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祈在冬天的阿笔

5、话剧表演

　　深秋街道两旁的树叶可以被风随意的刮落，商贩摆着的小风车哗哗地转着，人群的吆喝声越来越嘈杂，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的小学生脚底踩着碎叶，慢慢悠悠地走向学校，许家寅朝街道两旁的商铺看去，大多数都是面容苍老的老人穿着花色棉袄在卖菜，她们都是村里的，在还没天亮的时候就扛着几筐菜进到城市开始一天的生计，他们的手大多有被工具伤到的口子，有被寒风吹的冻疮，还有不幸截肢少一个关节的。
　　许家寅注意到一个满脸白发的花甲老人，她佝偻着腰，两只手举在胸前哆哆嗖嗖的，一瘸一拐地从一个摊位挪到另一个摊位。
　　她认识她。
　　小时候帮母亲买菜就是去她这里买的菜，那时候她还不是这样苍凉，头上几根白发，脸上虽然有皱眉但很干净，说话大大方方的，街坊邻居都喜欢从她这里买菜，新鲜干净，没有一点不卫生的痕迹。不知道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从干劲十足变成了如今的沧桑。
　　许家寅走到她面前，老人有些艰难地抬头，眼底瞬间冒出了泪光。
　　许家寅愣住了，老人认出了她。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认识她的人，许家寅上前赶忙扶持着老人。
　　“你是..你是许家的...”老人的嗓音颤抖着，手紧紧的攥着许家寅的手。
　　许家寅点点头，眼泪也顺势掉在了衣服上。
　　“你..你还活着？...”老人有点不可置信，多少年了，眼前的小女孩怎么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她只是老了不是呆了，她的眼睛还可以看清每一个人，还可以看清眼前人巨大的变化，她无比的震惊当年全镇都知道的案件当事人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又长大了很多，如果说母亲是第一个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那么这个老人就是第二个。
　　案件发生了一段时间后，邻里突然传来消息案件已经结束了，就连买菜的街道也不知道为何被叫停了几个月，这些老人为了生计只能去别的地方卖，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哪里会有适合她们的地方呢？
　　这其中的百般刁难老人一点也不想记起，甚至有些记忆已经被她自己忘记了。
　　两人没有过多的叙旧，更多的只是掉下来的眼泪，淡淡抹去了这几年。
　　一年人就能成长很多，更何况八年，或许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许家寅神情复杂地看着映入自己眼帘的大厦，“家铭”。
　　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走了进去。
　　她突然衍生出一种错觉，有一种这公司根本不属于她的危机感，明明这公司的一切都是她命名的，有家，人生何不为了家这个字而活呢。可到最后，家就只剩了许家寅一个人。
　　许家寅忽然感到肩膀的温暖，她回过头看到石逸杰。
　　石逸杰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欢迎回家，阿寅。”
　　员工们一眼便看见了之前看见过的女人，这些人总是能很容易注视到比自己优秀的人，从而因她而断定，自己只是小小的蝼蚁，可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剧里的主角。
　　只是许家寅的这部剧，给她平淡的人生中添了一份执念。
　　不对，应该是两份执念，一个是复仇，一个是常落。
　　常落的第一场话剧今天开始了，照相馆已经安排了专业的照相师去给常落拍照，许家寅自己也拿着一个相机，她去后台找到了常落，很简单地看到了眼前人的紧张。
　　许家寅低声安慰她，并给她讲了几个笑话，气氛回温了不少。
　　“你怎么素颜上台啊？”许家寅开玩笑问。
　　“我画的淡妆好嘛，怎样，”常落摆着造型“好看吗？”
　　许家寅看入迷了眼，立马举起相机，将人物对焦在正中间，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反而是透过相机静静的看着她。
　　相机遮挡住许家寅的表情，常落并不知道，只是连忙催促她快拍照，胳膊要僵了。
　　随着一声快门的落下，一张定格在彼此的回忆正式暂停。
　　常落也不再想阿寅像谁了，站在她面前的，是阿寅，不是谁。
　　只有彼此之间的休息室气氛逐渐奇怪了起来，两人的心开始同频，脑海里浮现着与对方交流的点点滴滴。
　　“阿寅..”常落回过神，回避带有极具诱惑的眼神“我要上台了。”
　　许家寅抑制住内心的海浪，她的眼神也飘向别处“嗯，期待你的好消息。”这里好热。
　　等常落离开了许家寅立马把外套脱下来，靠...许家寅你在干什么！不对，常落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靠！刚才的氛围真的好奇怪！！
　　等许家寅缓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观众席时，话剧已经开始了。她坐在石逸杰旁边，之前石逸杰还说自己没空呢，怎么今天一句话也不说的就过来了。
　　“嘿嘿，这不得看看常落长什么样子吗？”石逸杰猥琐一笑“确实很好看啊，我都迫不及待看到你们在一起了，简直视觉盛宴啊！！！”石逸杰内心尖叫着，回过神来发现许家寅早已沉浸在表演之中。
　　越看越不对劲，石逸杰微微皱眉，这剧情...
　　石逸杰扭头看向许家寅的表情，发现她早已失去了表情控制，满脸的愁苦与哀伤。
　　常落和另一位女生扮演的朋友，她们从小就认识，已经已经成了彼此间最熟悉的人，忽然一天冒出了一个男生，那男生英俊潇洒说话很幽默把朋友逗的哈哈大笑，常落却自私地以为这男生对朋友另有所图，所以她暗中调查男生却被发现了，男生巧妙化解了矛盾常落也暂时相信了他，以为他会对朋友好的。
　　可等常落去找朋友时发现她满身伤痕，朋友站在台前独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看上了那个男生。
　　这一幕是常落与朋友之间的对话，没有场景变换却惹的众人热泪盈眶。
　　石逸杰知道许家寅不愿意说这些事也不愿去回想，这些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与愧疚，她甚至不敢去林梦楠的墓碑前看一眼，甚至害怕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每一声都刺痛着胸膛，就像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反复地捅进身体，日夜难眠，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不应该离开岸晟，不应该狼狈的逃跑，这样她或许会欣然接受另外一种结局。
　　许家寅回想起当时的种种，常落也有一个好朋友，她们也经常无话不谈，会欣赏对方的爱好，会和对方一起去唱歌，会和对方玩到天黑才回家。
　　后来那个朋友死了。
　　剧中是，现实也是。
　　不一样现实的是剧中常落亲眼看到了朋友的自杀，她自以为的拯救不过是把她推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舞台随着常落的哭泣声慢慢暗了下来。
　　许家寅以为常落早已经走出来了，其实她自己也已经进入了更黑暗的深渊。
　　最后一幕常落还原了真相，惩罚了男生，还朋友一个清白，这何尝不是她们所向往的呢？
　　舞台剧的最后，常落最后一次独白。
　　大家都以为常落是以剧情里的角色说着独白，但只有许家寅知道，这是以常落的身份说的独白。
　　“在探寻与还原真相的征途中，我们如同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中航行，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与探索，真相，犹如璀璨的星辰，虽遥远却恒久地照亮着我们的前行之路。”常落的声音略带哭腔，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见台下的观众，她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林梦楠，敞怀，拥抱。
　　“如今，随着我们的探索接近尾声，愿这份还原的真相能成为一盏明灯，不仅照亮过去，也告诉我的朋友，你睡吧，睡吧，我替你找回了公道，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我的朋友。”
　　至此，所有演员一齐走向舞台缓缓鞠躬，话剧结束，红幕渐渐降了下来，掌声雷动。
　　这场表演比想象中的还要成功，等红幕降下来后常落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痛苦了起来。
　　是开心的，亦或是伤心的。
　　可惜她永远也看不到了。
　　坐在观众席的许家寅能听见常落带着麦的哭声，她也随之掉下来了眼泪。
　　虽然之前就经常来找常落，但是常落从来没有提过剧情的事，她想这也许是常落自己写的剧本，所以她才会面面俱到每一个细节，她应该是想把这个话剧送给林梦楠让她知道她不会放弃真相的。
　　许家寅想，如果将来她知道了林梦楠是替许度死的，她会不会想该死的人不是林梦楠而是许度，她会不会恨自己为什么逃跑，她会不会一看到自己就想起了林梦楠？
　　许家寅想着，想着，忽然害怕了。
　　她不害怕有人杀她，不害怕孤立，不害怕一无是处，不害怕寂静无人的深夜。
　　她唯独害怕常落。
　　可杀人的是王瑞，不是她。
　　谁又会在意呢。
　　许家寅觉得有东西压着自己喘不过气。
　　“阿寅，你怎么了？”石逸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陌生的许家寅，脸上竟多了一丝担忧，他很担心许家寅再一次把所有错都堆在自己身上，这曾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苦难，要不是石逸杰陪着她，许家寅不知道病成什么样子。
　　石逸杰满脸担心的看着许家寅，只见她红着眼眶起身走了出去。
　　她需要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许家寅又一次把自己锁入黑暗的房间里。
　　常落被旁人安抚好情绪后起身，她深吸一口气，她甚至不用出角色，只要，只要变成演员常落就行了。
　　这场话剧，她想凭心而演，这也算是她的心结，她始终欠林梦楠一次话剧表演，这次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常落曾经无数次回想起和林梦楠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的伤心，到了后来的挂念。
　　世人所有人不知道林梦楠的存在但常落会记得那天晚上和林梦楠在街头散步，她们许下了承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的好朋友，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只可惜其中一人食言了。
　　都说人不能只活在过去，可常落觉得，林梦楠无时无刻也为她指明了路途中的方向，风中的芳香，蝴蝶的滞留，都是她。
　　两人都有彼此不同的心结，一个害怕去想，一个时刻挂念。
　　要是没有这么多繁琐就好了。
　　常落释然，望向观众席和工作人员，找不到阿寅的身影，反而在不远处看到了小石，石逸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