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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坐看风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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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找了一圈,看见斜后方,假山旁坐着一个人,她看清楚后,发现他就是记忆中的三公子沈璟然,那个弱不禁风,因那场大火而病恹恹的少年。
云春走过去行礼,“见过三公子。”
沈璟然的目光烧灼,让她无处躲避,“你为什么不离开沈府?你明明有机会,若是缺银两,我给你,天大地大,何必被困在沈府,终日陷入尔虞我诈。”
云春在记忆中得知五年前,她曾救过不慎落水的沈璟然,那时沈璟然就说日后会报答她。此后,云春时不时会陪他在风中坐一坐,他会说一些云春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云春听。
沈璟然于云春而言是特别的,她在他面前没有被压迫感,也会忘记自己丫鬟的身份,而只是她自己,一个有灵魂的人。这是一种像风一样的松然感,大脑是放空的,或可以天马行空,很美妙。
云春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好转移话题,“三公子,起风了,我送你回房吧?”
“你跟李潇那天我看见了。”
刹那间,一股战栗瞬间侵袭云春的四肢百骸,沈璟然虽没看她,但是她却感到了被审视的炙烤。
“三公子,你······你什么意思?”
“我看见那天是你故意把李潇引过去的。”沈璟然很自然地转头看着强装镇定的云春,他眼神里没有质问,全是笃定。不知怎的,云春在他面前说不出半句谎话,好像只要开口,就会被戳穿。
“为什么?”沈璟然步步紧逼,全然不似他以前不闻不问独自漠然的性格。
“三公子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我。”
“没有大姐的授意,你绝不敢勾引李潇。”
云春惊悚这个看起来一吹就倒的少年,竟然如此敏锐,她对他的怜悯瞬间变成了惧怕。
沈璟然不再看着闭口不言的云春,他起身看着湖面已经一片一片残败的荷花,“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你跟大姐在计划什么,都最好停手,小心掉入二妹妹的陷阱。”
沈璟然说完,一阵残风般飘离远去,只留云春独自内心发抖。他言语很隐晦但也很直白地告诫云春,也许她们才是猎物,且已经在陷阱的边缘跌跌撞撞。
云春有种想要拉住沈璟然一问究竟的冲动,可一想他显然知道什么,但他并未去告诉沈乐葳,也未向沈媞晴透露,他本质还是个看客,只是向她这个能一起坐在风中的人说了一句真实的话。
她抱着满怀的犹疑,踩着沈璟然离去的脚步,衡量自己要不要去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大小姐,若一切计划停止,她也就不用夹在中间被两边利用。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远远就看见巧春扶着有些醉意的二小姐走了过来,她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二小姐,请留步。”
云春顺着那柔软的声音探头看过去,是嘉云县主,她疾步追上了沈媞晴。
巧春赶紧向县主行礼,沈媞晴借着酒意,稍稍屈膝,就算行过礼了,“县主怎么不在寿宴上陪大夫人,跑到这里来吹风。”
“我有话同你讲。”县主说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身旁的巧春。
沈媞晴立马会意,“巧春,你去给我拿杯解酒汤。”
“是,二小姐。”
“县主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跟我二哥的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
“为什么?是因为你已有婚约吗?如果是这样,我会去请父亲想办法,以他王爷的身份,这也不是不可办到的难事。”
“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指腹为婚的婚约时,就已经决定与二公子只做陌路人。我说过,除非二公子能与世子一搏,成为王位的继承人,否则,我们之间此生绝无可能。”
“你就那么想当王妃?二哥人品才气样样出众,对你又一往情深,难道这些还比不过区区王位。”
沈媞晴不知是酒醉的缘故,还是本就不怕县主,竟然在县主面前冷笑,“县主明明知道我与大小姐和大夫人有杀母之仇,你母亲王妃,又是大小姐的亲姨母。你二哥本就是庶出,王妃何曾正眼看过他。我若真与他在一起,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再说,王妃和大夫人会同意吗?”
“那若二哥愿意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可愿意放下心中仇恨。”
“哈哈哈······”这次沈媞晴竟然压制不住地大笑,好像县主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县主,您太天真了。离开后呢,我们怎么生活,你觉得我们这两个被深宅圈养的人,能自食其力吗?”
县主被问住了,她心里也明白沈媞晴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有得必有失,只在于你想要什么,人贵在有选择的余地,也许这选择日后会后悔,但至少你做了自己的主。我无意与你争论选择的对错,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至少有选择的机会。”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只是这选择县主您不满意。”
“是我唐突了。我见过你与二哥在一起时笑意中的含情脉脉,见过你与他并肩踩着自由谈笑风生,见过你被深宅困住的轻松洒脱,见过你与他坐看风云的旗鼓相当,见过你小心翼翼中藏不住半点的心动,见过你坚守着仇恨的犹豫。我就自以为是地以为,二哥会成为你的重新选择。”
沈媞晴从县主言语里看到了那些被她丢弃的心痛,“县主,我跟二公子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要是初见我就知道他的身份,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看到你口中的那些振振有词。对于二公子,心痛也好,不甘心也罢,他就当是为自己一开始的隐瞒付出的代价吧。美好没了寄托,很快就会被遗忘,我于他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再说,二公子若是真的非我不可,就会去拼尽一搏,不会让我日后的日子过得比在沈府还难。我要的是,我的幸福从此与他有关,我的仇恨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而不是他带着我一起逃避日后的日复一日,假装那就是细水长流的一往情深。”
“可二哥本就无心权贵,更不会去放低自己与手足尔虞我诈。如此看来,你也并非真心在乎他,否则怎会逼迫他成为他最讨厌的人。至于你心中的仇恨,你又怎知二哥不会替你扛着。”
“拿什么抗?谈笑风生,诗词歌赋,还是他那唯一拿得出手的深情。可这些在生活的残酷面前不堪一击。我曾经也幻想过殊途可以同归,可那是条死路,一条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的死路。所以我选择走回自己的路,虽然前路漫漫,至少给了我看不见的生路。”
县主知道自己多劝无益,“既如此,我多说无益。只盼你日后想起今日的选择,不是只有悔恨。你们的事,我本不应插手,只是近日父亲提起了二哥的婚事,我不忍一段难得的缘分无疾而终,才会如此冒昧。二小姐就当我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县主的话,让沈媞晴心头一紧,她是喜欢二公子的,只是她也清楚二人之间的鸿沟并不只是身份悬殊,“县主,你可曾想过,为何今天来找我的是你,而不是二公子。”
县主被这一问敲醒了,她这才明白沈媞晴要得始终是独一无二的笃定,非她不可的坚定,和那愿意陪她面对一切的奋不顾身,只是二哥除了给了她纯粹的深情,早已默认了放弃,“我明白了。”
“县主,友善提醒,如若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你必须是妥协的那一方,这个人或这件事虽不能说完全是错的,但肯定不能是唯一。”
沈媞晴说完行礼,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去,像是一个孤勇者独自上路,哪怕背影残留悲伤,那也只是一阵风的时间。这场错过是她主动选择的伤痛,注定不会成为羁绊。
县主耳边沈媞晴的“友善提醒”隐隐挥之不去,她心里的笃定莫名地开始摇摇晃晃,她默默质问自己,她的心之所向,是对的唯一,还是她蒙住心智妥协的执念。
云春看着县主携着纠结离去,她没有偷听到秘密的快感,只是仿佛认识了沈媞晴隐没起来的另一面,觉得她在某一方面而言也是个可怜人。
试问又有谁能从错误的感情里毫发无伤地爬出来,沈媞晴只是选择了直面伤口,而不是悲悲戚戚地沉浸其中,让伤口发炎溃烂,自生自灭,连带着自己的人生被慢慢消耗殆尽,只留下对命运不公的哭诉。
云春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一段刻骨铭心,突然释怀了,原来那段伤痛残留得如此不可察觉,要不是今天的无意偷听,她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掩藏着自欺欺人当作洒脱。
云春隐在假山后,迎着惠风,一步步走在释怀里,她突然心境无比明朗,路过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灰暗。
她不知道,对面远处竹林后,沈乐葳一直藏在那,也听到了沈媞晴隐藏的不能为外人道的伤痛。
沈乐葳从竹林后走出来,鄙夷地哼了一声,“哼,她还真是敢妄想,竟然想当王妃,且不说姨母本就看不起商户门第,就她一个歌妓所生的庶女,就连王府的侍卫他都不配。”
“此事要不要告诉王妃。”李妈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能全说,要是王爷知道了沈媞晴挑唆二公子争夺王位,咱们沈府也将万劫不复。我会找机会提醒姨母注意二公子,难保沈媞晴不是为了刺激二公子,才找了这一堆说辞。不可不防。”
“那小姐可要想好怎么说,这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这我自有分寸。不过这个县主真可气,当年母亲想让我嫁于世子,可姨母就以世子正妻,将来的王妃,必须出身高贵,王爷心中早已有人选而拒绝。我和母亲当时想请她去姨母那里说和,她却直接拒绝了,一点情面不讲。如今倒眼巴巴地跑来劝和沈媞晴,她置我于何地,难道在她眼里,我这个亲表姐还不如沈媞晴那个歌妓所生之女。哼,也是,她连杀我的心都有。既如此,就别怪我无情,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日后因为一个男人如何斗得你死我活。”
“大小姐,这一步计划什么时候告诉云春。”
“我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知道,一个弃子,不该知道那么多。”
李妈妈有些惊悚,她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把伺候她多年的丫鬟说弃就弃了。她不免想到自己若于沈乐葳再无利用价值,下场会不会如云春这般,说不定比她更惨,毕竟自己知道的太多。
云春不知道,沈媞晴只是沈乐葳一箭三雕中的一环,她这一次要除掉所有对她不利的人。而让她这么匆忙下定决心计划这一切的,不仅是因为爱上了陈棋弘,更是因为她要先下手为强,让想要设计害她的县主和李潇付出代价。
一切源于那天她陪母亲去王府探望姨母,不小心听到了县主和李潇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