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梦》雍西岸

36、第 36 章

　　回到学校的杨草努力维持与平常相同的状态
　　一言一行都恍若没经历过周末那晚的辗转反侧
　　同时，在朋友这个界限上不停地画圈，企图加深边缘痕迹
　　告诫自己切莫过界

　　可惜，杨草实在算不上是个擅长伪装的
　　更何况她与云衔还是同桌

　　她细小的举动、变化在云衔心中逐渐凝聚成一团白茫茫的疑问

　　这个夏天即将结束前，令人们无比恐慌的病毒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仿佛是从造物主手里偷溜出去的小恶魔因子，祸害了一趟人间
　　最终被造物主发现，遂收回

　　同时，一班换同桌的日子也要到了
　　云衔没压住心中的疑问和莫名的恐慌

　　在一个不算晴朗的周末去了杨草家
　　这次连问题这个借口他都没再用

　　他去的时候，阿婆带着阿公去医院复查了
　　杨草家的大门虚掩着

　　客厅里没开灯，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沉
　　更何况还是在一个多云的下午

　　杨草房间的门大开着
　　云衔还未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杨草

　　她手边歪倒着一本笔记本
　　整个身子半靠着堆叠在床头的两个枕头
　　脑袋完全倾斜向一边，别扭得很

　　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
　　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云衔走上前
　　把笔记本合上放在了床头

　　又轻轻扶起杨草
　　想帮她抽出一个枕头，睡得舒服些

　　杨草却突然惊醒，紧接着给了云衔一拳
　　力度极大，云衔险些跌倒在地

　　他一只手搭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
　　神色难掩痛苦
　　不用想，第二天胸口必定铁青

　　等杨草看清眼前的一切，她才仿佛彻底醒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没事吧？”
　　“没...事”

　　云衔收敛了表情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看起来是被吓醒的”

　　杨草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
　　“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她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
　　住的地方是从前那般的木屋但又不大相同
　　自己并没有独立的房间
　　是和阿婆阿公挤在一张床上

　　她上的小学也更加破烂，还没有几个小孩
　　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放学
　　身边没了云衔他们三

　　学校里的孩子也坏多了，常嘲笑杨草没有父母在身边
　　带头不和杨草玩
　　她的身边没了帮她说话的声音
　　她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些

　　后来上初中，班上没了小学的那些人
　　杨草交到了自己的朋友
　　虽然家住得不近但杨草还总是跑去找她玩
　　她很珍惜这段友谊

　　如现实那般，初二那年杨草被带到了父母身边
　　因为他们没时间照顾弟弟了
　　也如现实那般杨草从出租屋跳了窗

　　可她摔断了腿，没能爬到警局
　　她只得死抱着一旁的树
　　大喊救命

　　最终她的父母将她匆匆送回阿婆阿公身边
　　她的腿伤都还没来得及治愈

　　坐船上岛时，她不小心把拐杖掉进了河里
　　所幸岸边有阿婆阿公来接

　　她没了工具，无法出门
　　自己那唯一的朋友也从未来找过她
　　她由此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上了高中，杨草过得行尸走肉
　　她费力记着知识点，脑子却轻易忘了
　　引以为傲的物理竟要废心思去理解题目

　　于是她睡得越来越晚

　　后来，她利用暑假的中午补觉
　　睡得沉
　　随着猫的一声惊叫，木屋燃起熊熊大火

　　杨草意识到时，她已经出不去房间了
　　她担心起阿婆阿公怎么样

　　但整个房子就她一人在屋内
　　这一场大火死的也只有她一人

　　彻底被火焰吞没前，杨草惊醒了

　　她醒来的那一瞬只觉身边有个男人的身影，靠自己极近
　　鼻尖幽幽传来股熟悉的香气

　　可她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
　　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缓过疼痛，云衔才发现杨草整张脸红得异常
　　“你是不是发烧了？”

　　杨草用手背贴在额头，不大正常的温度传至手背
　　她点点头，看上去呆呆的
　　“嗯，好像是”

　　“家里体温计在哪，量量就知道了”
　　说着，云衔起了身

　　测量后，意料之中的低烧了

　　“去医院吧”云衔说
　　“不用了，每次气候变化我就容易发烧感冒，贴个退烧贴再喝点感冒药就好了”

　　“现在家里还有吗？在哪？”
　　闻言，杨草愣住了
　　好像上一次就全用完了...

　　她摇摇头
　　“好像没有了”
　　“那你在这等着，我去买”
　　说完云衔就离开了

　　杨草发了烧的脑子就宛如年老失修的机器
　　房间里空荡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啊...刚刚不该让云衔去的，让阿婆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些回来就好了”

　　她万分懊悔
　　这似乎是在自己加深的“朋友”界限外不小心划过的淡淡一笔
　　但好像自己醒来那一刻与云衔之间的距离又早已画上一笔

　　杨草还没感知到时间流逝，云衔就回来了
　　阿婆阿公此时还都没回来
　　估摸着是这时候医院人多

　　云衔去烧了壶开水
　　回来撕开退烧贴的包装走到杨草身边

　　随后迅速撕开透明的那层膜
　　贴在了杨草额头

　　一阵冰凉感传来
　　杨草的双手停滞于半空，那句“给我吧”也在张嘴时消散

　　眼前的笼罩着自己的身影离开
　　她才缓缓放下了双手，然后在床上摸索起什么
　　最后目光定格在床头，倾身将笔记本拿了过来
　　胡乱翻着

　　云衔看着她轻笑了一瞬，忽然觉得自己想问的没必要再问出口了
　　随后走出房间去拿开水泡药

　　杨草喝完药才想起来问云衔
　　“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云衔从她手中接过水杯，放回了桌上
　　转身答道
　　“借生物书，我忘带了”

　　找借口这项技能，云衔这些年来练得炉火纯青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书上还有题要写。正好我还没写，在我书包里，你翻翻”

　　杨草生物书在的位置靠前，云衔没翻两下就找到了
　　拿出来后又问道：
　　“有纸吗？”
　　“什么纸？”
　　“能写字的”

　　杨草从手中的笔记本里随意取下一页递给云衔
　　“要纸干嘛？”

　　云衔接过纸
　　“再借支笔”
　　说着，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了支圆珠笔

　　“你发烧了一个人在家不太好，等阿婆回来我再回去，而且把答案写在纸上，我也省得再跑一趟来还书。”
　　杨草房间的地板是木制的，云衔直接席地而坐
　　“你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

　　云衔把生物书摆在床头柜上写起了题

　　杨草没说话
　　目光从云衔转笔的手逐渐移动到他额前的碎发
　　再到低垂的双眸

　　最后回到自己手上的笔记本
　　她翻找到睡前没背完的一页

　　不记得背到那段睡着的
　　她从头背起

　　这个下午的天气不好
　　到后面整个世界都仿佛是阴沉沉的

　　杨草无数次在这样的午后醒来
　　醒来前大多还做着噩梦

　　若没有捣乱的大鹅
　　房间里就会是静悄悄的
　　没有一点声音

　　周围的阴影会带着莫大的孤寂和压抑笼罩她

　　可这次没有，除了惊醒那刻的恐慌什么都没有
　　甚至多了份莫名的心安

　　也正因此杨草心中的两个小人开始向两头扯橡皮
　　它们向两头奋力拉扯，扯得杨草心中泛起些许涩痛

　　最终，杨草理性败了，第一次败得那么彻底
　　若是从前她会责怪自己

　　但，这次她的嘴角却不禁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甚至连曾经最讨厌的背书也没那么讨厌了

　　*-
　　运动会前夕，杨草的座位换到了靠窗的后排
　　同桌再次变成了袁诗倩

　　这是高三生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
　　女孩子们打扮自己的手法更加娴熟
　　个个如花似玉

　　操场上随处可见学生们合照的身影
　　许多爱恋、欣赏与崇拜在这种时刻有了名正言顺靠近的理由
　　更多的是为未来天南海北不复相见留一份纪念

　　杨草跟着周月月跑了一个上午，到处找人合照
　　才将与朋友的双人、多人合照集齐

　　遇到孙全时，周月月开玩笑似地问他有没有和黄禧桉合照
　　他的反应却不同从前
　　只是谈谈笑笑，说
　　“有啊，只不过是很多人一起拍的”

　　杨草和周月月两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

　　第二日，杨草没再去外面玩，选择待在教室学习
　　她得在今天把作业全写完，毕竟还有大把错题笔记没梳理

　　她带上了耳塞，关上了窗，杜绝大部分从操场传来的喧闹

　　过了午休，操场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杨草也完成了作业

　　随后伸了个懒腰
　　又站起来扭扭胯摇晃下脑袋

　　紧闭的窗户此时被她打开了来
　　她站在窗边扫视起操场上的人群

　　没多久就看到站在跳高处记成绩的云衔
　　被班主任拉去补了裁判的空
　　他这次运动会也是没机会“偷学”了

　　杨草想起高二时的运动会
　　他们三人死活找不到云衔
　　结果他一个人跑到图书馆学
　　出来的时候被路过的杨草三人逮个正着
　　虽说他也不算真的偷学，那之后却就被冠上了这么个名号
　　还常被拿出来调侃

　　云衔这边一组计分结束
　　和另外两个裁判围在一起统计排名

　　其中有一个女生是上学期转学来的，长得格外漂亮
　　还特别高
　　她不知道对着云衔说了些什么，随后大笑了起来，阳光明媚
　　云衔也跟着微微一笑
　　远远看去，俩人甚是般配

　　杨草刚刚弯起的嘴角顿时瘪了下去

　　云衔脸上这笑杨草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表达礼貌时惯用的
　　可现在的杨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正欲关窗，袁诗倩却忽然搭上了她的肩
　　“看到什么了？脸色这么臭”
　　“有吗？可能我天生臭脸吧”
　　说着，杨草收回视线，关了窗

　　她坐回座位上，打开笔记本
　　疏离错题

　　一篇阅读开头的短短几行英文，她明明看过一遍
　　要选句记语法时却恍若没读过
　　又反复读上一遍

　　试卷的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她画上了一个又一个圈
　　缠成一团乱糟糟的线

　　一旁的袁诗倩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干嘛呢？”

　　杨草停下手中动作
　　“...没干嘛”

　　过了一会，她忽然转头问袁诗倩
　　“你之前是怎么就不喜欢云衔了？”
　　“啊？这都过去多久了，你忽然问这个干嘛？”

　　“就是...有点好奇”
　　袁诗倩盯着杨草那副略带心虚的样子
　　忽地笑了
　　“咋的？你喜欢上他了又不想喜欢他，来我这取经了？”

　　这话活像个试探般的玩笑
　　偏偏精准地扎中杨草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