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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班 ...

  •   一高一矮的两人前后走出办公室,旁边那人丝毫不见一般学生挨训后的颓丧,迈着长腿,昂首阔步,反倒是余哀,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着脑袋。

      十分钟前,在老程的钦点下,余哀被分配给了旁边这人作为帮扶对象,并且还要以同桌的身份朝夕相处。

      有时命运的安排总是如此诡异,最畏惧的事情要以最直面的方式迎接,最想逃避的人却要以最亲密的距离接触。

      易晟旸给人的初印象大打折扣,程冉怕余哀拒绝,在办公室里足足花了三分钟介绍他的成绩——样子别提有多得意。
      “余同学啊,你别看他这幅样子,人家成绩还是很突出的,他从高一开始就长期霸榜多科第一,像物理这种绊倒一众优等生的科目,人家也依旧很有优势,甚至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呐······”

      程冉越夸越起劲,虽说没到天花乱坠的程度,但也浪费了不少唾沫星子——余哀看着阳光下喷射的星星点点,不由得暗自往后缩头。
      反观一旁的易晟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置之度外的样子。

      这是程冉的得意门生,也是他操心最多的一个。

      天赋高,悟性好,别人背三遍才能记住的东西,他只需要看一遍就够了。做题不动笔,真等他动笔,那就是别人盯着题目发傻发愣的时候。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止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目标能上个技校就行”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他的职业操守让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同时也是他自己给老同学的一个交代。

      程冉沉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余哀啊,以后你和他坐一起,上课多提醒点他,别让他老睡觉。他呢,再给你补习补习物理,你俩互相帮助,各取所需嘛。你有没有意见啊?”

      不愧是教语文的,语言的艺术教他展示得淋漓尽致。
      最后还象征性地征询余哀的意见,可她本来就是不善拒绝的性格,一番话更是把两人驾到一条船上,没理由能推脱开。
      况且程冉的弦外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真的没办法躲开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走在她前面的易晟旸突然停下脚步,余哀低着头走,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硬实的后背撞上微涨的鼓包,她捂着脑袋呼痛,听见挡在前面的人悠悠开口。
      “老程的话你不用听。”

      余哀不解:“什,什么?”

      易晟旸转身,眼神凛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倏然弯腰凑到她面前,死海一般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萦绕她耳边,“刚刚老程的话不作数,我不需要任何帮扶对象,就是这个意思。”

      余哀听完呆愣在原地,直到他要走才条件反射般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声音喑哑隐约夹着哭腔,“可,可是,这是班主任安排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好拒绝。

      “有麻烦你就推给我。”
      易晟旸使了点劲,轻松就摆脱她搭上的手,语气略显不耐烦,死海也好似结了冰,看一眼就冻人骨头。

      余哀缩回顿在半空中的手,没再说什么,跟在他后面进了班。

      一进班,后排同学的目光就似有若无地粘黏着她,三两个脑袋时而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这让余哀很不自在,像是古代当街游行示众的罪犯,暴露在白日下,等待人们肆意审判。
      帽子不能戴,她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好在她的座位安排在临靠窗的最后一排,游行范围并不广泛。

      余哀坐定之后拿出纸巾把课桌擦了又擦,易晟旸坐下来之后并没有睡觉,也没按程冉的要求开始写检讨,而是自顾自地拿出一本专业书来看。
      以她的见解,这似乎是一本大学数学教材,上面的字密密麻麻,连幅图片都没有,感觉买来治失眠效果会不错。

      余哀在惊叹他天赋异禀的同时也在感慨——是不是只有优秀到像他那样才能拥有拒绝的权利。

      夏木杨和许霁月恰好此时进了班,男生怀里抱着书,女生手里握着两本,一前一后把书放在余哀桌上,填补了她前面两个空缺位子。

      许霁月屁股刚挨着板凳,忙不迭就转身打招呼,“新同学你好呀,欢迎来到我们三班大家庭,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叫许霁月,风光霁月的霁月哦。”

      眼前的人扎着双低丸子头,双眼盈着笑看余哀。
      她眼睛水汪汪的,像涂了亮油一样,散了把星光进去,笑起来眼窝一深,星星就发光。
      长得真像摆在她床头的布偶娃娃。

      “你,你好,我叫余哀。哀,哀是哀伤的哀。”余哀仿着她的句式介绍自己,说之前犹豫了一下,说完后她暗自观察着对方的面部表情。
      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许霁月接着热情地揽过她那正坐得端正的同桌,“这位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夏木杨,木头的木,杨树的杨。以后不管大事小事,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解决。绝对有求必应,有应必做,我们班的活菩萨。”
      说着就一巴掌结实地拍在他胳膊上。
      余哀听了都觉得痛。

      夏木杨无奈:“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分内之事而已。”

      “夏木杨,寓意是夏天里像木头的杨树吗?”

      余哀冷不丁冒出这一句,引得许霁月哭笑不得,“什么呀,好奇怪的比喻,哪有人用木头比杨树的,你这话要让老程听见了,头都能气秃。”

      然此言一出,恍如一滴水落到平静已久的湖面,夏木杨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泛起涟漪点点,在望向余哀的眼神中不断荡漾。
      他验证般地瞥向她左眼角的那颗泪痣,手腕上旧到炸毛的红绳,还有那个扭曲到四不像的木头吊坠。
      造型是一只猫脸鱼,他敢笃定这是绝无仅有的。

      种种迹象都在印证着某种久远到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长斑生锈的心脏注入熟悉的血液,又重新迸发生机,扬起许多早已化为尘土的东西,而他原本如月似水的眉眼又温柔了几分。

      “我倒觉得余哀比喻得精准,我性格木讷,的确像块木头。”夏木杨推了推黑金丝眼镜,薄唇上翘,嘴角化开一抹笑。

      余哀原也觉得这句话说得不恰当,不知怎的它竟躲过自己大脑语言系统的筛查,随口逃窜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慌张,下意识想要道歉,一番玩笑话却将她从不安的情绪中拽回。

      余哀望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笑很治愈。
      干净澄澈,就像是盛夏晴空里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刮过一阵风,携着凉意,扰起波荡的绿意——自带滤镜一般的柔和。

      然而一切的美好都在程冉进班的那刻被打破了。

      程冉鼓掌三次示意,待全班的目光聚集而来,他开始郑重其事地宣布:“好,现在大家都安静一下,今天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咱们的余哀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话一出口大家纷纷鼓掌,掌声热烈,经久不断,个别性子活泼的同学还吹着口哨助兴,前排的同学则好奇地时不时转过头,探着脑袋观望,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余哀并不习惯如此隆重的欢迎方式,一时间内心慌乱不已,低着头不敢向前看,红着耳朵鼓掌回应大家的热情。

      然而三班的欢迎仪式远不止于此。

      程冉接着大手一挥,“好,那么接下来咱们就按照咱们三班的老传统,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一声令下,还没等余哀理解程冉意思,全班四十多人即刻倾巢而出。
      以余哀为中心,围绕班级排队散开,一个接一个,自觉而又热情地同余哀打招呼,交换微笑,互道姓名。

      这样别致而有压迫感的仪式余哀还是头一次遇见,当她看见乌央乌央的人朝自己包围而来时,有一种即刻被泥土掩埋的窒息感,心也凉了半截。

      她只能在心里暗自打气,强撑着抬起头,开始礼貌地走起过场——然而课桌下紧握的双手却早已渗出了汗,声音也是几度要噎在喉管里吐不出来。

      打完招呼的同学接续回到座位上,现场的秩序井井有条。程冉就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看着,始终保持着他那神秘的四十五度嘴角微笑。
      余哀突然有种置身于大型粉丝见面会的仪式感。

      一场欢迎仪式下来,余哀零零散散也能记住班里一半人的名字,只是不知道程冉当初在制定这个仪式项目的时候有没有把同学的性格因素考虑进去。
      她觉得这样和让她在马路上裸着走一圈也没什么区别了。

      反观坐在她身边的那人倒是全程都不被这样的氛围影响。
      两人的课桌虽然挨在一起,但中间好似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疏离高冷的气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他独坐一隅,专注而认真地研究着手里的书,有时眉头微微皱起,似是遇到了困难之处。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会闪烁出细微而明亮的光泽,眼神中透露着对于未知知识领域的兴奋与征服欲望。

      余哀想,他真的是个怪人。
      武能球场争霸,文能名列前茅。

      许是盯得太久了,易晟旸貌似有抬头的征兆,余哀赶忙收回视线。
      等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今天走神的次数太频繁了,她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抿唇暗下决心,不论如何这次也要搞好同学关系,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赶上新班级的课程任务,帮扶对象什么的,暂时还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先搁置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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