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不争光》吾印良品

13、六人定律

　　一阵连绵雨天过去，天空放晴，银杏叶开始变黄，风也有了寒意。因为下雨被霸占的体育课也终于回到了操场上。

　　篮球场上，姜雨辰正在和男生们打球，作为球场上唯一的女生，动作毫不逊色，刚刚投入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帅气地和张崧击了个掌。姜雨辰很久没有畅快地打球了，出了一身汗，走出来喝水，在台阶上拍拍李知：“你不动动？这大好的秋天别浪费了。”

　　比起运动，李知更愿意观察；比起表达，李知更愿意思考。她正看着许安和姚丽萍打羽毛球，两个人有来有回，羽毛球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二人的笑声好像能传到操场的另一边。

　　赵婷婷走过来：“看看我的最新创作，长腿篮球哥和温顺学霸弟的故事，这回写得真的很不错！”姜雨辰看了两眼，看到学霸弟的内心活动就已经无法忍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急忙跑去和蒋新打乒乓球了。

　　这边许安和姚丽萍回来喝水，看见李知全神贯注地读着什么，也好奇着凑热闹。但是这两个人读品没有李知好，中间读到几句还要笑个不停，或者说些有的没的，气得她把自己的大作收起来了，两个人抱着胳膊求她也不理。

　　几个人坐着也没什么事，许安在地上捡落叶，姚丽萍突然来了一句：“我们九个人坐在一起真的很不错。”赵婷婷笑着贴在姚丽萍背上：“是呀，我最讨厌上学了，早上都爬不起来，支撑我爬起来的动力就是嗑cp和见到你们——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许安手上拿着好几片树叶，她想找到一片最漂亮的叶子夹在书里，头也没抬：“我每天起床都很来劲，在家闷死了，我是一点都不想在家呆着。”

　　李知盯着地上的落叶，看着像在发呆，说：“我也是。”

　　许安有些惊讶，转过头。她想黄阿姨这么好的人，从来没有听她骂过人，李知也没有烦人的弟弟，怎么会讨厌家里呢？

　　李知看着三个人不解的样子，有点好笑：“和你们在一起还挺热闹的。”

　　热闹，应该是吵闹吧。平时下课，李知都在座位上安静地整理桌面，她的位置上永远是整整齐齐的，为此老霍还经常表扬她。而旁边几个人的书桌除了林致远都是乱七八糟堆满了书，范猴更是在桌兜里塞满了零食。

　　有一天晚自习，许安正在那左手法则转来转去，没想到后面传来一声公鸭叫，原来是地上有蟑螂。周乐天吓得抱着林致远的胳膊，林致远虽然镇定自若但是看着样子也是恶心得很，最后还是许安走到后面，跺脚踩死了小强。事后复盘，大家一致觉得罪魁祸首就是范猴，林致远勒令他以后每节课下课清一次垃圾。

　　赵婷婷好奇：“我们下课聊天你从不参与，你不觉得我们吵吗？”对面的女生摇了摇头：“不会，我一直在听，只是没什么想说的。”

　　许安手里拿着好几片树叶，翻来覆去也选不出最漂亮的，她捧着给几个人看，结果三个人选出来三个答案。最后索性一个人一片树叶分掉了。

　　姚丽萍告诉许安六人定律，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确定在六个人左右，即使是两个陌生人也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许安听完，反过来神秘地说自己也有一个六人定律，不过只限女人之间，那就是任何陌生的两个人都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月经联系。

　　姚丽萍有些不解，许安扬眉：“咱们六个人的月经日期比数列还等差。”

　　此话不假，据许安统计，这六个人的月经规律，以赵婷婷开始，姜雨辰结束，其他四个人以四天为单位无缝衔接，做到了每月每天都有人处于经期。比如，现在是小新，不出意外明天就要到许安了。赵婷婷也问李知，难道女人在一起呆着会释放什么信号吗，不然月经怎么会前赴后继，甚至同时到来。

　　后面三个男生也发现了这个规律，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和女生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妇女之友的地步，只是从女生们上厕所频率以及一些外部表现得以窥见玄机。毕竟，看着姚丽萍突然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几天后许安也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失去了所有力气，大条如周乐天也会知道她们来月经了。只是在他们看来，如此规律的一个人痛完另一个人痛，过了两天又生龙活虎，实在是有些不解。

　　许安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嘴唇发白，眉头紧皱，一边安慰自己就一天，过了第一天就好了，一边对旁边两个人说：“你们用数学书把我砸晕吧，晕了我就不疼了。”

　　周乐天问向旁边两个人：“她没事吧？”

　　范猴：“看起来应该挺有事的。”

　　周乐天想起姜雨辰就从来没有过如此虚弱的样子，有些迟疑：“这个应该没有多疼吧。”

　　李知再也无法忍受后面的白痴，转头看着周乐天：“你闭嘴好吗，没有人愿意把自己装成很难受的样子。”

　　大课间，姜雨辰拿出暖宝宝给许安：“贴上这个就不痛了，你今天不用跑操，好好在教室里休息吧。”她这个人虽然秉公执法，但是22班女生来月经者免跑操已经成了隐形班规。但是她自己从来没有缺席过，因为她是班长，也因为她向来严于律己。

　　许安谢过，贴上暖宝宝，肚子变得热热的，终于把那种不适的下坠的痛感缓解了。她感觉嘴巴干干的，好像起了皮，但是整个人都不想动，唯恐动一下小腹又会痛起来。在物理课上，她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姚丽萍看着她终于舒缓下来的眉头，默默地从桌兜里掏出几本书放在左上角，和许安的书拼在一起，形成一个高高的遮挡区。

　　然而这样也不能逃过老师的视线，胖胖的物理老师有些不悦，正想开口，李知举手：“老师，她不舒服，她下课就去找班主任请假。”

　　当然，没有学生会因为月经请假，甚至在那个时候，体育老师都会觉得女生是以月经原因请求不跑步是借故偷懒，他们无法理解，不就是月经嘛，为什么如此小题大做？

　　许安非常感谢李知帮她撒的谎，甚至内心有些内疚，毕竟像她这样的好学生，应该很少做欺骗老师的事情。许安对李知的印象改变了，她虽然和人保持距离，但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天气转凉，早读课越来越黑，迟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天范猴迟到被老霍抓住，他心里有苦说不出，被训了一顿回到座位上，捧着书还在和众人吐槽：“我就迟到一回，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像蒋新那样一三五踩点，二四迟到的，今天居然躲过一劫，我真是不服气。”

　　蒋新全然不知后后方男生的怨愤，她把书举到桌子上，脸悄悄别过来，示意后面三人：“周六下午老规矩，图书馆见。”姚丽萍心领神会，后背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书将消息传递到后面。

　　这是他们几个人的约定，周六下午去图书馆自习，完了晚上一起约一顿。这周天气冷，范猴提议去吃北京铜锅。

　　每周六下午，许安和李知一起出门走去图书馆的路上，往往都是许安聊天，李知听着，偶尔附和一句。许安已经知道李知是一个面冷心善的人，叽叽喳喳一路也自得其乐，短短十分钟的路上，她可以从学校八卦聊到娱乐圈。但是一旦到了图书馆，和这群人在一起学习的时候，她就会格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安一直觉得这群人会和自己成为朋友的原因就是座位，他们是体面的好人，自然不愿意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把自己拉进来。但是平心而论，自己和他们是有隔膜的。她既不聪明，也没有好的家境，未来完全是一片迷茫。而这些人呢，他们的前景一片大好。

　　偶尔她的这种想法会不经意流露出来，姜雨辰就会义正严辞地告诉她，如果先天不足后天就更要努力，哪怕考取一个普本也是很棒的。

　　但是，此刻许安从数学题里挣扎出来，眼里的题目好像重新排列组合成了一串乱码，自己无论如何也堪破不了。她抬头，正好看见对面的林致远和李知，男生一手扶着脸，一手飞快地在题本上写着，女生端正伏案，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两个人都是认真的、悠闲的，这样的神情不可能在自己脸上出现，自己只有狼狈或者假装无所谓。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注视，李知抬起头，许安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可以问她，许安笑笑，继续去写那道看不懂的数学题。

　　从小到大，许安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尽力。可是有的时候她真的会有想放弃一切、自暴自弃的冲动。如果一切都有成效，她不害怕吃苦，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有些题目她看不懂也学不会。她在期中考试前把老霍讲过的试卷全部整理出来，一遍遍过，最后到了所有常规题型的过程都能默出来的地步。考试也遇上了原题，但是她依旧错了，同一种题型她复习了很多遍还会错第二遍第三遍。她只能承认，自己不够聪明，也不适合学习。

　　姚丽萍说解完一道难题会有成就感，而她只有一次次被击倒的挫败感。即使一道题会了，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在后面。她看着身边的人，都在一步步地往上走，她感觉自己是个逃兵，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有没有别的可能性？真的就只能走这一条不适合自己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