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不争光》吾印良品

8、日常

　　周乐天只不过嘴贱图一乐，但是看着李知认真的眼神，倒也不怵，拍拍屁股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没问题，陛下，您想让卑职怎么做？”

　　李知看着对面这个满不在乎的人，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的是无知的愚蠢，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踢踏舞会吗？”

　　男孩摇头，李知就简单教了他几个步法。他笑道：“简单，左踢踢右踢踢，前走走后退退，是吧。”然后眼神看向范猴和许安，“看我的！”周乐天拉着李知的胳膊，两个人跳了起来，他胡乱瞎踩一通，拍子也不对，可是李知也不管，自顾自地跳着。

　　大家看着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片笑声中，周乐天有些洋洋自得，低头看向李知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看向旁边的跑道，意识到男孩的注视后转了过来。

　　周乐天问她：“我跳得怎么样？”

　　李知淡淡：“还行。”

　　周乐天这人平生最爱插科打诨，看别人被他逗笑，或者是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是第一次有一个人面对他的幽默熟视无睹。他心中有一种直觉，可能就算把他换成一只小狗，对于李知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的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正经，一动不动地盯着李知，想从她的面具般淡漠的脸上看到一丝裂缝。

　　突然一股力从他右胳膊袭来，他一个反应不过来，被李知带过去，虚虚环绕在怀里。李知脚一踢，他的后腿窝传来疼痛，双腿弯了下来，倒在李知身上。李知没想到他这么沉，有点抵挡不住，用手撑住他的背，然后推开了。

　　一个非常不成名堂的双人舞蹈谢礼。

　　大家鼓掌声传来，范猴在那里乱叫，周乐天走到后面，沉默不语。

　　李知退回女生中间，目光不经意间看向许安，看见她枕在赵婷婷腿上和蒋新范猴说话。李知又朝左看，和周乐天目光相接，却突然发现他转了个圈。

　　此时，人群的最后，张崧还在挨个找篮球搭子。他问向最旁边的林致远，男生笑看着他：“你看我像是会打球的吗？”张崧注意到他女生般白皙的皮肤，悻悻地走了。男生双手撑在背后草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一切。

　　军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最后一天下午，学生们与教官分别。

　　“教官，你在哪个部队，我以后也去当兵！”

　　“就你小子这小身板，好好读书吧！”

　　“教官，你明年还会来我们学校带军训吗？好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呜呜。”

　　许安看着旁边赵婷婷也依依不舍的样子，问道，“昨天你不是还骂他，你什么时候也和教官处出感情了？”

　　赵婷婷一脸悲伤：“那气氛到这了我不就要演一下嘛。”

　　蒋新一记白眼翻上天。

　　“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无趣，生活就是一个戏台子，我可是主角！哎呀，等等我，我们晚上去吃啥呀？”

　　七天的军训结束了，同学们脱下军装换红装，上学了，一个个都穿得——非常简单。

　　赵婷婷看着许安T恤配牛仔裤，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警告她再这样穿下去校花地位不保。许安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她烦的是她好像已经被老霍盯上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招老师们的喜欢，漂亮、成绩差再加上性别为女，在老师的眼里就是影响别人学习的红颜祸水。比如初中的时候，明明是男生喜欢她追求她，甚至在黑板上写了表白的话。老师知道了却告诉她这个男生成绩还不错，你不要影响了他的学习。许安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她不想和这个心存偏见的老师多说一句。最后中考，男孩连二中都没够上，自己却进了一中。

　　开学没几天，老霍还没有摸清学生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也叫了几个人去办公室。许安就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的女生。

　　她在办公室里，一只脚在地板上扭来扭去，听着老霍对她痛心疾首地说：“数学只考了108分，108分啊，你是我们班单科倒数第一！”

　　这有什么奇怪的，全科我也是倒数第一啊！

　　旁边范猴正在幸灾乐祸呢，被老霍用成绩表轻拍脑门。

　　“你还笑，你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是吧，你进班的确还不错，第十名。但是你现在这个学习态度，上课做小动作，讲小话，马上成绩就掉下去了！”

　　老霍喝了一口茶，看向张崧，“你是体育特长生进来的，文化课成绩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你也要好好学，毕竟来了一中，有这么好的环境不能浪费！”

　　许安乐了，进班排名是不算特长生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倒一。有什么比倒数第一发现自己原来是倒数第二并且大壁倒数第一更快乐呢！

　　最后老霍看向周乐天，眼神犀利，后牙紧咬：“对你我就一个要求，上课不要再插话了，别接老师话茬！”

　　正式开学还没有一个星期，无论是在班长姜雨辰嘴里还是在和各科老师的闲聊中，霍建超都听到了周乐天的名字。

　　英语老师说，我就在上课，他在后面举手说，老师 I am very shy，学生哄堂大笑，我才看到原来太阳从窗子里照在他桌子上了。

　　语文老师郑贤生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写得一手行楷粉笔字，腹有诗书气自华。上课时郑老师正在深情地朗诵《再别康桥》，读到“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你沉默”时，周乐天突然回过神来，不再对着郑老师的啤酒肚发呆，压低嗓门，对张崧喊道，“赵默笙，你知不知羞！”

　　当然，耳闻不如目见，一次班会课上，老霍亲自见识了周乐天接话的本事。他在教育班级卫生：“我今天早上进班，看见门口的笤帚倒在地上，垃圾到处都是，我故意没有管，我就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人主动收拾。”他踢了踢脚边的垃圾，“早上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还更多了，这就是你们的素质？我不说别的，你们这样就算书读的再好，这么懒以后也找不到对象！”

　　全班人都低着头，鸦雀无声，然后周乐天抬了抬头：“那你是怎么找到老婆的？”

　　哄堂大笑。老霍气极反笑，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办公室里，四个人好不容易从老霍手下逃出生天。在门口看见了林致远搬着练习册过来的身影。

　　门口挤不下这么多人，许安退到后面，让他先过去，但是还是有几本练习掉在了地上。三个人已经溜了，许安蹲下来帮忙，看见一只纤长白皙而又骨骼分明的手。

　　他接过许安手中的练习，温声说道：“谢谢。”许安走了，在走廊上还在想，他的手好漂亮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许安也渐渐适应了高中生活的节奏。

　　数学还好，毕竟是班主任的课，她不敢不听。物理除了加速度她是一点也没整明白，每次都在物理课上快乐地看着窗外的麻雀。

　　然后一次物理小测验，范猴拿着许安的试卷，“哈哈哈哈哈哈，八个选择题全部都错了，哈哈哈哈哈。”

　　周乐天也奇了：“安姐，你再怎么嚣张也给老师留个面子，好歹写一道题别都蒙啊。”

　　张崧：“我都对了俩，你完了，老霍肯定要找你谈话了。”

　　许安很烦躁，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赵婷婷同情地看着她，对男生们说，“她不是蒙的，她认真做了每一道题。”

　　许安更加不高兴了。

　　许安本以为老霍会骂自己，没想到他了解了情况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想不想转去文科班。许安想了想，比起死记硬背自己更愿意做个潇洒的笨蛋，果断地摇了摇头。

　　就在潇洒的笨蛋快乐幸福之际，第一次月考来了，许安如愿以偿，稳居倒二。

　　可是赵婷婷很伤心，她委屈地在座位上哭了，许安知道她这次没考好，想去安慰她。旁边小新拉过许安，低声说：“别管她，她喜欢的男团有个人回国了，她的CP be了。”

　　范猴不退反进，只是依然和前几名有不少的差距，美滋滋的说： “我很满意了，你看这些学霸，除了林致远李知他俩是聪明，就看看姚丽萍姜雨辰吴天一，哪个不是死命学。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没有聪明的天分，现在这样就行了，多几名不多少几名不少，既能快乐又能上大学，我多爽啊！”

　　许安每次睡前都能看到对面李知的灯光，她知道李知也是聪明加勤奋才换来现在的成绩。只是她还是第二名，与林致远的差距还是非常大，也许她会难过吧。

　　李知本人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李知回家的路上，想到自己与林致远二十多分的差距，知道黄海荣一定要焦虑了。她竟然有些期待，困在笼子里的人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在加固笼子，让自己困在里面，一生一世。

　　她又想起林致远，那个永远看起来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人，和自己的乖巧人设不同，他好像是戏谑的天之骄子，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很多时候他的心思都不在这个课堂里面。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睥睨旁人，自命不凡。但是他和自己又不太一样。他是悠闲的，轻松的，手上没有笔磨出来的茧子，没有戴上厚厚的眼镜，却比自己高二十多分。他没有努力，就轻而易举地站在了最顶端，不像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在他后面望尘莫及。那么，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努力而普通，就像其他人在自己眼里一样。

　　想到这里，她突然很烦躁，上楼梯的脚步乱了，她不愿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可怜的。

　　十月的夜晚，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月光若隐若现，一阵风出来，传来浓郁的桂花香。许安跑跑跳跳着走在路上，哼着歌，想着明天要和小新一起讨论动漫。突然，小区里的流浪猫叫了两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