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舞剧戏曲）》林西月

46、隆冬

　　天越来越冷，春节将至，何韫青要回郑城排练，准备参加卫视的春晚，本应早点儿回去的，但为了江平生，多留了几天。

　　舞剧电影《印象湖城》的预告片一出，好几个舞蹈演员的网络热度就提升了不少，何韫青那张格外经得起电影特写的鹅蛋脸，更是让她的热度飙升。

　　湖剧《我侬词》预演，本来邀请了何韫青作为嘉宾，但她工作连轴转，实在抽不出时间。

　　明天就要回团里了。天气预告说今天有雪。连续阴沉了一上午，到了下午1点，开始下起雪来。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奔向大地。不多时，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没有刮风，雪簌簌地下着，轻盈自在。

　　雪，是上天给人间冬天的礼物。

　　何韫青和江平生外出赏雪，周遭都很安静。他们不止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衣服的摩挲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请问你是何韫青老师吗？”两个女生走近，问道。何韫青点点头回答是的。她们两个刚刚看了好久，不敢认，毕竟天那么冷，大家都裹得很严实。

　　“啊！真的是你！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很喜欢你的舞蹈！”

　　何韫青对于喜欢她舞蹈的观众朋友，都很乐意答应他们的请求：“好呀。不过我没有带笔。你们带笔了吗，签哪里呢？”

　　那两个女生赶紧掏了掏包，发现没有可以签名的东西，更没有带笔。

　　江平生想到了自己包里的笔记本和笔，翻出递给何韫青：“用我的吧。”没等何韫青接过，其中一个女生见状问道：“韫青老师，这是你男朋友吗？”

　　何韫青伸过去接笔记本的手顿时停在半空，神色有些微妙。

　　“嗯。”

　　她没有和江平生有眼神接触，快速接过笔记本后，就低头飞快地签了两张，撕下，递给她们。

　　这一系列动作期间，何韫青觉得江平生肯定是在看自己，她感觉自己都因为他的注视，后背慢慢热了起来。

　　“谢谢！我们能和你拍张合照吗？”

　　“自拍吗？”何韫青问道，“要不然你帮我们拍吧，可以吗？”何韫青觉得江平生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拍完，两位女生走后，何韫青觉得周围的气压仍然很低的感觉。她看向江平生，问：“怎么了？”

　　江平生看了她的眼睛，半晌才凉凉地开口道：“你刚刚为什么那样的反应？”

　　“什么反应？”

　　“她们问你，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我感觉你不是很想回答。”江平生其实想说的是“不想承认”，但他有些不敢。

　　何韫青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有点儿不太习惯。”所以被问到的时候，很懵，第一反应是拒绝回答，甚至想否认。

　　“但我说了。”

　　江平生眼眸暗了暗，嘴角微微牵动。“嗯”了一声，如果不仔细听，可能完全听不见。

　　江平生认为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两个人，肯定要做出一些改变，而这些改变应该是双向的。他一开始认为，他喜欢何韫青多过何韫青喜欢他，那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给他回应，他就知足了。

　　但是，人心都是贪婪的，得到了，又想要更多。他以为可以在相处过程中，让她慢慢地走向自己多一点儿。但她只是跟随着他的脚步，甚至停留在原地，等着他来靠近。

　　他原以为自己做那个付出的人，乐此不疲，因为他的爱意炽热、浓烈。但是，现实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

　　何韫青像是山谷里的花，想要靠近她，就需要跋山涉水。让花儿离开山谷，来到凡尘中，他做不到。

　　她永远疏离，永远神秘，他靠得再近，她依然像是在迷雾中，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际。

　　江平生自然不会认为何韫青轻视、薄待他的爱意，更不是在享受他的付出。她也尽自己的能力去喜欢，但是他要的远远不止她现在能给的。

　　要靠近她，就只能自己更努力……

　　二人一直立在雪地中，何韫青等他发难，等他脸上神情都换了好几轮，都没有等到。

　　“韫青。”

　　“嗯？”

　　何韫青闻声稍稍仰起头来，一记柔软和温润落在她的脸颊上，一触即分。

　　她双眸陡然睁大，呆在原地。脸颊像是清晨迎着朝阳开放的花一般，慢慢绽放，继而漫过一片酥麻，最后灿若云霞。一记眼波朝江平生飞来，娇嗔又妩媚。

　　“你这是干什么？”本以为他会和自己吵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江平生心跳如雷，双手不自觉握着拳，看着她的面庞，如此变化，才松了口气。他笑道：“我想亲亲女朋友。”说完，没等她回话，偏头凑到另一边脸颊，也落下一吻。

　　“你——”何韫青心口狂跳，赶紧双手推住他的肩膀，“不许胡闹……”江平生已经得逞了，一脸坏笑、得意洋洋地看向她，双手握上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

　　得寸，进尺。何韫青赶紧抽开手去，向前走去。

　　江平生同何韫青一起离开京北，他回家准备过年。二人又开始了异地恋。

　　“你的耳朵怎么了？”江平生看到屏幕上的何韫青右耳垂看起来很红肿，“右边。”

　　何韫青不在意地说：“没事，就是有些发炎。”

　　“发炎？”江平生露出紧张的神情，“严不严重呀？擦药了吗？要去看医生吗？”

　　“不严重。这几天太累了，应该是有两回头发没干就睡着了，可能压到耳朵旁边，一来二去，耳洞就有些发炎了。已经擦了两天的药，现在快好了。”何韫青拿出镜子，白色灯光下，那耳垂又红又肿的，的确有点儿吓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我不是现在告诉你了吗？”

　　江平生拧眉道：“你两天前就开始擦药了，那就证明你早就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何韫青侧头，不太明白他在意的地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特意去和你说。”江平生皱起眉头：“都红成这样了，还不是大事？”

　　何韫青半晌没回话，在想怎么样回答才好。

　　异地恋难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一些细小的事情，二人若是不马上交流，很有可能就会产生误会，突然的情绪、矛盾，没有面对面的相处，少了真切，只能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来沟通，效果其实会打折扣。

　　“那我以后怎么做，才比较好呢？”何韫青很生硬地说出这些话。她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是也鼓足了勇气，让自己和他靠得再近些。

　　江平生得到了甜头，立马精神起来，假装严肃地说：“我有点难过，伤心。因为我现在没有办法陪你，不知道你现在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还有就是，我觉得你应该和我多分享，不要觉得什么都是小事。在我这里，你的事都是大事。”

　　越说，语气越真切。声音从手机中扬出，传到何韫青的耳朵里，落到她的心里，有笃定的重量轻轻压在她的心底一般。

　　她恍了恍神，没有回话，看起来像是眼神在放空。

　　“韫青，可以吗？韫青？”江平生还以为自己的网卡了，对着屏幕晃了晃手。

　　“……我尽量。”她不敢答应得太满，“有时候真的太忙了，就忘了。”这话不是推脱，她经常在练功房一泡就是一天。

　　脑子也被舞蹈和剧情占据了，她有时好像真的忘了，自己有个男朋友这件事。

　　江平生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柔声道：“没事，我多问问，你回答就好了。”

　　过完春节，何韫青又要去排元宵节的舞蹈。他也该准备春季学期开学，他没有在家过元宵，而是到郑城找她。

　　但何韫青没有让江平生送她去舞团上班，也不让他去接她下班。

　　“为什么？”

　　“跑来跑去，太累了，你刚从家里过来，过两天还要回学校，没必要送我，你自己休息一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江平生想要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些别的，但她的眼里很是平静。犹豫再三，他还开口问道：“我会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

　　她不是很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不是很愿意和我说。”江平生说得小心翼翼，因为他怕她生气。

　　何韫青眉心微蹙，看向他：“可能是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吧，不经常把事情和别人说。”

　　江平生讷讷地说：“可是，我不是别人。”

　　“你说什么？”何韫青没有听清楚。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想要更加了解你，我想更靠近你。

　　江平生在心底这样说，却没敢直说，只是伸手去牵她。“肚子有点儿饿了，走吧，去吃饭了。”

　　吃过饭，两个人一起去逛了一下，江平生才把她送到楼下。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晚安。”江平生说完，慢慢凑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一夜好眠，如果做梦，一定要梦到我。”

　　何韫青扑哧笑道：“这我只能说尽量了。”

　　江平生没有站直，二人离得很近，鼻息交缠，何韫青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像是松木混着柚子。

　　她微微往后仰了仰：“那我进去了。”

　　江平生却一把搂住她的腰：“我也要晚安吻。”说着，低下了头，把额头凑到她唇边，煞有其事地把眼睛闭上。

　　何韫青先是不回应，想要挣开他，但他完全不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把她搂得更加靠近他。她只好无奈地、又快又轻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了，放开我。”何韫青轻声道。江平生睁开眼，不满道：“不及格，你偷懒。”

　　何韫青又羞又窘，一把打掉他的手，快速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