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来了个小嫁娘》孙开霁

3、第 3 章

　　01
　　酆都城没有日夜之分，鬼魂们也不需要休息。
　　摇光来这里之前，每只鬼都在无休无止地工作。
　　直到他划分了新的时序。
　　摇光按照凡间的时辰划分阴间日月，以扶桑花期为限，花开为一日，闭合为一夜，花瓣散落为一季。
　　花开作，花闭息，叶落休整，伏出分明。
　　不过他自己从未遵循过这个惯例，他通常忙起来就没完。
　　今天是个例外。
　　他竟然亲自跑来崔珏的文书司，给自己名下，挂了个“休沐”的牌子？
　　见摇光行色匆匆，崔珏又发挥自己酆都十佳观察员的优势，紧紧追着问了一句，“大人可有要事？”
　　“我想看看转生册。”
　　崔珏愣了愣。
　　摇光敛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出口，“不方便吗？”
　　崔珏支支吾吾，没有出声。
　　方便是不方便的，不过，酆都大帝要看，是不能不给看的。
　　“大人先跟我来吧……”
　　崔珏带路，一个转身，两人来到了一个高塔前，那塔恨不得有十层楼高，每一层都有五个大窗子，各个燃着灯，看起来不好热闹。
　　摇光走进来，只见眼前是层层叠叠的书架，堆地满满当当都是书。
　　“转生塔容纳天下众生的命格，除了佛家子弟。他们不入六道，不归我们管理，在大雷音寺另有安排。除了他们之外，天下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都在转生塔中记录。
　　“前三层分别是羽化的仙、寂灭的魔、和化魂的妖，他们生命周期长，很久才会添上一笔两笔，所以放在最上层；
　　“中间三层是鬼怪一道，魑魅魍魉，凡是行满功成，鹤归华表的都记录在册；这下四层便是凡间众生，因为变动频繁，所以放在下面，方便查找归类。您要是想视察的话，可以先从上面查起，下面的，小人还要整理整理……”
　　“我不是来视察的。”
　　崔珏露出了然的神色，“是想看看蓝草姑娘的平生？这可不好找。”
　　这些人的生平可都是自动记上去的，他崔珏可没办法一笔一笔去记，若是人中龙凤或做过杰出贡献的，他还能记上一二，若是如蓝草一般生生世世无功无过，平庸而死的，你便是让他来找，他也不一定能在这四层塔，几亿册里，找见这么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摇光突然问道，“你能找到我吗？”
　　崔珏一愣。
　　“两百年前，蓝草是我的妻子。我看这些册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应该也有按照地区和朝代划分，如果你能找到我，我便能找到蓝草。”
　　“大帝，您的册子，早在两百年前就被挪到上三层了！”
　　“那就找晋皇，找蓝将军，找薛贵妃，总能找到！”摇光看向面前无垠的书海，眼神里的坚毅让崔珏心惊。
　　“晋皇的我倒是有印象，在甲字柜，竹简记录的。”
　　这一夜，崔珏就陪着摇光大帝在几十万册书中，不知疲倦地翻找着蓝草的转生册。
　　终于，在崔珏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一本册子，上面盖了一个“草”字。
　　名字是一个人打在魂魄上的印记。
　　不管他转生多少次，姓什么，父母是谁，在起名字的时候，总是离不开这个字，有的是大名，有的是字，有的是小名。在别人一声声的呼唤中，他总会走上这条既定的道路，这就是人的命。
　　可是他一晚上已经看见好几百个“草”了。
　　老天开眼，就让这个是蓝草姑娘的吧！
　　崔珏双手合十，也不知道求的哪路神佛，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
　　“朝生暮死，情长纸短；永劫沉沦，不得善终。”
　　看见这判词，崔珏吓得一把合上，心有余悸地嘟嘟囔囔，“老天开眼，这可千万别是蓝草姑娘的！”
　　“你找到了吗？”
　　摇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珏手指有些颤抖，随意翻开中间一页，“找到一个带草字的，我再仔细看看。”
　　摇光倒是一眼看见他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于大晋光启十三年嫁于顾氏摇光为妻。”
　　“是了，不愧是文判官，果然一眼就看中。”
　　摇光接过崔珏手中的册子翻看起来，崔珏略有些无可奈何。
　　若这真的是蓝草姑娘的转生册……
　　果然，摇光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阴鸷起来，他身边的空气似乎都阴冷起来。
　　“大人……”
　　摇光放下书册转身离开，声音清冷，“我去一趟九重天，你看好酆都，有事镇墓兽传讯。”
　　他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崔珏拿起蓝草的转生册翻了翻。
　　吊死、溺死、炮烙、腰斩、分尸、凌迟……
　　永劫沉沦，不得善终……
　　果然是，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姑娘？
　　崔珏往前翻了翻，发现前面的内容一片空白，似乎蓝草的生命，是从遇见摇光那一世才开始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02
　　摇光腾云在路上，突然看见千云山下一阵黑气。
　　千云山是座活火山，一般喷发的时候会有黑云，可这股黑气似乎不一般，像是地府的阴兵。
　　摇光闭眼感应，似乎听见一阵哭声。
　　“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
　　“别哭了祖宗，现在这情况我们也解决不了啊，你能站起来嘛？咱回地府去解决？”
　　“动不了了……疼……”
　　“不行咱俩给她带回去……”
　　摇光一个闪身来到千云山，看见跌坐在地上的蓝草，身边站着释迦与罗刹，也就是牛头马面。
　　“光……光光～”
　　蓝草一眼就看见摇光，眼泪还挂在眼角，抽抽嗒嗒地叫他的名字。
　　“城主！她被扔进火山口……”
　　摇光抬手阻止。
　　他自己能看出来。
　　应该是先被扔进火山口，一路剐蹭，又跌断了手脚，最后被灼烧而死。
　　可能是因为刚死不久，她身上的衣服还带着灼烧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罗刹比释迦稳重些，站出来行礼，“城主，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混迹在一百位需要被献祭的少女中，可那个村子里的长老们又觉得，一次献祭这么多少女罪过很大，所以决定从里面选一个。”
　　“怎么偏偏就选中她了呢？”
　　摇光蹲在蓝草身前，看着她抽抽嗒嗒的样子，为她拂去脸上的泪，她脸上仍旧残留着被烧灼的痕迹，摸在摇光掌心也是一阵灼热。
　　释迦似乎是想起自己的遭遇，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还不是因为她的爹妈不要她了，别人家孩子都被领走了，就她一个没人要，还呆呆傻傻的，自然就被带出来了。要我说，这世界上不能保护孩子的父母，就不配当父母，他们才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好了释迦！”
　　似乎是怕他越说越移情，罗刹赶紧出来阻止他，“城主，我们不能干预人间因果，只能等她死了再带她回地府医治，我们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才看见她的魂魄飘上来……”
　　“三天三夜？”
　　人死之后，魂魄上升，会先自动脱离不舒服的死境，等待鬼差拘捕。
　　她三天三夜才上来，那不就是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才烧死？
　　“下面的火……一阵一阵地喷……有时候烧我的脚，有时候烧我的手，但是我动不了，我一动，我就好疼啊……”
　　摔断了当然疼。
　　摇光小心翼翼地抱着嚎啕大哭的蓝草，周身泛起光华，为她医治。
　　“乖蓝草，不哭了，马上就不疼了……”
　　蓝草在他怀里，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
　　打发走了释迦罗刹，摇光轻轻将蓝草带起来。
　　“光光，我们回家嘛？”
　　看着蓝草纯洁的大眼睛，委屈中带着一丝期待。
　　似乎已经确定不能回家，可又不死心地一问再问。
　　这一眼看得摇光心里抽痛。
　　“不回家。”
　　蓝草的眉眼低垂下去，已经认定自己一定会被抛弃。
　　摇光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不回家，但是可以一起住在酆都，以后蓝草就跟着我，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
　　蓝草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真的嘛？”
　　这样单纯的眼神，生生世世在外受折磨也依旧清澈，她为什么要在外面受这样的折磨？
　　万一呢？
　　万一他能找到蓝草丢失的那一魄？万一他能保护蓝草，万一他能救蓝草脱离这生生世世轮回之苦呢？
　　“当然是真的，蓝草以后都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蓝草埋进摇光的怀里，声音甜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