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夏之余》卯凉

4、餐厅

　　第四节课依旧是英语课，梁文洁花半节课把今天的授课内容收了尾，剩下的时间给大家放了个英语小电影。

　　是个很无聊的小电影，像是励志电影，一位英国商人讲述他的逆袭之路。
　　放在平时在手机上看到这种视频可能会被当成垃圾信息无视掉，但是此刻大家在班里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

　　两节课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到万众期待的午饭时间。

　　高二教学楼距食堂不过三百米的距离，三班又在一楼，地理优势绝佳。大家要求不高，唯一的期愿就是最后一节课的老师都大发慈悲别拖堂。

　　但通常来说拖堂是不管用的。

　　只要下课铃一响，这群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祖国花朵就像一群放了闸的野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争先恐后地奔向食堂。

　　这不，铃声一响，余哀就亲眼看见前面的许霁月腾地站起身，火箭筒一样地蹿出去，眨眼的功夫不见了人影。

　　她也紧跟着大部队的脚步跑到了食堂。

　　荣欣高中的食堂总共有四层，每一层的口味都不同，且层级越高菜品的质量也就越好，大多数同学想吃四层的饭但是有心无力。

　　因此上四层吃饭的人总要寻个由头，例如考好了奖励自己，考差了安慰自己。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餐厅四层会因为一场考试变得盛况非常，也会因为一场考试被学生赋予特殊的意义。

　　余哀初来乍到，跑到一层就止步，图省事随便排了个人少的队，结果是个卖牛肉面的，还是现扯的面，扯一碗面的功夫够隔壁排五个人了。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隔壁队早已长得不见尾了。

　　好不容易买完饭她下意识就想找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可眼下餐厅里到处都是人，她端着一碗烫手的面原地打转，听着周围纷纷杂杂的嬉笑声，内心煎熬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人出声叫住了她。

　　“余哀，这里这里。”

　　她转身，看见许霁月站起身，大张着手臂在招手让她过去。

　　余哀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授意后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坐下的一瞬间才注意到夏木杨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相视淡然一笑。
　　对方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她礼貌地回应。

　　虽然都传荣欣高中的规矩多，但在余哀看来这些规矩却不死板，至少男女生同坐在一起吃饭在她之前的学校是被严令禁止的。

　　话唠许霁月趁机和新同学熟路感情，见她刚转来形单影只的，主动和她提议：“余哀同学，下周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我带你抢占先机，杀出干饭大军的重围。”
　　她似乎觉得这样的条件还缺乏吸引力，不等余哀回答就开始抛洒新的诱饵，“我可是把食堂各个窗口都吃了个遍，绝对能让你最先排到你想吃的。”

　　许霁月的话真挚且诚恳，又生来一副单纯天真的面貌，余哀觉得她这种自来熟的性格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她没有理由会拒绝她。

　　余哀点了点头，呢喃地回了一声好。

　　有一就有二，许霁月转念想起自己抽屉里的零食储备告急，继续问：“那余哀同学等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和我去一趟超市，我想去进点货。”
　　余哀疑惑：“进货？”

　　坐在她对面的夏木杨替她解惑，“小仓鼠要储备零食才能过冬，要不然怎么熬过理科带来的风暴啊。”

　　明明依旧是平和的语气，依旧是清雅的气质，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挑，总给人狐狸般的狡猾。

　　许霁月听着先前的自己义正言辞胡诌来的话被他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内心的羞耻感爆棚，丢了个橙子给他，强颜欢笑道：“副班，录音笔禁止成精进入校园哦，您还是先好好吃饭吧。”

　　夏木杨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橙子放在了余哀面前，“谢谢我那人美心善的同桌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吃饱了，这橙子还是留给我们的新同学吃吧。”
　　许霁月连忙吆喝着：“唉好嘞，客官您吃好再来啊，慢走不送。”

　　夏木杨背着身，听见这动静也没回头，敷衍地招了招右手作应。

　　余哀盯着手里圆咕隆咚的橙子，没想到最终获利的是自己，有些啼笑皆非，她思忖再三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一旁的许霁月，“你们刚刚吵架了吗？”
　　许霁月：“？”

　　这下轮到她啼笑皆非了，“吵架？我们可没吵架，他拿我打趣呢。”边说边一脸神秘地凑近对方，开始揭他的短，“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起玩笑话来比谁都在行。”

　　要说一本正经，许霁月倒觉得眼前的余哀比夏木杨还木讷——待人处事都规规矩矩的，总也不见笑，整个人清清淡淡的，像南方冬日里的一场小雪，雪停了连痕迹也不会留下。

　　她想看她害羞的样子，笑嘻嘻地调侃她，“可这不是很正常的同学之间的玩笑话吗，余同学你不会没听出来吧？”

　　余哀表情怔了一下，眼里眸光黯下去。

　　关于同学间的玩笑话，她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心慌，这种天然的负面思维竟已经可怕地占据成她的惯性思维了。

　　“余哀同学，你吃好了吗？”

　　余哀回神道：“吃好了。”
　　许霁月：“那我们走吧。”

　　两人收拾好餐具，一齐离开了座位。

　　没有见到意想之中的表情，反而见她心不在焉的，许霁月以为是自己的社交方式出现了问题，只好推动进程以掩盖她失败的尴尬。

　　荣欣高中有两个超市，较小的这个就在餐厅一楼，较大的那一个从餐厅走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回教学楼又得十分钟的时间，路途遥远，必有迟到的风险。
　　通常来说，许霁月只有每次上完体育课才能顺道去较大的超市那里逛一圈。

　　较小的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余哀跟着许霁月走到摆放零食的货架前，两人一排一排地逛过去，看着五彩斑斓的零食外包装，她兴致缺缺没什么购买欲望，倒是对这里的文具区感兴趣。

　　反观许霁月一路走一路拿，薯片、果脯、巧克力、牛肉干、甜的、咸的、辣的全都有，手里拎着的购物篮都要被她装满了，果真是来进货的势头。

　　两人转战下一排货架，许霁月打眼就看见易晟旸像堵墙一样地站在最里面，他长手一伸，拿走了货架上最后一瓶草莓牛奶。

　　她赶忙上前叫住他，“前面的壮士请留步。”

　　易晟旸再走一步就该去结账了，闻言迟疑地转过身，冷峻的脸上也不乏看出一丝凝重。

　　余哀听见他问许霁月，“什么事？”
　　冷冷的，像是嘴里含着冰呵出去的一口气。

　　同班一年多的时间，许霁月总觉得眼前这个有些姿色的男人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特立独行，在班里独来独往的，不太好交往的样子。

　　但社交法则第一条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她秉承着这一原则满脸堆笑地问他，“就是，”
　　可真把人叫住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了，感觉像是平白无故地抢人东西。

　　她只得把话说软了好让对方松口，“就是你能不能把手里的这瓶牛奶让给我啊？我来好几次了都没有买到，拜托你考虑一下吧，我出双倍价格给你也行。”

　　谁知对方比她想象中的更好说话，直接就递给她，“不用，给你了。”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

　　许霁月对着他的背影道谢，对方似乎并不在乎，握着仅存的面包结账去了。

　　相比于她一箩筐的东西，他手里的面包就显得孤单了些。

　　许霁月拿到想要的东西心情大好，口风一转对余哀说道：“没想到你这位‘广寒宫同桌’心肠还不赖，以前只觉得他成绩好得让人望尘莫及，性格也孤傲得像冰山一样。”

　　余哀觉得她这种想法不是空穴来风，还会延续到每一位和他接触的人身上。

　　但随即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情，很细微，小到她几乎不会分精力去注意那件事。

　　她的同桌，在她跑去吃饭的前一刻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座位上，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余哀和许霁月两人刚走出超市门口，不约而同地被一群穿着红马甲正在发传单的志愿者吸引去了目光。
　　两人被好奇心驱使着走上前，很快每人手里都被塞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许霁月一字一句地念出宣传单上被设计得奇形怪状的标语：“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宣传单。”

　　余哀仔细阅读着宣传单上面的细则——

　　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于9月1号起正式报名啦！报名时间截至9月3号。
　　报名方式为邮箱投稿报名，报名邮箱：xxxxxxx
　　成功报名后，请关注：
　　校园十佳歌手初赛时间为9月7号，评委组将于9月8号在各年级内公布本次“十佳歌手”晋级名单。
　　成功晋级的同学恭喜你，可以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啦！
　　校园十佳歌手决赛时间为9月10号，评委组将于9月13号在各年级内公布本次“十佳歌手”同学的名单。
　　加分细则：xxxxxx

　　许霁月捏着被揉皱的传单，想起去年自己因为刚迈入高中的大门，头脑一热也报了名，结果自己发的那段视频连初赛审核都没有通过，还被委婉地点评了一句。
　　“同学你的热情还是值得赞赏的，但还是等学会音调的变化以后再来报名吧，期待你下次精彩的表现！”

　　第二天她又不死心地当面唱给了夏木杨听。

　　夏木杨全程表情凝重，听完之后更是双眉紧皱。

　　许霁月记得那天她听到了他说过的最难听的话。

　　“额，听着有些——不堪入耳。”

　　这让许霁月备受打击。

　　从那以后，她就决定封麦退出，从此不再加入早自习唱歌的行列。

　　许霁月闷闷不乐：“无聊的比赛，我们还是回班吧，再晚就该迟到了。”

　　余哀向来对这种要登台表现自己的比赛是很抗拒的，因此对学校举办的这个十佳歌手比赛也毫无兴趣。
　　她点点头，示意许霁月把手上视为废纸的宣传单交给她，然后两张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易晟旸买完东西并不打算回班，再有五分钟的时间就该午休了。

　　他跑到艺术楼随便找了个能写字的地方，中途还碰到刚从五楼下来的顾黎。

　　顾黎正要去拿阿姨送来的午饭，见他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坐在角落里，啃着一个没啥营养的面包。
　　这幅场面让她想起了如霜在冬日里意外遇到了乞讨的苏灿，询问的语气都变得怜惜起来。

　　“你中午就吃这一个面包啊？你下午上课不会饿啊？实在不行我去找”

　　易晟旸打断她不着边际的猜想，“你想多了，我还没穷困潦倒到连饭都买不起，就是赶时间写检讨而已，这里人少老师也不会来巡逻，仅此而已。不要动不动拿杨叔叔说事。”

　　被猜到后文的顾黎紧急捏了捏耳垂避险，她知道他现在凭课后闲余就能赚钱养活自己，可下意识的关心总是要比理智更为敏捷，她为自己辩解：“我可没说，我的意思是我去五楼给你找点饼干吃。”

　　易晟旸漠然道：“不需要。而且，可以走了吗？你打扰到我写检讨了。”

　　顾黎：“？？？”

　　感觉自己手上的拳头硬了，念及到两人的儿时情分才没往他脸上挥，她咬牙切齿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就离开还您老人家清净。”
　　刚播音完没来得及吃饭，她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走了还没三步顾黎又悄悄往回看，见他嚼一口面包跟嚼一口蜡似的艰难。

　　嘴硬的家伙，那么干的面包连瓶水都不知道买。
　　算了，回来顺带给他买瓶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