏晏,算是将灾情之事就此翻篇。
叶明晴也不时地暗示叶初阳此番回来,便就此断了闯荡江湖的心思,安心地照料家中的生意。
叶初阳自知自己没有经商头脑,况且姨母将家中生意料理得面面俱到。如今桑榆也有意经商,以后定然会是姨母的得力帮手。现如今剑阁派是回不去了,日后自己的打算……
罢了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后的打算只好日后再论。
云客帆小憩片刻便又起身开始处理公务,刚坐在凳子片刻,门外便传来吵嚷的声音,云客帆到门外就看见师爷跟一个衙差在说什么,“何事,怎么吵吵嚷嚷的?”
衙差上前一拱手,“大人,施粥棚那边当值的兄弟传来消息,几个流民闹事,跟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云客帆神色一凛,沉声道,“你速去传话,切记不可伤人性命,把闹事的先控制起来,我随后便到。”
云客帆当即回房也来不及换上官服,拿起外衣套上就带着四五个衙役即刻赶往城外的施粥棚去了。
叶初阳饭后无事可干,想起姨母说的城外施粥棚,便想着跟过来看看,指不定还能打听点什么事情。桑榆就带着他一同去了,施粥棚顾家也出了不少善款,桑榆经常来此帮衬着,许多灾民也认识她,一口一个“桑小姐”的叫着。
叶初阳眼见满地灾民衣衫褴褛,面瘦肌黄的,顿时心生怜悯。饭桌上听到的赈灾银迟迟未到之事又涌上心头,流民中还有不少孩子,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吃饱饭的样子,跟在人群后面拿着碗排队。
叶初阳一眼扫过去,几名男子很是怪异。按理说人群中的男子不少,可这几个人虽然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可身材样貌实属不像挨过几天饿的人。叶初阳也并未多想,许是男子身体到底强健,就几顿不吃也自然不甚明显。
叶初阳抱臂站在一旁,桑榆跟着施粥棚的人到前面帮手去了。一声呐喊吸引了叶初阳的注意,人群中一个男子对着桑榆开始发难,“怎的给那个小屁孩满满一碗饭,却给我只有这点。”
每个人的标准都是一勺,桑榆之所以给前面的小孩多,那是因为那孩子是跟着母亲一起的,那妇人在路上把仅剩的干粮多数给了孩子,到城外早已饥肠辘辘。
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排队领粥,便靠着树旁让孩子跟着众人排队,桑榆看此自然是多给二人打了一勺。谁知就因此而让这男子以为桑榆有失偏颇,闹了起来。
众人一看情形,便开口冲着男子发难,甚至有人破口骂了几句。一位老翁率先开口,“小姐这几日在此处帮衬施粥,众人均是感激不尽。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要跟一个孩子争一口粮,哎。”说完将拐杖重重触地。
那男子开口还想辩解,“那大家都是在此排队,可偏偏他饭碗……”话还未完,周围人便又指着他讨伐。
无人注意之时,叶初阳觉得怪异的几个男子,相互间交换了眼神,跳将出来。其中一个拿着粥重重摔在地上,“吃的什么破粥,朝廷不管我们,赈灾银迟迟不来,每日守在这城外,家不能回,只有两碗白粥,这些当官的怕是恨不得我们死了,到给他们省了赈灾的钱两。”
男子话音一出,语气很是凄凉,其中又带着愤怒,无形中牵动起了在场灾民的伤心事。人群中已然开始响起了低低地抽泣声音,官府的衙役们看着此情此景,也是面露难色,无所适从。
其中一个身量略高的男子,看着为首男子的煽动已经奏效,便继续开口说道,“是了,家不能回,夜里还要睡在这城外的荒地上。都已过去半个月,为何我们一两赈灾银,一石粟米都未曾见道?我看只怕是有心人早把咱们的赈灾款……”
他故意将话头说到此处便不再开口,可在场的人心中只怕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众人脸上神色俱是一变。
另一名青衣男子神情更是激愤,大声喊着,“这些当官的人压根不在意我们的死活,我们也何必在乎他们。咱们冲到衙门去,问问县太爷,咱们大伙儿一起去给自己讨个公道。”
一些青壮年也被他煽动着要一起上衙门去讨公道,衙役们一看情形不对,将这些人群围将起来。流民闹事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言相劝,可正值愤慨之际哪还在意衙役们的好言相劝。
刚才那位老翁还从旁劝告,可这些人压根不听,顺势推了一把老翁。眼看那位老翁便要摔倒,叶初阳疾步上前扶了老翁一把,将他扶到树旁坐着。桑榆也被那几名青年男子推搡着,叶初阳就着剑柄将那几个男子一挡,把桑榆拉出了暴乱灾民的圈子。
眼看衙役们就快顶不住了,没想到刚才那几个煽动者竟还是练家子,其中一个趁着衙役不备,将衙役的腰刀偷偷拔了出来。
那个青衣男子一刀劈将下来,叶初阳闪身上前将那没反应过来的衙役推开,以剑柄格挡开来。剩下几人也跟衙役交起手来,可面对灾民,衙役们毕竟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抵挡。因此各项招式耍的是束手束脚,而这几个人武艺不凡,片刻之间也难以将人制服。
叶初阳跟这青衣男子过了几招,大熙朝尚武之风盛行,因此民众习武很是常见,可这人招式着实奇怪。叶初阳自问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此等武功路数。
若是平日叶初阳必然想着再过几招,看看对方这奇特的路数来历。可此时余光看过去,衙役已然是快要抵挡不住。自己又不是官府中人,不必如此忌讳民间影响。叶初阳拔剑出鞘,反手一剑刺向青衣男子腰间,然后当胸一脚,只见那男子伏在地上“哎呦”喊了起来。
叶初阳转身冲着后面跟衙役打斗的男子腿上一刺,男子就势单膝跪地,抱着自己的腿,衙役见状手中的刀便直架男子颈侧。闪转腾挪间又将剩余三名男子制服,剩下三名男子肩侧、左臂、右臂处衣衫均被划了口,鲜血渗出衣衫。
五人见败势已出,便开始撒泼耍赖,捂着自己伤口处,接连不断地喊着疼。叶初阳见状在那个起头煽动的男子腿上又是一脚,喝道,“少在那装蒜了,就给你们破了点皮,要不是看这几位官差要留着你们的性命交差,我早送你们下去见阎王去了。”
五名男子知道叶初阳所言非虚,以他的武艺要不是不想伤人,他们几个死好几回了,几个人立时收了声,乖乖地蹲在地下,
刚被夺刀的衙役上前给叶初阳一见礼,叶初阳拱手回礼。那衙役开口道,“多谢公子,今日要不是公子你,我的小命只怕难保。”
桑榆看着自家表哥将那几个闹事的一顿收拾,小跑着上前,“哥你真厉害,你刚才刷刷两下,就把那些人给收拾了。”
衙役们眼神一亮,桑榆他们自然是认识,既然桑姑娘叫这人哥哥,那自然就是叶府的公子了。瞬间更加肃然起敬,又说了两句恭维之话,“原来是叶公子,久仰久仰。”
叶初阳对这种事不甚在意,可那衙役还是说个不停,“叶公子,您这番壮举,我一定上报我们县令,让我们大人好好把您的壮举褒奖一番。”
“好说好说。”叶初阳敷衍道。他心想,谁稀罕你们家大人的褒奖,县令指不定是个什么年迈迂腐的老顽固。
叶初阳转身之际,视线不自觉看向地上蹲着的五个男子,只见左臂右臂被划伤的两个男子,衣衫划破那处,竟是一模一样的纹身,那纹身样式也与常见的不同。
叶初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两人像是感应到了叶初阳的视线,神色有点慌张迅速用破了的衣角把纹身遮盖起来。
叶初阳眼神一凛,但虽即又想,那几个人在一处,想是关系也不一般,纹个一样的纹身也无可厚非。可转念又想到,那纹身的样子真是奇怪,跟江南普通民间百姓所纹的有很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