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袖展

16、第 16 章

　　姜宜的脊背彻底塌了下来，她脚下一软，几乎也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但冲上来的全志林一爪子把她拎到了后面，端端正正的放好，紧跟着几个男男女女围住了刘小珍，抱的抱拉的拉，这个在哄那个在劝，有几个插不进去的女人干脆拿了扫帚和拖把来拖地。
　　岁数稍大看上去有点领导派头的女人抢先抓住了刘小珍的手，连声说道：“你有什么事来五楼办公室给我们反应啊，不管是哪点不好，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来来来，你上来说，黄萍，你把情况上来说一下，那个谁，你等下也一起上来。谁去找下金童村的支书，自己村里面都出事了，还啥都不知道，我看他这个村支书也是当到头了！！”
　　全志林发觉自己插不进去，冲门口一堆突然窜出来看热闹的居民们吼道：“看什么看，全部都回去！”
　　“你们乡政府自己作孽，还不准我们看了？！”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出一个声音，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
　　“就是，就是！就你们这低保评议，你说得过去？”
　　“我都听到了，农村低保才185块，这都不给人一个念想，人来喝药了你知道事情大了！”
　　“那个年轻妹妹还跟黄萍争了两句，哪像我们那个支书哦，恨不得去舔领导沟子，他管这些？”
　　“全志林，你不上去把人关两天，你冲我们吼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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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志林在这一群人围攻之下，黯然败退。他灰溜溜地走回社保所，看见姜宜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唉，怎么又是你？”
　　姜宜抬头，表情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我也想问，咋又是我啊？！”
　　她才来几天啊，和村民吵架，和乡干部吵架，收低保材料还挖出来了一个邪|教团伙，好不容易正经做回事，又碰上乡政府门口搞自|杀的，来的还又是自己村的，这叫什么事啊？！
　　姜宜无法与自己达成和解，她觉得自己和金童村实在是不对付。
　　正说着，门口又有人叫着全志林和姜宜的名字，他俩对视一眼，彼此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领导办公室走去。
　　五楼的党|委会议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姜宜可以说一个都不认识，刘小珍缩着肩膀，不安地坐在一旁。看得出来，自|杀的冲动被打断后，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弱小、木讷，甚至有些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姜宜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哪个位置，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刘小珍身旁。
　　那位颇具领导风范的女人微笑着看着姜宜坐下，脸上露出略感满意的神色。她面前摊放着一堆文件资料，语气和蔼地问道：“我是川黄乡人大主席程唯依，今天书记和乡长都不在，姜委员和程天荣又出去开会了，所以我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姜宜对吧，刘小珍是你们村的？”
　　“嗯，金童村10组的。”姜宜说道，“前几天申请了最低生活保障，今天上午村里面进行了低保评议。”
　　“我看你交上来的材料，刘小珍的低保申请金童村通过了？”程唯依继续问道，显然，她已经知道了相关结果，只是还要姜宜做个补充说明。
　　姜宜点了点头：“20名村民代表，18名同意，2名反对，同意票数超过三分之二，通过了低保评议。评议结果也已经公示出去了。”
　　程唯依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符合低保标准吗？”
　　姜宜放在办公桌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她咳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声音中的担忧与颤抖：“刘小珍，五十一岁，住在金童村10组，丈夫程德玖，六十三岁，五保户，主要收入来源程德玖的五保金270余元，养老金80元，40年党龄老党员经费60元，还有几亩红桔，每年大概有个五六千的销售收入。程德玖有冠心病，刘小珍有高血压，俩人每个月药费大概在一百多左右。”
　　刘小珍呜咽了一声，姜宜没有转过头去看她，依旧直视人大主席的眼睛：“按照A市的最低生活保障评定标准，农村低保190元/月，程德玖和刘小珍的月收入显然高于190元，提交的病例也无法证明有患上24种重大疾病，原则上可以说不符合低保标准。程天荣所长所说的乡政府审核不予通过，原则上也没有问题。”
　　姜宜能够感觉到，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屋子的乡政府领导和工作人员都似乎松了口气，其中有人快速的翻了翻市里的文件，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对，程主席，按收入来算，确实是不符合标准。”
　　刘小珍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嚎，黄萍立刻上来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轻拍着刘小珍的背。
　　“原则上来说不符合低保标准。”程唯依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原则上’，你这用词有点意思。”
　　姜宜感觉自己陷进了坐垫的坑里，她的脚使劲儿往下踩了踩，让那股颤抖的心气重新鼓起来：“程主席，程支书带着我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意外的情况。”
　　程唯依嗤笑一声：“我就说你这口气还有保留意见，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姜宜的喉咙变得干渴而紧绷，她感激得冲倒水的林夏笑了笑：“程德玖和刘小珍没有办理结婚登记，理论上来说刘小珍只是住在他家，他们俩没有任何人身关系。”
　　“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居然没有扯证？”程唯依哗啦啦翻着刘小珍的低保申请资料和户籍资料。
　　姜宜的声音嘶哑：“没有。因为刘小珍当年逃出鸣沙村的时候包括身份证在内，没有带任何东西，她现在的户口是‘五普’的时候才重新登上去的，所以她和程德玖没有办理结婚登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姜宜身上，程唯依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她从鸣沙来我们金童村，又没有和程德玖扯证，所以没有分到任何土地，那么程德玖任何收入都不能算到刘小珍身上。而刘小珍前夫前几年已经去世，她唯一的儿子登报断绝了母子关系。”姜宜清了清嗓子，她有些窃喜，像是自己终于在游戏中打败了关底BOSS，“所以，她现在是单独一个人，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也没有儿子打养老。考虑到这个情况，村里面才评议通过了。”
　　程唯依盯着姜宜足足看了一分钟。
　　姜宜耸了耸肩，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是特殊情况：“我们支书也很清楚，程主席，或者您再听听我们支书的意见。”
　　程唯依转向旁边，一个男人凑过来低声说道：“程长清已经过来了，我马上叫他上来。”
　　姜宜的脊背贴到了椅背上，她看见程长清走了进来，依然有些紧张到不行。
　　程长清一上来就冲着人大主席那边，低声下气地陪着小心：“程主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们金童村又给您添麻烦了，您什么时候把我下了吧，我人老了，事情也处理不好。村里面又差人才，你们直接下派个村支书指导工作，您也轻松，我们村里的活儿也好做。不然跟这一样尽出一些糟心事，您不放心，我这也该进去了！”
　　姜宜突然觉得程长清不是来解围的，他是来给程唯依添堵的。
　　程唯依显然也持有同样的看法：“长清，你这分明是来为你们村讲理的。”
　　程长清依旧小心翼翼地笑着：“程主席，我哪敢啊。这不是先表示点歉意，希望您后续骂我的时候能轻点儿嘛。”
　　他的视线快速地在姜宜和刘小珍身上扫过，骂道：“你俩又在这儿做什么，搞得跟三堂会审一样，这地方是你们坐的吗？姜宜，刘小珍只读了个高小，不晓得轻重，你还不知道吗？还不把她带出去！”
　　姜宜应了一声，乖乖地站起来扶着刘小珍。刘小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走。走到一半时，她突然转身，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朝着程唯依磕头：“程主席，求求您，求求您了。您帮帮我吧，您心肠好，您是领导，您说了他们会听的……”
　　这下，党委会议室又彻底热闹起来。姜宜手足无措地被挤到一边，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扶刘小珍起来。刘小珍又拼命挣扎着一直往下跪，折腾得大家都气喘吁吁。
　　程长清一看这情形不成样子了，一声厉喝：“刘小珍，你闹够了没有？！在乡政府寻死觅活的，这是谁不给你解决问题吗你就跪？！谁让你跪的？！”
　　刘小珍一个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被程唯依扶了起来：“支书，我，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我看你办法多的是！” 程长清厉声说道，“你哪儿来的钱买的农药？还是敌敌畏，政府老早就不允许买卖剧毒农药了，你又是从哪儿拿的？”
　　刘小珍下意识地向姜宜看了过来，姜宜心里那个悬着的水桶终于打翻了。
　　刘小珍说道：“早上姜主任给了我 50 块钱，让我到场上买双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