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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人定夜未晚,帘卷风,金玉茶盏声已休,看顾归人言何?凉针挑火豆,细风拨,天地一清风月同,何故言此不言和?”

      节三中

      人定时分,宵禁之初。

      官场毕竟水深,怀哀在职统共就这五年时间,京官儿更是只当了一年半载,其中有的门道摸不清,业务不熟练,实属情有可原。就拿这敛财之道来说,他就做的不好。诺大一个官员府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艺术性人才来唱歌跳舞,消遣夜晚无聊时光。于是怀哀唯二的晚间活动就是加点夜班以及跟我盖被子唠嗑。

      晚饭过后怀哀去到书房办公务时,我并未察觉到不对。于是我在卧室里找了笔墨,站在案头一顿倒腾。提笔的手腕高悬,下笔之时,内心竟然平和无比,胸腔里不停跳动的物什都没声了似的。

      眼前的字迹越发模糊不清,瞧着外头,夜幕低垂,长庚曳尾。走到一旁掀开灯罩,长针拨了拨烛芯,火苗渐渐窜大了点。看了看我写出东西,字如其人,颇有当年横行乡里的跋扈样。看不下第二眼,我仔细对折四叠,塞进了怀中。早晚用得上的东西,还是贴身放方便啊。

      怀哀还在书房,我猜想是公务有些多了。怀哀在书房之时从不留侍奉的人,这一忙起来估计连烛火都顾不上挑,笔墨晾干了也只能自己磨。如此想着我便立马给自己找了不下十八个借口窜进书房。

      我一进门看到的便是怀哀伏在案前,于公文上挥笔。左边累了三大摞,右边了了数本,相去甚远。

      伏案的人抬头看我:“天色已晚,怎么还未去歇息?。”

      我上前挑灯湿墨:“方才在屋内练字,一下忘了时间。”顺便扫了一眼那三座大山,“怎么今日公文多成这样?”

      怀哀垂下眉眼,提笔落字:“难得无恩能入心境,何不将墨宝拿来让我也一饱眼福?”

      怀里的那叠纸仿佛燃起来,烫得我难受极了,也顾不上琢磨怀哀这句话似乎哪不对,立马回道:“别介,我那字哪能入人眼,再说你公文这么多,哪有那闲功夫。你放心批着公文,我给你磨墨。”说着磨墨的动作越发利索,就差没在脸上写乖巧懂事四个大字。

      怀哀将笔放在架子上,我一脸疑惑迎过去,正对上怀哀半眯的眼睛。黄澄的烛火在那双琉璃眸里印了两个金豆豆。

      “怎,怎么了?”两手被握住,只好放下了墨块。

      “你先去歇息。”怀哀撇过眼,从右手边又拿了一本公文开始批批画画。

      等会……右边?只有两三本的那边?这是把一旬的公文都批完了吧。

      我慌了神,一下感到手足无措,毕竟我连自己哪里做的不合他意了都不知道,方才哭的太痛快也没揣摩清的举止,现在想想更觉得莫名其妙怕,心底竟浮上一丝火气。

      怀哀笔下不停:“我有些事未思虑明白,想独自在此处静静。”

      我一下冷了声气,“你心里哪处不痛快不妨直说,你心思深沉我可猜不出。”

      怀哀手中动作一顿。

      我猛地一下站起身看着怀哀,起势上来的那一刻,与之削减的是我那丝不大的怒火。

      怀哀抿着唇不看我,我哪点火苗又一下子窜高。

      我和怀哀成婚已有三年,夫妻之间出于种种原由竟意外做成了相敬如宾的样子,我虽脾气一贯不好,却从未与亲近之人面红耳赤。像今日这种将无名之火撒在他头上更是头一朝,可不知为何我却想笑,觉得痛快无比。

      “我做了何事惹你不快,让你连见都不想我?你痛快说出来,我改,我给你认错就是,如今你一声不吭是何意?”怀哀一句话也没回,脸色不改,我却渐入佳境,信了自己有天大的委屈。

      “我也都明白,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夫妻,早有恩爱衰的时候,越是贫贱这时候就来的越早。若这三年不是我拖累,想你该是青云直上,佳妻美眷。坊间更不会有下酒笑料般的传闻。不说你,换做是我也会早早将这点情爱淡了去。人生一世,忽如远行客,能活得痛快些又何必与我这等人蹉跎?”

      怀哀抬头看我,淡淡扫过一眼,我正正对上,忽有些哽咽。

      我是喜欢这个人的,在还未识得什么叫喜欢之前便有喜欢之实。若是真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东西就会看的清楚分明。

      比如怀哀抿起的嘴,提着笔却僵在一旁的手,还有他看向我那一眼。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尽是些气话,都不辨真假的东西。

      好好的剧本,怎么就在我一气之下改成了这样?

      怀哀从始至终只是看着我,乌木似的,被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光晕。而被我包在怀里的那叠纸像块烙铁。

      烛火跳了几跳,光影晃动。怀哀站起身,从怀里拿出手巾沾了案头瓦罐里的净水,扯过我的手,擦着上面不留意沾上的墨迹。

      “我想不明白的事很少,却件件都和你相关。”怀哀仔细的擦拭我手上沾染的墨迹,水是凉的,手却很暖,“辛苦了。”

      我心乱如麻,却不解其意。

      “不能让你安心是我的错,所以活该今日你来气我。”怀哀说着,似自嘲般笑了笑,“今日确是我也不该只顾着自己心里难受,便对你不冷不热,敷衍对付。”

      “无恩的本事还真是大,我都许久不曾因什么人而心中难过了。”

      我恍惚之间抓到些什么。对上怀哀的眸子时仿佛与他共情般,活生生感受到他所谓的难受。

      我有了个猜想。

      “好不容易写完的,我怎能看都不看一眼。东西拿出来罢,其余的话就此打住,我不想听。”

      心似漏了一拍,“你怎么……”

      “侍中夫人说你一人去了金铺,我不放心,在大街上找到你后便一路跟着。”怀哀将手伸向我,我颤颤巍巍的拿出那叠纸递过去,和离书三个大字从我眼前一晃而过,我低头再不敢看。

      我本想耍小聪明以退为进,可似乎弄巧成拙。若是怀哀心里尚对我有情意,和离书这一招便能让我安生好一阵子了,那些莺莺燕燕也能好些功夫犯不到我头上来。不知该怪我戏太过,还是怪怀哀洞察太多,一出好戏就给唱散了。

      我的后悔却是在怀哀说他难过后生出的。我可以跟他闹,去跟那些官员闹,爱跟谁闹跟谁闹……就是不该写了这封和离书。

      我再不济,也是怀哀明媒正娶。

      当时柯怀哀身上可没几个子儿,借着身份跟县太爷那好不容易借来的五十俩银子才置办齐的迎亲派头,媒婆是他亲自去才请动的十里八乡最老练的红娘。成亲时该闯过的十关九难也一样没省。

      哪点也没落下,怎么就不能跟别人一样,白头偕老了?

      祁无恩,你可真不是个玩意啊。

      我终于意识到,这回真是自己错了,至少是劲使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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