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梦》雍西岸

34、第 34 章

　　三年前的寒假
　　杨草的父母回到蔸石村，说要把杨草一起接去首都生活
　　那时他们就已经办好了转学
　　父母还答应杨草寒暑假都让她回蔸石村看阿婆阿公和自己的朋友

　　杨草自是喜出望外，自己终于能过上父母在身边的生活了
　　不必再羡慕旁人

　　她高高兴兴地去了首都

　　这里物价高，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不同于蔸石村的小两层
　　而是一房一厅

　　也不止住了杨草一家，还有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杨草的七叔
　　杨草一家睡卧房，七叔睡客厅

　　杨草转学到的那个学校与杨草想象中的差异过大，却与杨草曾读的乡村小学无异

　　到首都没几天，杨草就得去上学了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住校体验

　　因为是插班生，她搬进了一个三人宿舍
　　原宿舍的人嫌她挤占了她们的空间对她多加排斥

　　杨草也不大在意，想着过段时间和她们熟起来了就好了

　　这个时候的杨博乐才上小学没多久，与杨草在同一个学校
　　父母工作忙，常叮嘱杨草要照顾好杨博乐
　　上学的时候要带着杨博乐一起去，回家的时候也要带着杨博乐一起回来

　　周末，杨草还得兼顾杨博乐的学习
　　所幸，七叔会做饭，她还不至于要学着做饭

　　但是她对这个七叔没有任何好感
　　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和杨博乐相处的时间长了
　　杨草开始不喜欢他这个弟弟
　　觉得他任性，喜欢无理取闹
　　好像所有人都得让着他

　　杨草不是个会忍让的性子，便不可避免地有了争执
　　但每次的结果都是杨草被训斥

　　“你是姐姐就得让着弟弟。”“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反反复复地在杨草耳边响起

　　有次，父母不在家，杨博乐想把把冰箱里仅存的一盒冰淇淋全吃了
　　杨草虽然当时没有想吃的心思但还是没同意

　　“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们两个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得分。”
　　“我就要一个人吃，就要！你没来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杨草从他手里把冰淇淋抢了过来
　　“那又怎样，现在爸爸妈妈不在家我说不准吃你就不准吃。”

　　谁知杨博乐突然扑上来咬了杨草一口
　　杨草吃痛松开了拿着冰淇淋的手，大叫了起来

　　杨博乐也就松了口
　　杨草手上留下深深的一排牙印，看上去像是要咬下一块肉

　　杨草气极了，猛地往杨博乐脸上扇了一巴掌
　　杨博乐稚嫩的脸上瞬间起了红印
　　顿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杨草没理他，拿着冰淇淋放回了冰箱

　　杨博乐哭到后面开始大喊：
　　“等爸爸妈妈回来我要告诉他们你打我，让他们打死你。”

　　杨草压根不在乎他说的话
　　“你要敢说，等爸妈一去上班我就要就打你。”
　　可杨草低估了杨博乐的有恃无恐

　　晚上，杨草的脸上便也得到了巴掌印
　　还比杨博乐多了一个

　　成年男性的力量比杨草不知道大了多少
　　她的脑袋嗡嗡的，什么也思考不了
　　什么也不想思考

　　后来，冰箱里的那个冰淇淋被杨博乐全吃完了

　　杨草原本明媚的脸上渐渐染上了冰霜

　　家里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

　　宿舍里的人怎么都不肯接纳杨草，无论她怎么放低姿态
　　那三人不知从哪听来只要让杨草转班就能让她换宿舍

　　于是班上谣言四起，他们说杨草表里不一，说她是撒谎精
　　杨草不知道背后的谣言，所以她不懂为什么大家突然开始疏远她了

　　那时候杨草才知道原来有些曾经跟你玩的好的人也会莫名其妙疏远
　　也可能只是她以为的玩的好

　　杨草在宿舍里的处境也一日比一日艰难

　　她们开始暗戳戳给杨草使绊子，却从不摆到明面上
　　让杨草连直接发火的机会都没有

　　就好像在潮湿的环境里盖了层被子
　　自己明知被子被浸湿，也知道为什么，但无法从源头解决
　　还不得不盖这层被子

　　曾经身边总围绕着朋友的杨草，渐渐地，变成孤零零的一人

　　她开始常坐高台，望着进云岛的方向
　　想念阿婆阿公，想念周月月想念云衔想念孙全

　　她好想跟他们说自己在这边过得不好，却又不敢说
　　手机上的对话永远停留在日常问候

　　在首都寥寥草草过了两月
　　杨草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对七叔没有好感了
　　因为他奇怪的眼神

　　杨草不懂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被看得不舒服

　　而且她的这位七叔似乎很喜欢抚摸她
　　冬日时穿着厚衣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天气热起来了，杨草便觉浑身不适

　　有时，七叔走进房里，看看杨草在写什么，边把手放在杨草手臂上，然后一路摸到肩膀
　　有时，他又摸摸杨草的脸，说：“年轻的脸就是滑嫩。”
　　整个人活像猪刚鬣

　　杨草天生的敏锐让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上学放学都开始留意通往最近警局的道路

　　杨草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她的母亲却浑然不在乎，说：
　　“你七叔只是喜欢你，长辈摸摸晚辈怎么了？”

　　杨草便没再说什么了
　　好在七叔在家的时间，杨草父母往往都在家
　　就算父母不在，杨博乐也必然在
　　七叔并没有做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临近期末的某个周末
　　杨草去找杨博乐
　　带他一起回家

　　等到人几乎散了她都没看到杨博乐
　　后来才知道他自己回去了

　　杨草便没再等

　　她回到家就看见母亲盯着手机，眉头皱起

　　若是从前，杨草必然要问她怎么了
　　可现在杨草也懒得问了，径直往房间里去

　　却突然被叫住：
　　“杨草，你过来。”
　　“怎么了？”

　　“你知道你弟弟去玻璃上玩了吗？”
　　“不知道，他没回来吗？”
　　杨草他们学校附近有个低矮的玻璃房子

　　“让你带着你弟弟一起回来，你现在连他回没回来都不知道？”
　　“我去找他，他们班老师说他早走了，我就以为他已经回来了”

　　杨草母亲把手机屏幕摆到杨草面前，上面是张照片
　　照片里是那间玻璃房，房顶上是几个小孩的身影

　　“你身为姐姐看到弟弟干这么危险的事难道不知道阻止吗？这玻璃要是一不小心碎了，你弟弟从上面掉下去你就没有弟弟了！”
　　“我都不知道他人在哪怎么阻止？”

　　“你都跟他在一个学校还会不知道他在哪？让你照顾好弟弟你就这么照顾的？我跟你说杨草，你弟弟要是伤了半根毫毛，你也别想活了。”
　　说完，杨草母亲就拿着钥匙出门了

　　杨草愣在原地，胸口堵了什么似的喘不过来气
　　她无法理解母亲的逻辑，只知道最后那句话像把尖刀，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房间内一瞬静了下来，杨草的眼泪从两颊落下，也悄无声息

　　房门又突然开了，杨草赶忙擦干脸上的眼泪走回房间

　　她把书包放下，拿出作业

　　身后却传来七叔的声音
　　“杨草，你怎么了？”
　　“没怎么七叔”

　　“怎么会没事，我都看到你眼睛红了。”
　　说着七叔走到杨草身边

　　“真没事，七叔”
　　杨草此刻忽然觉得也许七叔是个不错的人，之前都是自己心思肮脏了
　　而且七叔的模样看起来就老实憨厚

　　却不想，他突然抱住了杨草
　　鼻子疯狂在杨草脖颈间嗅
　　“没关系，你父母让你受伤，七叔来疼你。”

　　杨草猛地挣扎了起来，恐惧深深地笼罩了她
　　慌乱间，杨草不知踹到了他的哪个部位，他双手一下松开了，然后紧紧捂住两腿之间

　　杨草迅速向门外跑去
　　七叔却突然从床上跳到了门边，拦住了杨草的去处
　　“你个小兔崽子，七叔白给你做这么多顿饭了。”
　　嘴里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随后又朝杨草扑了上去

　　杨草转身跑到窗边，想要跳窗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死不了

　　却在开窗的时候被七叔抓住了手臂
　　“你是跑不掉的。老子馋了这么久，今天非爽到不可。”

　　杨草拿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刀笔
　　猛地扎向七叔抓着自己的那条手

　　一声惨叫传来，七叔手流鲜血，松开了杨草
　　杨草赶忙从窗户一跃而下
　　期间还把刀缩回了笔里

　　窗户下面是间早餐铺子，顶上的斜伞未收回
　　对杨草起了缓冲作用

　　她跳落地面时擦伤了手臂和膝盖，一些小石子嵌进了肉里
　　渗了些血，逐渐顺着伤口流成条

　　但她不敢耽误，从楼上走到这也是很快的

　　她强忍疼痛站起来
　　往附近警局走，地址她早已烂熟于心

　　“杨草！”
　　七叔的声音一直在身后响着
　　杨草不敢回头

　　生怕被身后的可怖的面孔追上

　　后来，杨草看见警局了
　　身后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杨草带着一身血进了警局，吓了所有人一跳

　　他们找来消毒止血工具，帮杨草清理伤口

　　此时，一个男人跑了进来，是杨草七叔
　　他想明白没有监控，杨草指责不了他什么，便无所顾忌了

　　“这是我侄女，不懂事，把自己搞伤了，不肯去医院。打扰各位了。”
　　说着就要拉走杨草

　　一旁的女警员经验丰富，看出了不对
　　阻止了七叔的动作

　　她安抚杨草，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杨草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看见眼前的女孩诉说起整个事件经过，逻辑清晰又缜密
　　若不看女孩红了的眼眶，定会惊讶于她沉着冷静

　　女孩说到后面
　　眼睛里泛了泪，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一般

　　一旁的七叔大喊着否认，被警员警告才闭了嘴

　　后来，杨草父母来了
　　三人之间争吵了起来

　　可，没有证据的事只能不了了之，更何况还是未遂

　　之后，杨草母亲要求七叔搬出去，她深知七叔德性并且早就看他不爽了
　　但杨草父亲怎么也不同意，甚至为此狡辩事实，泼了杨草污水

　　最后还是杨草母亲妥协了，凭借着最后一丝良知
　　她将杨草送回了进云岛

　　杨草就这么被两人招来又丢回
　　像个物件

　　离开那天，杨草母亲送她到车站
　　她独自坐公交去高铁站

　　透过窗户
　　她看见转身离去的母亲

　　忽然就想起弟弟出生前，父母把自己接去首都玩的那个暑假
　　去时自己带了两套衣裤，上面尽是斑驳的痕迹，是穿了许久的
　　母亲说要给她买一套新衣服

　　于是她获得了人生中第一条裙子
　　那条裙子洁白，有着花边
　　搭配的上衣也是洁白的，胸口处点缀了几朵花

　　“真漂亮啊我们草儿。”
　　母亲说
　　“来，我们拍张照”
　　那时的杨妈还用着老人机，画质不好
　　但她拍得很认真

　　杨草儿时的记忆保留下来的并不多，这是格外清晰的一幕
　　她甚至还记得母亲把照片拿给她看时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那时父母住的房子还是和别人合租小平层
　　房前，有一棵枇杷树，有一棵荔枝树

　　一家三口曾一起摘枇杷

　　杨草指指哪，父亲就给她摘下来
　　然后装进一个小篮子里，母亲拿去洗
　　洗完的枇杷被剥了皮送到杨草嘴里

　　杨草的记忆里，那一篮枇杷都很甜

　　那时的杨草怎么也没想到，过往美好的回忆会变成参了玻璃渣的糖，咽下去
　　便生生割出了血，和甜味搅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