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舞剧戏曲）》林西月

30、伤痕

　　夜渐深，风也有些沉了。何韫青觉得眼皮往下坠，困意袭来。

　　何韫青其实也没有喝多少，兴许是下午游得有些累了。她的头越来越沉，脸越来越红，心跳跳得很重，感官被放大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东西开始有重影，于是就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胸口闷闷的，脸上很热，她想去洗手间洗把脸缓解一下。

　　连云舒看何韫青好像有些不对劲，就问她是不是醉了。她连忙摆手说不是，只是困了想睡觉。连云舒让她先回去休息，她却还想待一会儿，摆摆手说自己要是想回去会跟他们说的。

　　她去洗手间，用水给脸降了一下温，觉得好了些，就想到外面透口气。她在围栏边的椅子坐着，夜风也能缓解她的燥意。慢慢地，她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年少的卢开彦邀请她去看他比赛。他拿了冠军，把奖杯送给她，并对她说：“韫青，和我一起走吧！”那个奖杯瞬间变成了手铐，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邪恶阴森。

　　“韫青，韫青？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慢慢睁开眼睛，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梦中，就猛地伸出手推开眼前的人。

　　他原是半蹲着，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被她重重地推开，整个人一下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很疑惑地看着她，又怕她有什么不舒服，于是赶紧起身，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别过来！卢开彦，你不要过来！”

　　他靠近她，她更加恐惧，直接伸手刮向他的脸。

　　不要低估人在恐惧时爆发的能量，江平生想要躲闪，但是当前更需要的就是握住她的小臂，别让她再继续晃，让她平静下来。

　　一阵辣和痛在他脸上闪过，他也没有在意。

　　“韫青！是我，江平生！”江平生握住了她两只手的手肘，她还在挣扎，气喘得很不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看清楚，我是江平生，不是卢开彦。”江平生看着她听到后，眼睛慢慢恢复些清明，逐渐平复下来。

　　“你是江平生？”她说得很慢，先是疑惑地蹙着眉，看到江平生点了点头，她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嘴角漾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是江平生。”

　　他再次点头说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乖一点，好吗？”

　　何韫青被放大的听觉，听到江平生的这句话，很是温柔，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夜色下蛊惑极了。

　　她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但是还没有站直，又坐回椅子上。

　　“我背你吧。”他转过身、蹲下，何韫青软软地靠向他的背。

　　江平生托住她的腿：“手环住我。”何韫青很听话地从后面环住他，抱住了他的胸口。江平生愣了一下，笑着说：“搭在肩膀上，环住脖子。”

　　何韫青反应有点慢，吃力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背上。

　　江平生慢慢起身，背着她走回房间。

　　一路上，他每一步都很小心，每一步都迈得很稳。她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呼吸落在他的耳后，他逐渐放下心来。

　　何韫青都不吵不闹，像是睡着了一样。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脖颈处有湿意，心口一滞，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最终还是选择加快脚步，赶紧把她送回去。

　　何韫青，你为什么会哭呢？刚才你是把我当成卢开彦了吗？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把她送到房间，先敲了敲门，幸好连云舒已经在房间里了。

　　“她醉了？！”连云舒打开门，看到背着何韫青的江平生，很是惊讶。难怪一直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连云舒差点就要去找她了。

　　“是，现在睡着了。”

　　连云舒把被子掀开，他轻轻把她放到床上，低声唤她，但她睡得很沉，没有回应。

　　江平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仰起头看连云舒：“现在怎么办？”

　　连云舒道：“我来吧。谢谢你把她送回来，你回去休息吧。” 连云舒想着用湿毛巾给何韫青擦个脸和手脚，再给她换身衣服

　　“不麻烦。”江平生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沉睡的何韫青，“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也可以在群里找我。”

　　“好。”

　　江平生看到她的睡颜，是那般恬静，白净的脸上晕开的两抹粉红，像极了清晨带着露水的山茶。

　　“放心吧，快回去吧。”连云舒见他还立在床畔，出声叫道。

　　江平生洗漱时，看向镜子才发现自己左边脸上有两道伤痕，一道比较深、一道比较浅。他先是疑惑地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到的。半晌后才回忆起来是何韫青的指甲划伤的。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一笑。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和卢开彦长得有点相似，想到何韫青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对他有超乎常人的冷淡、疏离，那她和卢开彦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如果何韫青曾经喜欢卢开彦，那他要怎么办呢？

　　……

　　思绪纷乱，何韫青今晚那惊恐的表情、叫声，都像是在为江平生的假设做例证。他心越发的往下沉，越来越难受，钝钝的疼，还有些发酸的感觉。卢开彦能让何韫青有这样的心绪，他们的关系自然不简单，江平生居然会羡慕，甚至嫉妒。

　　江平生也在为何韫青感到忧心。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她平安快乐，看到她如此难受痛苦，恨不得替她受这一份痛苦。

　　江平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明天要不要问一下何韫青，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根据她的性子，她顶多只会说“没有呀，你听错了”这样的话。而且，他更怕听到她回答她和卢开彦曾经在一起过。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和何韫青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小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因为昨夜玩得过于尽兴，大家都睡到了日上三竿。何韫青算是醒得比较早的，只不过头还是有些晕，缓了缓才洗漱下去吃早饭。

　　走到餐厅，她看到江平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选了鸡蛋、面包和一杯豆浆，走到他对面坐下。

　　江平生看到何韫青走过来，见她神色平静，才出声打招呼：“早上好。”

　　何韫青边坐下边回：“早上好。”

　　“你的脸怎么伤了？”何韫青看到江平生左脸颊上有两道伤痕，其中一道还有些肿起来，快发炎的感觉。

　　看来她是不记得了，江平生也不想再提，就摇头说没事。

　　“还说没事，看着都快发炎了。你是跟谁打架了吗？”何韫青凑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

　　“我说是你，你信吗？”江平生揶揄道。

　　何韫青先是不相信地白了他一眼，一些昨晚的记忆碎片却因为这话涌上脑海，她好像有伸手向前挥的动作。

　　“真的是我？”

　　江平生撅起嘴，认真地点了点头。

　　何韫青像是做错事被罚的小朋友，语气软了下来了：“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江平生玩笑道：“要是你是故意的，我毁容了，你可是要负责我的后半辈子的！”

　　何韫青却没理会他话中有话，只想着要给他快点上药：“你消过毒、上过药了吗？”

　　“没那么严重，过两天自然就好了的。”

　　“那可不行，你以后可是要靠脸吃饭的。”何韫青这话让江平生哭笑不得。

　　“我说何老师，我们戏曲演员可是靠本事吃饭的。”

　　何韫青继续观察他的伤疤：“是，你们是要靠唱念做打，但是脸要是留有疤，以后上妆可是很难的。而且伤口也要小心，万一破伤风了，可是很麻烦的。走，我带你去社区医院处理一下。”

　　“昨天师姐说这边有社区医院的，对吧？”何韫青怕自己记岔了，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查了一下聊天记录。按理说，这个度假村规模这么大，就算没有社区医院，配套的医务室肯定是有的。

　　江平生知道，何韫青是知道他脸上的伤是她弄出来的，她自然要处理好。她想做，那就跟着她去做吧。

　　而且，何韫青主动拉他的手腕往前走，对他来说，可是一件美事。

　　何韫青走到一半，回过头问江平生带没带身份证，就看到他对着她在傻笑。

　　“你身份证带了吗？”

　　“没有。好像去那里不用带身份证。我先打电话去问问吧。”江平生掏出手机给最近的社区医院打电话，何韫青才意识到自己像是牵小狗一样牵着江平生的手腕，然后马上放开了他。

　　医生看了以后，说伤口不严重，消毒、开药，就行。现在上一次药，回家自己换药就行。

　　关于留疤这个问题，医生的说法是这个伤口的深度基本不太会留疤，后续多注意，不要让伤口发炎，短期内不吃辛辣和发物的话，应该不会留疤。但是也要看个人体质，疤痕体质的人可能会留疤。

　　江平生看何韫青是真的挺担心的，于是赶紧说：“放心好了，我不是疤痕体质。”

　　何韫青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江平生如释重负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