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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边城 ...

  •   许安感觉自己正在融入周围的环境,她本来以为和这些学霸相处起来十分痛苦,后来发现大家都性格鲜明,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姜雨辰虽然看着是负责靠谱的班长,但是居然会在政史课偷偷看小说。

      赵婷婷翻出来,惊呼:“你怎么会吃霸道总裁这一套!?”

      姜雨辰摸着马尾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我为以后当女总裁积累经验。”

      再说姚丽萍,她会在除了语文数学课的其他所有课上写随笔,文字优美,笔调凄凉,除去时不时让脑袋空空的她点评外堪称完美。

      范猴每天都会带零食来教室,并且慷慨解囊,只是林致远和李知从不领情。

      周乐天是这群人里面最傻的,有一天范猴闲着无聊,写了一张纸条,一一传递,每个人都添砖加瓦,在外面缠上了厚厚的胶带。纸团传到周乐天手上,他放下作业,心无旁骛地拆解,范猴已经开始对着林致远偷笑。最后拆解出来,纸条上赫然一行大字——这是一个只有傻子才会打开的纸条。后面还有一行飘逸的文字——你们猜周乐天能不能看到这行字?三个女生都在后面表示肯定。许安忍不住了,“拆到现在,很不容易吧。”几个人笑到腹痛,连李知都没忍住。

      但是最近有一点让许安很头疼,那就是在这群人里当一个学习老赖真的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姚丽萍文科型,范猴数理化,姜雨辰数学好,李知、林致远全能学霸。范猴和姜雨辰课间经常就数学物理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有时许安、周乐天上厕所,回来时就发现自己座位上坐着别人,正在向林致远或李知请教问题,有时是男生,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女生。一来二往,许安、周乐天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热心向学,毕竟这是多少人心里的宝座,也不好意思占着座位不学习。

      许安正在和数学题进行天人决斗,看到左上角李知整整齐齐的作业本,伸手去拿。

      “我的答题步骤省略太多,你抄的话老师会发现的。”

      “我就看看,看看。”

      三分钟后,许安把作业放回原位,转向右边:“姚丽萍,这道题怎么做?”

      “我也不会,函数这里我还没听明白。”

      许安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姜雨辰,李知主动在草稿纸上写了她省略的步骤,“以后有问题就问。”

      原来李知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冷淡啊。

      到了期中考试,林致远依旧保持第一,李知第二,周乐天跻身班级三十名,许安也进步了四名,成为班级倒五。

      姚丽萍开心地说:“安安好棒!”

      许安笑了:“你语文第一欸,郑贤生肯定又要表扬你了。”然后对李知这些天的耐心解题道谢。

      李知做着题,头也没抬:“姜雨辰和我打赌,她说你能进步十名,我说你太懒,生怕自己长脑子,最多上升五名。”

      姜雨辰回头,幽怨地看着许安:“愿赌服输,李知,这周你不用跑操了。”

      许安:……

      语文课上,许安昏昏欲睡,努力地撑住眼皮,无奈脑袋怎么也控制不住小鸡啄米的姿势。她看着旁边两人,皆是正襟危坐,心里实在是佩服至极。

      郑贤生在给同学们上《边城》,因为是爱情故事,同学们都很活跃。他看着这帮春心萌动的侠们,问他们:“翠翠和傩送都没有捅破窗户纸,你们是怎么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情意的?作者是用哪些句子写出了少年少女的爱慕?”

      高中学习压力繁重,各科老师都强调分数,唯有郑贤生开明自由,给了高中生们喘息的机会,他的课堂主张学生为主,小组讨论,开放回答是常态。

      许安三人自觉地转到后面,范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不就吵了个架,怎么就爱上了?”

      姚丽萍看向他:“人间自是有情痴,你比情痴更白痴!”随即悠悠叹一口气,怅惘地说:“你们这些不经世事的人真是幸福啊!”

      许安就问她:“对一个人有好感是什么样?”

      姚丽萍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但是看见他我就很开心,会认真听他每一句话,很想得到他的关注,被他夸了我就能开心一整天。”

      讨论声渐渐安静,郑贤生看着众人,问道:“读出来没有?”

      “读出来了!”几个人分析一通,郑贤生频频点头,看着学生们又问道:“既然这样,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悲剧又是如何产生的呢?你们怎么看待这个爱情悲剧?”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书中的结尾。姚丽萍有些伤感:“如果明知道是悲剧,你们还会踏出第一步吗?”

      范猴:“一个人快快乐乐的不好吗?”

      周乐天想了片刻:“如果注定悲剧,一个人痛苦比两个人痛苦好,我宁愿一个人相思。”

      只有许安,非常坚定地说:“当然要表白了!千金难买我喜欢,我绝对不会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许安这一番慷慨陈词吸引了班级所有人的目光,郑贤生温柔地说:“许安同学,你好像讨论得很激动,要不要说说你们组的观点?”

      许安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平时这个环节都是姚丽萍回答,况且他们几个人根本没有讨论边城。她看看其他人,都没有替自己回答的意愿,只好慢吞吞站起来:“翠翠和傩送之间的爱情非常让我惋惜,但是我不会感动。”

      她整理了自己的思路:“爱情就是唯一的,不受控制的,翠翠就是喜欢傩送不喜欢天保。她和傩送不应该为天保的爱情而负责,因为每个人应该为自己的爱情负责。天保、傩送、翠翠都是平等的个体,他们的爱也是平等的,只是非常不幸,天保的爱没有被回应,可是那依旧合理,不是每一份爱都能被回应。天保不幸离开了,翠翠的愧疚也无法构成回应。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惋惜,为这样一个善良的人的离去而悲痛,然后更加坚定、勇敢地走向傩送,而不是被动地错过,再用一生去等待。”

      郑贤生看着这个言之凿凿的女孩,面带微笑:“那么如果你是翠翠会怎么做?”

      “离开茶峒,去寻找傩送,如果找不到就忘掉这个人。”

      下课铃声打断了后续谈话,郑贤生给每个人布置了作业——读后感。学生们都非常不情愿,哀求老师,只听他说道:“就聊爱情,畅所欲言,放心地把文字交给我。”

      赵婷婷凑过来:“你刚刚怎么突然滔滔不绝?但是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很潇洒很帅气!”

      就连周乐天也佩服地看着许安:“安姐,太牛了,在语文课上大谈爱情!”

      许安被几个人夸得有些飘飘然:“我对爱情就只有八个字——轰轰烈烈,不留遗憾!”

      姚丽萍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安,内心深受触动。

      李知毫无反应,在整理作业,却听到了后面微乎其微的一声轻笑。

      晚自习,姜雨辰对着语文作业愁眉苦脸,不知道要写什么,她看看左边——赵婷婷搁那创作她的CP文学呢,再看看右边——二次元的爱情观真的好抽象。无奈只能向后面求助,可是姚丽萍紧捂作业本,一个字都没看见,至于李知的作业本。

      每一个夜晚,在我的梦里,我看见你,感觉到你,我懂得你的心,跨越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和心灵的空间……

      写得不错,但是怎么有点耳熟呢?

      下课了姜雨辰还对着语文作业一筹莫展,范猴说:“我不交作业,反正高考也不考爱情,老郑又从来不查作业,他也不知道我交没交。”

      张崧来范猴这里吃零食:“你不是喜欢霸总文学,小说里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呗。”

      姜雨辰翻了翻白眼:“那不过是繁重学习里面的调剂品,要是书里面的男主角真出现在我身边我第一个拍死这个傻/叉。”

      还是林致远给她解了难:“不知道怎么写爱情就去分析别人的爱情,王家卫的电影,张爱玲的小说,挑一个你能把握的去写不就好了。”

      办公室里,郑贤生看着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本,逐个翻阅,写下批注。看着这些少年们青涩而又故作成熟的文字,赞美爱情,歌颂爱情,向往爱情,中年人看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转念一想,谁的青春没有过肆意张狂的时刻?谁不曾把爱情视为拯救自己于水火的良药?突然,一份飘逸的行楷字作业映入眼帘。

      古今中外,世人皆相信爱情,迷信爱情,爱情似乎成为一种信仰。人们视爱情为普罗米修斯的火种,给人快乐、温暖、光明、希望。可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灵魂要如何给予另一个灵魂这些?如果自己无法做到,又怎能奢求对方给予自己同样的能量?所以我说,爱情是阿喀琉斯的后脚踵,是西西弗斯手中的巨石,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康德将人的道德准则比作头顶星空,而我要说,人类的内心是宇宙的黑洞,只有吞噬的空间,没有创造的能力。爱情之于人类,不过是伪命题。

      伏案良久,腰酸背痛,郑贤生拿着一份作业,端详许久,欲言又止,最后收到了抽屉里。

      教室里,看着所有人的作业本都被发下去,自己的桌子上却空空如也,姚丽萍心里有些着急。她想去找郑贤生,但是又害怕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在场,只能焦急地在座位旁边徘徊。她有些害怕有些后悔,晚上回家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语文课也是战战兢兢的,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课时,郑贤生只是微笑着问了学生们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爱情里什么最重要?”

      依旧是小组讨论,姚丽萍一改往日的活跃,周乐天就主动接起话题:“老郑是什么意思啊,引导学生早恋?要我说,肯定是忠诚最重要了。”

      许安觉得很有道理,又去看李知,她不咸不淡地说:“理解吧,人总不能和自己不理解的人过一辈子吧。”

      许安听了也觉得非常合理,范猴看见她频频点头,反来问她。许安思索一会,虽然她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如果自己的话,可能还是更在意尊重。

      姚丽萍一脸闷闷不乐,她有预感自己这一组会被点到,果不其然。范猴嘴快:“能吃到一起最重要。”

      班级里哈哈大笑,郑贤生也笑了,目光对上姚丽萍,却问向林致远:“你的爱情观非常独特,你怎么看?”

      林致远想起自己的批语,微笑着说:“外表。”

      同学们听到这个答案,一时惊讶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男生们更是开始鼓掌。许安知道林致远是故意的,非常反感,内心更加感受到林致远的高高在上。

      郑贤生让所有人坐下,收敛起所有表情,认真地说:“你们答案都是合理的,爱情本来就是主观的、千人千面的,但是无论大家如何看待爱情,都要记得一个原则——平等。爱情是建立在两个平等的人的身上,在平等的环境下平等地给予和索取的关系,这里的平等是相对的。只有基于平等,爱情才是健康的。我知道在你们有些人看来,我这些都是废话,但是我认为这些恰恰是最重要的。如果多年之后,你们离开了校园,哪怕忘记了所有的知识点,但是还能想起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早上我对你们说的这番话,那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了。”

      正如郑贤生所说,那节早八的课真是稀松平常极了,安静的教室,偶尔还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声,认真严肃的老师,目光呆滞的学生们。姚丽萍默默低着头。李知写物理题的手却在那一刻停下,静默了一会,然后又继续,笔尖和纸张摩擦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慢了一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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