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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   除了潇儿,没有人有资格审判她,就算是十个阎王来了都如此。

      赵嘉婉收紧了手中的线,极力掩饰内心的脆弱情绪。

      黑无常蓄势待发的勾魂索却在下一刻不容分说地向她扑来。

      “呃!”

      她闪身避过,忘记自己现在不过是一抹幽魂,直接被勾魂索勾住胸肋部分的位置,裹缠孽镜台的丝线渐渐松脱。

      怎么,又是这种受制于人的局面…

      赵嘉婉不甘心地调动煞气,却有如杯水车薪般,被某种能量场蓦然镇住。

      她毕竟不是完全属于阴间的,无法像黑无常那样,调动整个地府的气息为她所用。

      黑无常背后却有源源不绝的煞气支撑着,逆转了先前旗鼓相当的局势,变成一边倒的胜利方。

      她的生魂被牢牢禁锢,魇煞变成疲弱不堪的细丝,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变成了一头待宰羔羊。

      黑无常见她已无力挣扎,霎时安下心来,轻声劝道:

      “赵姑娘,我这勾魂索到了地下,寻常人是无法抗衡的,哪怕你辗转于阴阳之间,同时拥有阴阳两道的力量也不行,因为你毕竟没死,还有肉身作为凭依,维持人间的那些结界,也要耗去你不少精力。你又不是恶鬼,对着孽镜台有什么扭捏的?来,飘过去,看看你的样子吧。”

      比起先前置身事外的冷漠,黑无常这回倒是温和不少,带着点儿悲天悯人的味道,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向她。

      “也是。”

      赵嘉婉微微颔首,拧转过去,整个身子被吸到孽镜台前,照出青面獠牙的兽影来。

      她闭上眼,不忍再看,眼里酸涩,却什么都流不出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总算平复心绪,轻声道:

      “这孽镜台是怎么回事?怎么接连两回都将我映照成了这番模样?”

      黑无常见状也是愕然,看看镜中映出的身形,半信半疑地来了一句:

      “阿修罗?怎么会?不对,你不是修罗,你是半身堕入畜生道,半身堕入饿鬼道的魔物。”

      说罢,黑无常用力拽了拽手中的勾魂索,让赵嘉婉的胸口生疼。

      赵嘉婉无力反抗,口中假意顺承:

      “随便吧,随便我是什么都好,一切听凭大人安排便是。”

      心里却愤愤不满的生了怨怼:

      倘若我是对不起潇儿,下了地狱也就罢了,无非是白白浪费那十年不属于我的阳寿而已,可倘若下辈子会变作那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当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好想回到人间去啊。

      赵嘉婉意识到自己想法的荒谬性,愣了半晌,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罢了,都到这一步了,听天由命也没什么不好。

      阿修罗非人非妖,是神祇的一种,却天生蕴含鬼力,无论在人间还是冥界,都算得上是个异类。

      可阿修罗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女子生得貌美,男子生得丑陋。

      倘若是女修罗,决计不会有面目狰狞的兽人形象。

      所以黑无常才说她是半身堕入畜生道,半身堕入饿鬼道的魔物。

      “不知小女该担什么罪责?”

      赵嘉婉抬眸,眼里逐渐恢复清明,先前迷惘犹疑的感觉倏忽消散,剩下极温润的一双眼。

      黑无常见她想开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含糊其辞的回了句:

      “本差亦不知。”

      转而把话头丢给赵嘉婉,手中的引魂索拽紧了些:

      “不过,这种事情赵姑娘自己应该清楚吧。”

      “嘶…”

      赵嘉婉胸口一痛,倒抽凉气,脑中没来由地浮现出木里潇的身影,兀自喃喃了句:

      “我自己应该清楚么?”

      而后被黑无常拖上处刑台。

      处刑台和孽镜台犹如两道不同的地界,将冥府分隔了开来。一个鬼气森森,沾染肃杀的冷厉气息,一个却是公正悲悯,透出不容置疑的磊落坦荡。

      阎王不在,祂这个阎王座下的小官,便有了越俎代庖的权利。

      赵嘉婉失了魂似的,流露出短暂的怔忪,脸上的神情却在下一刻被一种更坚毅的笃定所取代。

      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带着潇儿还阳才行。

      这样想罢,她从丹田引出一股精纯的真气,顺着脊柱流到指尖。

      正欲撼动勾魂索的束缚,就被一道更加霸道的力量反冲上脑,激得她反胃地“哕”了一声。

      腹内空空,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赵嘉婉僵在处刑台上,整个身子动弹不得,手脚明明是自由的,却像被抽走主心骨那样软塌。

      这是…我丹田内微弱的真气与身上的煞气逆行对冲…所以…无法为我所用么?

      赵嘉婉蓦然意识到了严重性。

      现在的她,与一般的阳魂没什么区别,只要七天内不回到原来的躯壳中,她的□□就会步入真正的死亡。

      连挣扎的权力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她的力量如此渺小,在这冥府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把潇儿带回去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

      赵嘉婉闭上眼,无奈地接受了这一切,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命运,在等待着自己。

      好像做了场不愿意醒来的梦,事到临头才幡然后悔。

      另一边,木里潇胸前挂着木质铭牌,在枉死城外晃荡着,四千多号鬼在她前头排,排的她整个鬼都焦躁了。

      没了太阳,也没有日晷和沙漏,她压根儿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加之这冥府黑不溜秋又阴森森的,木里潇再度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前头还有四千多鬼呢,估计排到猴年马月都排不完,也不知范大人和赵…赵嘉婉的事请解决了没有,要不,我顺着这引魂索去瞧瞧看?

      反正赵嘉婉能跟到这儿来,也大概率是死掉了吧。

      仗着手腕上的引魂索,木里潇想要到处溜达的心蠢蠢欲动,顺着引魂索上的气息,毫无顾忌地肆意飘荡。

      直到那些灰瓦重檐的楼城,渐渐被一阵云雾隐去,她才恍恍惚惚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比枉死城外更阴冷,更诡异的地方。

      那是石头搭成的圆形祭坛,周围七根立柱。

      地面凿刻着看不懂的,弯弯曲曲的字。

      “这里…怎么和枉死城比相差那么多?”

      木里潇心下踌躇,渐渐飘了过去,定睛一看,却看见一个眼熟的半透明的轮廓,长发飘飘,跌坐在地。

      待她飘的近些,又适时地换了个角度,才看清这个轮廓的正脸。

      眉目柔和,线条流畅,姣好的五官上添了几许颓靡的气息。

      锁骨以下被一条蓝色铁钩固定着,双眼失焦涣散。

      木里潇正要开口,赵嘉婉却先声夺人,身子微微向后缩了缩:

      “潇儿,你怎么在这儿?别凑那么近好不好…”

      木里潇却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

      “不是说要把我带回去吗?怎么一副丧家犬的样子?”

      温和极了,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眼中没什么嘲讽意味,倒像个孩子打量新奇的物件似的,仔细端详着她。

      赵嘉婉面容,没什么力气挪动脚步,听见木里潇这话,心底倏忽一惊,只好把手移开,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而后听到那人凑近的沙沙声,明明只是一缕残魄,却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一句:

      “人在做天在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赵姐姐。”

      随即轻快地弹开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赵嘉婉愣了一秒,心底涌出某种难以言说的别扭感,被巨大的羞意包裹。

      若她现在不是鬼魂,脸颊一定红的发烫。

      “我,没什么力气,潇儿,可以替我,向天边飘着的那位无常求个情吗?我不想死在这儿。”

      她抬眼,目光向斜上方那丛飘动的黑影望去,微微抿紧了唇。

      好像看到一面无情的旗帜张扬地飘荡起来,伴着木里潇事不关己的疏离态度,流进她的耳畔:

      “赵姐姐,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也帮不了你。况且,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求?”

      蓦然间理解了什么叫心死如灰,半晌说不出话。

      身子成了软烂无比的泥团,整个向前倾倒。

      发出“轰隆”一阵响动,使木里潇蹙紧眉头,脚步顿在原地:

      “怎么会?”

      赶忙快步上去扶起对方并不存在的身子,五指却从对方的肩头堪堪穿过。

      ——赵嘉婉是死人,和她一样是鬼魂了,自然也不需要她扶。

      木里潇心里莫名空荡,忽然急眼,向着天上的罪魁祸首发问道:

      “范大人,赵姐姐不是成了鬼魂么?这股噪声是怎么回事?她都变作这样了,我该如何扶她起来?”

      黑无常却分明感受到她的愤懑和讥讽,不由得硬着头皮来了句:

      “木姑娘稍安勿躁,我来帮你便是。”

      冲着赵嘉婉的方向,念了个“起”。

      话音刚落,赵嘉婉这团魂魄便徐徐舒展,很快成了个跪坐在蒲团上的虔诚模样,只是胸肋之间依旧被勾魂索的弯钩拘着。

      黑无常见木里潇仍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便自顾自地开口:

      “赵姑娘的执念太深,肉身又没有死透彻,自然就把阳世间的一些习性,带到这冥府中来了。待到她肉身气绝,过了头七,便与这冥府的幽魂再无分别,到了那时,便不会发出这般惊扰的动静,亦不必拘束于凡规俗礼。”

      木里潇听见这话,蓦地一怔:

      “那么,她该受的刑罚呢?”

      得到了差强人意的答复:

      “自然是一个都不会少。木姑娘,你若是介意的话,可以暂先回避。”

      木里潇望着赵嘉婉熟稔的面庞,失神一瞬:

      “不必了,就让我在一旁看着吧。”

      自嘲地牵起了嘴角。

      惆怅的心绪霎时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微微垂下了眼:

      “赵姐姐死的时候,我没办法亲自送她一程,心中一直遗憾,如今她要受刑,怎么说,我也是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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