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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乐正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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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雍宫内。
乐正窈脱力般地靠在乐正冶身上,殿外的私兵已经被尽数屠尽,她已经失去了拼力一试的机会。
乐正冶紧闭的双目让她厌烦,一种想戳瞎他,迫使他醒来的心愿从心底冒出头来。
她也不愿追究为何任郎送她的发簪里藏有毒雾,而为何风令知道。
风令静静地等毒雾散去,冷眼逼退堆在殿内的士兵,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来。
他不想在等了,虽然没有到预定的时机,但现在已经是顶好的机会了。
所以他走上前去,用着已经在他心底滚了许多次的声音幽幽道:“你想让他醒来吗?”
那声音极其酸哑又极冷静,一字一字的咬出来,显得吃力而庄重。相似的话语让她感到一些熟悉感,但时间的迷雾让她难以找寻。
乐正窈狐疑地盯着他,“既然你能够治,刚刚又是在做什么?”
风令没理她的提问,问道,“胭脂呢?把胭脂给我。”
乐正窈心下一震,直觉告诉她是哪一个胭脂,但她仍然不愿相信,她不相信任郎会与这些事情有关系。
风令见她一直愣着不说话,也不着急,带着一点轻快的笑等着。
乐正窈从自己身上摸出那盒胭脂,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风令上前拿走那盒胭脂,几下扭出暗格,将暗格里面的白色膏体挖出来一点,兑进水里给乐正冶送服下去。
果然不消片刻,乐正冶就从昏迷中醒来。
乐正窈愣愣地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乐正冶失血过多,就算醒了也是死人相貌,面色青黑,皮肉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像是干瘪坏掉的血柚。
乐正冶觉察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半撑起身子,像蛇一样攀附上去,抚上乐正窈的脖颈道,“阿姐要杀我?为什么?”
乐正窈泫然欲泣道:“为了我们能活下来。”
乐正冶抚了抚手下跳动的脉搏,温热皮肤下的滚动的血液,轻笑一声后手上猛地缩紧,直掐得乐正窈噎咳一声。
但也仅限于这一声,乐正冶就松开手,抚着自己的脸,遮住自己的眼睛,疲惫道:“阿姐想要什么?趁我现在能给你。”
乐正窈摇摇头,“只要你活着,你给我好好活着。”
乐正冶枕在她腿上,张开手指,从缝隙里看着他阿姐的面庞,略显幼态的脸在珠光琳琅下衬得雍容。
手指朦胧的边缘吸附着她的人像,微散的光线拉扯得她整个人显得模糊扭曲。那张记忆中的脸也显得不太真实了。
“阿姐何故看不得宁妃?看不得宁王?”乐正冶轻声问道,打断乐正窈下意识想否认的动作。
“阿姐,你了解我吗?但我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这次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乐正窈一下子语塞。愧疚、心虚、难过、愤怒、心疼,众多的情绪逼得她落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乐正冶的脸上。
乐正窈突然感到心脏撕裂般的难受,哭嚎道:“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非得是我们?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乐正窈弯下身子抱住乐至冶的脖子,她感觉好累好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乐正冶揉了揉眼睛,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滚落下来,接着就是耳朵,鼻子,再接着就是嘴里,气管里。
血流如注。
源源不断的,取之不尽的血滴滴答答地流着,无声无息地流着,任由剩余的血液被抽干。
乐正冶没有提醒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乐正窈,只是那样看着她,甚至想用尽他生命里最后一口气。
待到乐正窈摸到一身的鲜血时,乐正冶俨然是一个血人了,乐正窈崩溃地用手去接那些血,企图将他们推回去,哀叫道:“不!不!”
乐正冶一张口,没说出来几个字,光吐了几口血泡泡,就无声无息地像是没了气息,颤抖的嘴唇无声的吐合着几个字……
“阿姐……我好冷……”
“不!”乐正窈嘶吼道,“你醒过来!你醒过来!你不要阿姐了吗?你要丢下我吗?乐正冶!不要吓我好不好?求你……你说了要一直在我身边的……求你……”
乐正窈抱着那昏迷过去轻了好些的尸体一般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跪扯着风令的袖子,“你不是说会治好他吗?你不是说你可以吗?我要你给他陪葬!我要你给他陪葬!”
风令冷漠地盯着她歇斯底里地叫嚣,轻轻地扯走自己的袖子。
“你想救他们吗?只要你跟了我,我就救他们。”
“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这是你的问题。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该死,你没救他们,是你该死。你该为他们的死负责,而不是我。”
风令的嘴里说出那几句她越听越熟悉的话。
风家,风令。原来他从未放弃。
任无涯!任无涯怎么能和他一起算计自己!
不,不,只是一个胭脂,算不得什么的,虽然他有时会维护风令,但那只是因为他心善罢了。
那胭脂也不是害人的吧,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心里有我,我知道虽然他不说,但他心里一定是有我的。
风令猛地上前掐住乐正窈的脖子,将她按倒在乐正冶的边上,
“凭什么,凭什么你的一时兴起,要我全族陪葬!我恨你!任渊也恨你!乐正冶也恨你!长公主殿下,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你也是头一份了!”
乐正窈奋力挣扎着,尖锐的指甲刮出一条一条的血痕,最后死死掐住他的脉管,发着狠地扣进肉里,企图抠破血管,好让他松手。
脖子咯吱咯吱作响,乐正窈觉得自己的不是窒息死的,而是会被活生生掐断脖子。
风令双目血红,手上被扣爆血也未松懈分毫,随着时间的流逝,嵌入皮肤里的指甲渐渐僵直,不再深入。
可就在这时,风令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急哨。
乐正冶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死死地盯着他。手上拿着刚刚吹响的骨哨,不知是唤醒什么的阴乐。
风令有些惊愕,立刻松开掐住乐正窈的手,挥拳砸向乐正冶。
乐正窈立马将乐正冶拉过来护在身下,不住地发抖,是恐惧,也是庆幸。
“为什么你还活着?”
风令砸下来的拳头落在榻上铺着的薄被上,血色的薄被上。
乐正冶咧嘴笑着,撑起来抓着乐正窈滚到一边,“谁知道呢?”
吼!
砰!!
风令在猛地抓向乐正窈的间隙上,陡然被一旁飞溅的木板撞飞,几个侧身翻滚卸力后砰地撞上了屏风。
“老,老虎!!”
“哪里来的这么大一只老虎?”
“快!快去通禀!”
风令强咬着牙,双目中迸出火光,无论如何,他都要乐正窈的命!
乐正冶吹着骨哨,死死地盯住那半山高的老虎。眼中的痴迷几乎要溢出来,上前摸着老虎油光水滑的皮毛,阴恻恻地笑,
“他们都以为我要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我是不会死的,我要成为他们的噩梦,他们永生永世,日日夜夜都摆脱不了的灾厄!”
而后骨哨一响,人命万两。
先是掀翻了门口围着的诸多士兵,虎爪一抬便如撕棉花一般将人开膛破肚。虎尾一甩,将人生生扇呕血;虎嘴一张,便吞吃几个人头。
乐正窈先是惊愕,而后是快意,她乐正家的王朝,合该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不衰的。她要让那些乱臣贼子付出代价。
“冶儿,你是不知胥蛰狼子野心,竟然企图逼宫!”
乐正冶看了他姐姐一眼,眼里是乐正窈看不懂的情绪,“阿姐,”
乐正窈带着快意的神色微微收敛,等他后言。
“若我死了,阿姐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么?”
乐正窈脸色一僵,“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的,阿姐保证。你永远是皇帝,我是长公主,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约定的,对吗?”
乐正冶摸了摸脖子上的血孔,“对呀,对呀……”
骨哨又是一响,那妖虎便猛地止住动作,一跃来到乐正冶身边,一掌拍飞了提剑冲过来的风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划过。
虎口咬住了乐正窈,用力一抬,咔吧一声,乐正窈便裂成两半,上半身进了虎口,下半身还在抽搐着掉在地上。
血流如注。
妖虎低下头,吐舌一卷,便将乐正窈下半张尸体卷进了虎腹中。
乐正冶痴迷地端详着妖虎的动作,止不住地上前抚过妖虎肚子上的皮毛,幸福地喃喃道,“对啊,对啊,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的,阿姐!”
说罢猛地呛咳一声,咽下翻涌上来的血。
风令看着这一幕,简直头皮发麻,他是想亲手报仇不假,但这算什么?手足相残?乐正冶已经疯得连他的姐姐都不认识了吗!
乐正冶蓦地扭过头,盯着风令,几番恍惚后皱着眉,“你是谁?”
风令晃过神来,死死地抓着剑挣扎起身,将将翻身起来躲过落下的虎爪,便向乐正冶冲去。
可就在这时,风令突然听见剑破空的声音,忙起身避闪,却还是被划破了手臂。
就在这时胥家二子胥印率军将两人一虎团团围住,一挥手,一队弓箭手便准备好了强弩,密密麻麻的剑从四面八方射出。
妖虎一时不查,被射中几次,瞬间被触怒,发狂地一吼,便不顾骨哨的命令冲向士兵堆里,一掌又一掌地将人拍成肉泥。
胥印见风令躲剑之余又朝乐正冶攻去,便起势去抗,两人一个进攻一个退守,不过须臾便交手几个来回。一个有利刃在手,一个有奇力在身,一时还真分不出胜负。
乐正冶见乱象一片,猛地踹翻一旁守着他的士兵,吹响骨哨将欲离开。
风令眼见他要逃,徒手接下剑刃,右手一劈,活生生将那剑劈成两段,一个飞掷刺入乐正冶背心。
胥印霎时被激怒,发了恨地劈杀风令,风令身上又添几道新伤。
风令一把抄过钉在一旁的剑,侧身躲过胥印的攻击,将箭怒插穿胥印的右臂。
胥印将身一扭,就着受伤的右手钳制住风令,左手握着剑柄强力敲碎风令的右肱骨。
方才围在外围的士兵纷纷分成两组,一组围困妖虎,拦住乐正冶。一组将胥印救下,围杀风令。
一刀,又一刀。
一剑又一剑。
饶是你天生神力又如何?饶是你天生聪慧又如何?饶是你天生贵气又如何?
如今的不也是身份卑下,报仇无门?
风令半跪在地下,身上挨着一刀又一刀。他不能倒下!他绝对不能倒下!他们的命是他的!
扎着站起来,发了疯地冲向乐正冶。结果却在乐正冶癫狂的眼里被别人一刀刺入心脏。
啊!!!!!!!!
就差一点!为什么!就差一点!
头重重地砸在地上,耳边嗡嗡地响起一些声音,远远地,听不太清。
只依稀看见门口的光影里有黑色的人影。
向死一冲进来就看到地上躺着的没有一块好皮,简直就像遭了一场凌迟的,气得心肝脾肺疼。
谢玄都带来的人立刻与之缠斗起来。谢玄都右手拔出剑,递到风令的手上,将他架起来。
向死喂了一颗丹药给风令,却被风令吐出来。向死一边捏着风令的下颚强行喂进去,一边瞪着谢玄都道,“你做什么?他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去打架吗?”
谢玄都浅笑道,“你不若问问他现在到底想要一把剑还是一颗吊命的药?”
然后一边将他缓缓往乐正冶那里带,一边道,“久闻听抚琴大名,初次见面,我是花坞笑。”
风令闻言抖了一下,手上的剑差点没拿稳,几欲落泪。
听抚琴,太遥远的名字啦!遥远得他快忘记了。
风令惨然一笑,故作轻松道,“我早不叫这个啦!你以他们为友,这很好。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没等说完,酸涩的鼻尖教他再难说出一个字。只得握紧了那剑柄,伤口迸裂得更厉害了,鲜血浸泡着寒光凛冽的剑。
“哈哈哈哈哈哈!好精彩?好生精彩?莫不是将朕当成了待宰羔羊?”
乐正冶抬手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几步登上虎背,左手控虎,右手持剑,几个动作便将围困的包围圈杀穿。
“这虎,莫不是通了人性!”
谢玄都首先反应过来,立马向乐正冶行礼道,“陛下,草民得长公主之令前来救驾。”
“呵呵,救驾,呵呵,若是将你这身人皮肉身给朕,朕才算你救驾。不然朕怎知你是不是乱臣贼子?”
乐正冶饶有兴趣地看虎下蝇营狗苟的众人,可叹他们费尽心思求的,不过是自己手里漏出去的一点皇权,便笑得疯魔。
谢玄都见状也不多说,手一招便将胥印的部下杀了个穿,胥印和任氏新收的暗卫对上。谢玄都便专心对上了乐正冶。
“陛下,宁贵妃与太子,已死在了皇城守将的乱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