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舞剧戏曲）》林西月

45、相配

　　过了元旦，各电视台就紧锣密鼓地准备春节的节目。

　　这不，戏曲春晚的邀约一发到苏昆，徐子恒就和江平生联系上了，说给他留了两张亲友票，到时候他可以带朋友一起来看。

　　江平生道了谢之后就去问何韫青是否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看。何韫青想到，戏曲春晚，能看到很多剧种的精粹片段，很值得一去，就答应了。

　　等到节目单正式发出后，张琳发消息给何韫青，问她是否那段时间是否还在京北，可以一起吃个饭。但是因为戏曲春晚的亲友票太少，张琳的闺蜜早早就预约了，因此就没办法给何韫青，倒是她还有两场在天桥剧场演出，还有工作票可以给到何韫青。

　　何韫青回复了一个偷笑的表情，并说自己有戏曲春晚的票。

　　【果然是人脉广。】张琳回了一句。

　　何韫青回了个“抱大腿”的表情，二人约定好，他们录好戏曲春晚的第二天，去吃个涮羊肉。

　　演出结束，何韫青和江平生到后台去找张琳和徐子恒，张琳这才反应过来，是徐子恒的两张票都给了江平生，而江平生把其中一张给了何韫青。

　　张琳看着何韫青和江平生二人，离得分明也不算很近，但是二人之间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江平生，看向何韫青的眼神，总感觉和看其他人不一样，热烈又温柔。

　　“韫青，你待会儿是不是回酒店？不着急走吧？云舒有东西给你，你先等我一会儿，行吗？”张琳的确受连云舒所托，要把一些特产带给何韫青。

　　“好。不着急，你慢慢来。” 何韫青轻声道，然后转向江平生，“你先回去吧。”平时，也没有让他送，偶尔他会因为想和她多待一会儿而坚持，她拗不过，但今天，她不想让他等。

　　张琳快速收拾好，拿出连云舒给的糕点盒子，交给何韫青。

　　“韫青，你和平生，是怎么一回事呀？”张琳探究地问道。何韫青一闪而过的羞怯被她捕捉到了，她兴奋极了：“我就说不对劲，快说！你们是不是有情况？”

　　“额……算是吧。”

　　“算是？什么意思？在一起了吗？”张琳看何韫青低下了眼，耳廓有些泛红。

　　何韫青有些羞窘：“师姐你这么直接的吗？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张琳朗声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郎情妾意，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呀！”

　　听到张琳说得这般轻巧，何韫青的心却没来由往下沉了一沉。她原来的顾虑，莫名在这时跑了出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躲避张琳带着好奇的目光，想了一下措辞，才平声道：“其实我也只是试一下，没打算公开。麻烦师姐你不要往外说，其他人问起你，你就说不知道，包括子恒师兄他们。可以吗？”

　　“咦？为什么不能说？你们有什么重大机密吗？”张琳想通过玩笑让何韫青放轻松一些，但是何韫青却没有领会。

　　何韫青抿了抿嘴角，张琳也就明白了她要坚持如此。“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等你们自己说。”

　　“谢谢师姐。”何韫青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张琳看了看她，补了一句：“其实，你们挺合适的，真的。好好相处，开心一点儿。”

　　何韫青懂得张琳的目光中的期许和祝福，她回以诚挚的感谢：“我会的。”

　　抱着糕点盒子，走出后台的大门，她看到江平生站在夜色里，安静地看着她走出门来。染上夜色的眼眸，因为她的出现，闪出细碎的光。

　　“韫青。”江平生迈步迎了上去。何韫青也向着他的方向走去：“你怎么还等我？都让你先回去了。”

　　“没事，我就想等你。”没有理由，只是想等一等，和她再多走几步路，多说几句话。聊一聊刚刚看完的几个剧种，好几段看得他热血沸腾，他很想知道，她最喜欢哪一折。

　　何韫青回想了几秒，道：“其实都蛮喜欢的，如果硬要我选一折，我可能会选晋剧的<清风亭>，人戏合一，很打动我。”

　　江平生赞同地点头道：“我以前基本很少听晋剧，今天也是惊艳到我了。”

　　何韫青叹了口气道：“之前何瑞凤老师当众为这位演员发声，是啊，这样好的演员，值得更好的待遇。”

　　江平生点头道：“何老师的言论我也看了好多遍，觉得她说的都很在理。其实我们唱昆曲、京剧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观众还稍微多一些，其他再小众一些的剧种，很多时候是有戏没人看，或者是想看戏的观众没戏看、没好戏看。”

　　“是啊。戏曲振兴之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所以，你们能坚定地选择继续走下去，是很有勇气的。”何韫青说这话，并不是恭维，而是发自肺腑的感叹。

　　江平生脚步慢了下来，仰头看向天空：“我相信会好的，我相信我和昆曲是双向选择。”

　　就像我和你一样。他看向何韫青的眼睛，那双丹凤鹿眼，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神秘之感，像是一汪幽静的湖泊，看向那儿，就可以安静下来，安下心来。

　　第二天吃涮羊肉的时候，徐子恒明显感觉到江平生和何韫青之间的磁场有些不太一样，二人好像变得很有默契。但他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天桥剧场的第一晚演出结束后，卸完妆后，徐子恒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去找了张琳。

　　“找我？”张琳刚刚拆完头面，正准备卸油彩。

　　徐子恒压低声问：“阿琳，你觉不觉得，平生和韫青走得有些近呀？感觉两个人好像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

　　张琳手里一顿，但马上接着卸：“哪里不一样？”徐子恒很自信地说：“眼神，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对劲。还有他们站在一起，就觉得很般配。”

　　“般配吗？”张琳反问道。

　　徐子恒连连点头：“平生这么英俊潇洒，和韫青挺配的呀！你真的不觉得这两人有情况？要不要我问问平生？”

　　张琳面露难色：“你别问了，不然怪尴尬的。”

　　“为什么？”徐子恒不解地问。

　　张琳思付几秒，方才决定说：“我本来也是要保密的，但是为了不让你去问，还是告诉你吧。你先保证，不往外说。”

　　“行，我保证。”徐子恒有些着急，“你快说吧。”张琳看了看门口，确定了没人，才凑近了些，把何韫青和江平生在一块儿的事情告诉徐子恒，并说了何韫青不愿意公开。

　　“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平生见不得人吗？徐子恒大声嚷嚷了起来。张琳急得一掌拍到了他手臂上：“你叫什么叫！人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徐子恒吃痛道：“那他们只是处着玩玩？”张琳瞪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呀？你就假装不知道，别乱说话就行了。”

　　徐子恒叹了口气道：“唉……看不懂。”

　　“你刚刚不是说来找徐子恒吗？他就在张琳这儿，怎么不进去？”门外突然响起这一句话，张琳和徐子恒二人陡然一惊，对视一眼——坏了！

　　张琳快速走到门边，看到脸色淡淡的江平生立在一旁，她尴尬地笑道：“平生，你，你……”

　　江平生看出了她的尴尬，问道：“师姐，我能进去吗？”

　　“当然！”张琳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徐子恒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在内心有些许替他感到可怜。

　　“平生，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张琳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干脆直接问。

　　江平生尴尬道：“我刚想敲门，就听到了你们提到我。”

　　徐子恒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打听你们的私事的，只是出于关心。”

　　“没事。”但徐子恒怎么看江平生，都觉得他面无表情更是难受。

　　张琳叹了口气道：“是啊，你们有你们自己的相处方式，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刚刚是我们的不对，师姐跟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江平生收回意识，苦涩道：“师姐，你们没有做错。我没事。我之前就答应过她的。她不愿意公开，就这样吧。又不是谈恋爱就非得昭告全世界。”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一些，但其实说出来的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他越在这里站着，越觉得心很重。

　　徐子恒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感情稳定了，再告诉大家，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平生想到了那一晚，何韫青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他点头算是回答徐子恒的问题。徐子恒笑道：“那你就要加把劲，让韫青更有安全感。阿琳你说对吧？女孩子有安全感，才会乐意分享自己的状态，发发朋友圈啥的。”

　　张琳白了徐子恒一眼：“你一个单身师兄就别教坏人家平生，他们有自己的节奏。”

　　但是，江平生却把“安全感”听进去了。他现在像是明白过来，为什么何韫青和他之间的相处会这样，那就是她缺少安全感。

　　江平生认真地问师兄师姐：“那我怎么样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呢？”

　　张琳被他这样一问，竟有一瞬间的卡顿。徐子恒感觉帮江平生追问：“阿琳你家那位，是怎样给你安全感的？”

　　张琳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很普通啊，就是去哪了报备一下，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做什么，都说一下。很支持我的工作；我累了会听我吐槽、给我按摩放松，开导我，给我建议；陪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和我一起去逛街，买东西、吃好吃的……平生你应该都有这样做吧？”

　　江平生大略想了想，点头：“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徐子恒有些不太明白。张琳摇头道：“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可能韫青并不是非常需要这一些？”

　　江平生思索再三，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只好作罢：“算了，我自己再多想想吧。”

　　张琳道：“韫青的心思难猜是正常的，毕竟这么多年都不容易。你要有点儿耐心。”徐子恒附和道：“是啊。她以前啊，可是比云舒要开朗的，从她改学舞蹈开始，就变得很安静了。”

　　话题一下子变得更沉重了。江平生问：“那你们知道，她的嗓子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吗？”张琳和徐子恒齐齐摇头。

　　“云舒也不说。”如果只是普通的倒仓变声，不至于这么沙哑。

　　直到现在，江平生都不知道原因，可见这真的是她最不愿意去提及的伤痛。

　　江平生垂下眼眸：“我问过，但韫青和云舒都不愿说。只能等她哪一天自己愿意告诉我了。”

　　徐子恒给他打气：“所以，放宽心，一切都慢慢来。”

　　张琳柔声道：“别紧张。我们都挺为你们感到高兴的。珍惜这段缘分，好好相处。

　　江平生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谢谢师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