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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有道是,有人跳出墙之外,便是神仙不老方。”“梆梆”两声,醒木敲击着四方桌的桌面。茶摊上在座的看官皆是屏息静气,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前方坐着的人身上。
      只见那人身着青布直裰,手中折扇撑开,轻摇两下看着眼前的看客,卖了卖关子开口道。

      “咱们上回书说道叶初阳是怎么从剑阁派人人敬仰艳羡的大弟子,成了被人扫地出门的丧家犬的……”
      在座的人对于他这卖弄地口气很是不满,就连正在给客人上茶的堂倌,都忍不住出声催促道,“老头,别卖关子,快说。”
      堂倌身旁那桌大汉,放下手中的瓜子也吼道,“老头,你要是再不说,你的招牌也别想要了。”

      说书人满脸堆笑,唯恐惹怒了台下的各位看官财神爷。胡须轻捋,折扇轻摇,这才又开口,“依我多年间走街串巷的江湖经验而谈,这叶初阳定是犯了什么欺师灭祖之罪责。”
      话音刚落,只听得人群中轻笑一声,“何以见得?”众人纷纷望将过去,想看看这接话之人是谁?

      只瞧那桌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一身劲装打扮,似笑非笑地,眼神中尽是嘲弄讥讽之意,长剑放置在手边,看着便是来之不善的样子。
      说书先生只觉得这是碰上硬茬了,可话已出口纵然不可叫人小瞧了去,便回声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上人人知晓剑阁派掌门明筠沣此人率性豪迈,教习弟子上更是不拘形迹。”

      说完停顿片刻,话锋一转,“而且江湖传闻,明掌门的师公还曾追随过太祖皇帝,”说到太祖皇帝四个字,那说书先生放下折扇,双手作揖对着上方一敬,神色满是恭敬。“打过江山,当年也是为了大熙立下过汗马功劳,响当当地一号人物。”
      此话一出,众人明显一惊,内心皆在思忖着,剑阁派中竟有如此高人,那可真是深藏不漏呀!

      说书先生看向那位黑衣男子,那少年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眼神之中皆是怀疑,显然是觉得说书人在胡诌。
      饮完茶水,那位黑衣男子从腰间掏出茶钱,转身即走。说书先生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人,这少年人显然是驳了自己的面子,他非要追着此人问问清楚。
      说书先生对着黑衣男子背影喊将出来,“公子不信小老儿所说,难不成公子知道什么常人所不知的内情?”

      那男子并未回头,抱剑盯着前方。就当众人以为这说书人怕是听不到什么回应之际,“内情是不敢当,只不过鄙人刚好是你口中那位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而已。”
      叶初阳仰天长笑几声,兀自向前方而去。留下茶摊众人,脸上竟是讶异、错愕的神情,盯着叶初阳远去的背影,久久难以回神。

      天色微明,云客帆晨起便开始处理昨夜未完成的公文,忽然间听得外间衙役通传,“大人,衙门外有人前来报案。”
      云客帆起身前往内室更换官服,顺着甬道前往公堂的路上,衙役简短地把将本次报案的案情加以叙述。
      不过一炷香时刻,云客帆穿戴整齐已座于公堂之上,师爷和主簿坐在堂下两侧已等候多时。

      云客帆面色威严,不苟言笑,向下首衙役示意,沉声道,“将报案者带上堂来。”
      云客帆抬眼望去,迎面而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很是魁梧。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女子,两人约莫三十来岁。那美妇人脸上惊惶失色,远远看着堂上的县太爷,衬裙之下的双腿亦是忍不住打颤。
      两人刚一走进,廷杖敲击地面,衙差们分列两旁,压低声音喊着“威武”。抬头一望那“明镜高悬”四字的匾额,要不是硬撑着,只怕下一刻便吓得跪倒在地。

      只瞧那妇人哀怨的眼神望向身侧的男子,停驻不前。那壮汉见势停下,拽着那妇人的衣袖,来到了公堂之上。
      惊堂木一拍,云客帆喊了一声,“升堂,将报案人带上堂来。”旁边衙役见两人依旧拉拉扯扯,高喊道,“公堂之上,你二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上前见过大人?”

      两人神色皆变,扑通一声双双跪下。谁知县令还尚未发话,那妇人却抽泣着哽咽起来,不多会居然张口喊冤,“大人,冤枉呀,您可要给民妇做主呀!”说完那妇人怒目直视从旁的壮汉,“都是他,都是他冤枉民妇,民妇才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

      堂上众人表情蓦然变得耐人寻味,下首的师爷忍不住出口提醒道,“公堂之上,怎容你如此哭哭啼啼?成何样子,既然你说自己有冤情,何冤之有,慢慢道来,自有大人为你做主。”

      那民妇这才止住哭声,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才将事情的缘由讲了出来。原来这二人是城中的屠户夫妻,夫妇二人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屠户生意做得不错,二人成婚十余年,恩恩爱爱,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邻里乡亲也是艳羡不已。

      今日缘何夫妇二人要对薄公堂,实乃一桩意外之财惹的祸端。屠户娘子听闻城中后山长有一味药草,昨日便想着弄点药草增补家用。
      哪承想浪费一晌午的时间,也没找到半颗药草。沮丧归家之际,竟在回程的路旁捡拾到一锭银子和一支珠钗。屠户娘子回家便将此事告知自家相公,屠户看了夫人的捡拾之物,那珠钗成色品相倒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可银子却足足五两之多。

      屠户自问在这城中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可一月也不过才有二三两的入账。这足足五两银子可真是让他开了眼了,心中对这笔意外之财才有了一番较量。
      再三询问夫人,自己夫人却认定这银子乃是自己路边所拾。屠户突然想起城中商贩闲谈之余经常说,后山之处藏有秘密的地下赌场,有人曾见夜半时分那里鬼鬼祟祟有人活动。

      听到此处,云客帆直直盯着屠户发问道,“你如何认定这银两便是夫人□□所得?就算如你所说后山果真有什么地下赌场,你又如何认定这锭银子便是夫人从赌场所赢?”

      屠户跪着向前挪动几步,向云客帆见礼,话语中颇为洋洋自得,对自家夫人过人之处甚是得意,“大人这就有所不知,我家夫人耳力极好,我夫妇二人经常在家中也玩一玩骰宝,在买大买小之上我从未赢过夫人。大人,这只是草民夫妇二人夜间娱乐,并未博戏,望大人明鉴。”

      话至此处,云客帆心下了然,和下首的主簿、师爷交换了眼神。眼下情况必是屠户夫人捡拾钱财想跟相公留为己用,谁料自家相公虽说看着威猛,可却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唯恐占人钱财惹祸端上身,这才主动报了官。

      云客帆看向下首的夫妇二人,惊堂木一声响,薄唇微启案件就此了结,“按照大熙律例,捡拾阑遗物须在五日内上交官府,夫人昨日于后山捡拾银钱珠钗,期限尚在五日之内。虽你二人或存有独占之心,可念在已知悔改,本县不加追究。律法言明夫人所捡拾银钱珠钗须交由官府暂时保管,财物公示将于县衙公告公示30日。如此期间有失主前来认领,则有专人核对交还。如若次年依旧无人认领,则遗失物自动充公。师爷公示以及财物核对交接还望谨慎。”

      衙差们喊着“退堂”,屠户拉着自家夫人行出大堂。云客帆晨起忙至晌午,用过饭后叮嘱县衙衙役继续留意城外流民情况,维持好施粥棚周边的秩序,将公事交代完毕便回到内室去小憩片刻。

      初夏扬州城中略显闷热,晌午时分街头行人寥寥无几。街边小摊贩手撑着桌子开始打盹,茶楼、酒肆里偶尔也传来几句广陵清曲,腔调柔和婉转。叶初阳识得这是最近很是风靡的一首曲子,他途经这一路已然听了好多次。
      脑海中回忆着适才的腔调,叶初阳嘴里也哼唱着,慢慢悠悠地往东关街上去了。

      驶入街巷入目便是气派的宅邸,大门正中高挂书写着“顾府”的匾额,朱红色的大门富贵逼人,两具石狮镇守府邸两侧,雕刻精美的门楣和门框,无不彰显着宅子主人不俗的品味。

      叶初阳眼神直直望将过去,顷刻间脑海思绪万千。还没等他思绪发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惊呼声直传入耳,“蹬蹬蹬”脚步声纷至沓来,“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说话那人还不忘给身边的人提醒道,“快去禀报夫人小姐,少爷回来了。”

      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未脱去的稚气与童真。那少年跑将过来,脸颊热的红扑扑地,眼睛眨巴着打量着眼前风尘仆仆地自家少爷。
      叶初阳上次回来还是三年前,他两个月间忙着赶路,也没顾上打理自己,此刻定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也难为阿青过了三年还能将自己认出来。

      叶初阳看着少年欣喜的样子,上手拍了拍他的头,“不错呀,比三年前长高不少,都快赶得上我了。”
      那叫阿青的少年吐了吐舌头,挠挠头羞怯地说道,“小姐老说我长得慢,说再过几年要是长不高,都娶不到媳妇了。”
      叶初阳开怀大笑道,“臭小子,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

      说话间,门内脚步声响起。来人还未至声音却喊将出来,“我看你才是臭小子,呦,怎么不继续在外浪荡呀,大少爷终于舍得回来了?”
      话音刚落,叶初阳就见回廊转角处走来两人。为首的妇人穿红着绿,发髻挽起,容色秀丽。人至中年可依旧风韵犹存,眉宇间杀伐果断,竟透着股子英气。身后的少女娇俏动人,一身鹅黄色衣衫,更显青春俏皮,一双眼睛眨巴着欣喜地看向叶初阳。

      叶初阳一见那妇人立时收起玩闹的心思,陪着笑脸拉着那妇人的胳膊,“姨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脚程慢了些,就算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是不敢不归家的。”
      那少女见他此刻讨好般地哄自己娘亲开心,手轻掩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初阳回头瞪她一眼,桑榆便冲着叶初阳吐了吐舌头,做了副鬼脸样子。

      叶明晴依旧板着脸,“哼”了一声,“你少哄我,什么脚程慢,从剑阁回扬州脚程再慢一个半月也绰绰有余。你可好生生路上耽搁了两个多月时间,我算着日子派人日日去城外等你,是左等一天也不见人右等一天也是没人。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被人赶出来觉得丢了面子,在路上磨蹭着,心里怕是还想着,那明老头说不定还会找你回去呐!”

      当众被人戳穿心思,叶初阳面露难色。被人逐出门派本就是丢了面子的事情,日后行走江湖还不知晓会被如何取笑。茶摊那说书先生的一番话,叶初阳才知此事竟已传至扬州,而自己也成了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路上叶初阳表面风轻云淡,什么破门派,什么破大师兄,谁爱当谁当,自己舒舒服服回扬州当自己的大少爷,那才是人生快事。

      可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想的都是,自己为何会被师父逐出师门?明明三日前,师父还曾嘱咐自己,这一年间要勤加练习精进武艺,明年还要让他带着师弟妹去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
      奈何天意半点由不得人,短短几日师父就不由分说地将他逐出师门。那日自己扫地出门的消息竟还是师叔代为传达,师父甚至都未曾当面说清自己犯了何等的大错,要接受放逐这样严苛的惩罚。

      开始叶初阳还以为这次就像平时一样,犯了点错给师父求求情,也就这样过去了。他连着好几日前去正气堂求见明筠沣,可师叔时遇春总挡着说师兄闭关不见外人,要叶初阳收拾行李自行离去。
      叶初阳渐渐失了信心,知道这次师父是真的狠下心了。离开那天,天色昏暗师弟妹们还未晨起练功,昨日夜间落了雨,剑门山上云雾缭绕,剑阁派的牌匾隐于天色之中。

      牌匾上的“剑阁派”据说是太师公所写,那三个字笔力刚劲,落笔之间行云流水。牌匾中的字在叶初阳眼中渐渐模糊,他扬起头望向远处的翠屏峰,倏忽间远处已然传来门中弟子晨起的练功声。
      在剑阁派十六年,离开之际叶初阳什么也没带走,唯独带走的只有当年跟随师父下山游历之时,偶然所得的一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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