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英豪之锁青山》雨醉霜林

85、兄弟对酒

　　残阳如血，破旧的小酒馆，只有三二张桌子。“就这里？他娘的也太破了吧？卓长青，那牲口集市又臭又脏的，你不说好好让本少请到你们安远最好最贵的地方摆酒好好为本少压惊，怎么找到这里？”
　　“……安远酒馆之中，在下只熟悉这里。这边老板自酿的酒，烧制的卤肉，都是极好。少将军稍等……”阿青自取了桌布擦了小山这边的长条凳子。“少将军，请！”
　　小山背着手走进来，平日懈怠的神情肃穆。他专注地盯着阿青看，阿青垂目揖手。
　　“卓副尉，你，是怕本公子还是敬本公子？”小山凑近阿青脸。阿青眼睫一颤，缓缓抬眸。清澈明净而又沉静如海。“少将军希望，卓长青怕你，还是……敬你？”
　　小山瞪眼，阿青平静转眸，对上小山的眼睛：“亦或是，能与……阿青……范张鸡黍管鲍之交？” “卓长青，我讨厌你怕我，更讨厌的你敬我！还有……”小山斗鸡样瞪着阿青：“你如果还自称阿青，或者让别人叫你阿青，你我便不可能有什么范张鸡黍管鲍之交之交！”
　　阿青喉头滚动，眼睛垂了下来，嘴角努力上扬，：“是，阿青逾越。”
　　“都说了不要你叫阿青，为何不听？还有……”小山手指向阿青身上的白袍：“都说了，不让你穿你还要穿！”
　　阿青猛地一抖，轻抚上白袍长长缝合的痕迹，轻淡地笑。“少公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出身卑微。阿青这个名字，不是他想叫就可以叫，想不叫就可以不叫。不是吗？”
　　“你……”小山眼底现出明显的痛，指着阿青说不出话。
　　“二位爷，你们的酒，还要什么下酒的菜，咱们店里的卤肉……”小二放下酒壶。
　　“你眼瞎吗？我们两个大男人，这点酒怎么够，多拿些来！”小山大喝。
　　小二一溜烟跑了。

　　阿青挽起袖子为小山与自己都斟了酒。：“少将军……为父母爱宠，可曾珍惜过一件亲手为你缝补的衣裳？”
　　“你终不是阿青……”小山喃喃自语，“阿青，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不会！”小山伸手拿酒猛然喝了一口，“噗！”一点没剩地喷了出来，喷了阿青一脸。阿青闭了眼睛。

　　“我的天，这是什么酒……咳咳！”他直了脖子拍桌大叫：“酒保，眼睛是瞎的吗？没看到爷进来了？上好酒！好酒是什么知道吗？”
　　阿青伸袖试了试脸上酒迹，再给小山满上一杯：“这里只有这种酒，虽然入口如刀，但喝过它后便会觉得别的酒都无味道。公子再试试，不要渴那么快……”
　　“虽然入口如刀，可喝过后会觉得别的酒都无味？”小山举着酒杯自言自语。“或者，人亦如是？你这样说来是非逼着傅山喝这酒了？”
　　一杯酒忽然灌进下，辣得他闭上眼睛。“咝……”良久，小山呼出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好烈！”

　　阿青无言，给小山与自己都满上了酒。举了酒杯，对小山做了揖让之态，一饮而尽。
　　小山将酒杯举到唇前慢慢地喝，目光烁烁盯着阿青：“卓长青，今儿下午的事儿，你真不记恨我？”
　　阿青举杯的手略停了停，又一口饮尽，低头看着空空的酒杯。
　　“卓长青，刚才牲口集市，本少亲眼看到被贩卖奴隶处境，你真要与他们一样？”
　　“……阿青，没有选择。”阿青举杯饮酒。
　　“你当过奴隶吗？”小山慢慢饮酒，眼睛只盯着酒杯酒壶，他没有看到阿青的手一抖，酒洒了出来。
　　“你怎么会当过？奴隶不可能为将。你身上虽然有伤，却没有代表奴隶身份的烙印。可你为什么要一门心思建奴隶营？一门心思为奴脱籍？”
　　“少将军，以为不妥吗？刚才在牲口集市，少将军对那些奴隶明明有恻隐之心……”小山，阿青没有错看。奴隶集市的小山与现在的小山重叠……

　　小山，善良的小山，豪迈的小山……
　　多年前那个小主人，他说……阿青注目小山，语速细雨般温和缓慢：“奴隶也是人，奴隶也可以成为将军，英雄莫问出处……”
　　“够了！”小山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细长的眼睛满是阴霾愤怒：“知道吗？我曾经想过怎么能让一个奴隶成为将军……我想过奴隶也可以与主人有兄弟之谊。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想过与一个奴隶称兄道弟；让一个奴隶成为将军。牲口集市？对，牲口样的奴隶，竟然得到我傅山的尊敬！卓长青，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成为你的知己？”
　　阿青呛了口酒，低低咳嗽几声，挥手擦去咳出的眼泪，笑道：“……少将军是很可笑。主人与奴隶……天上的彩云与地上的淤泥……怎么可能成为……兄弟朋友？”
　　小山闭着眼睛，将一杯酒倒入口中。
　　“如果，奴隶能不是奴隶，是不是一切便不相同？”阿青满饮一杯，看着酒杯笑：“范张、管鲍，怎么可能是奴隶与主人？”
　　“哈哈哈……这么说，奴隶与主人是天生死敌，奴隶会恨主人对他的……不公吗？”
　　“奴隶，在各国律法上都等同牲畜。主人如何侍，自是主人权力。奴隶，没有资格怨恨。”
　　“没有资格，就等于不会怨恨吗？”小山冷笑，一杯杯地喝酒。“奴隶的报复，会是怎么样的？”
　　阿青举在唇边的酒停止：“少将军，奴隶……懂得情义。如非得已，奴隶，不会逾越……”阿青眼角落入一角翠衫，他抬头，玲珑站在小山背后。阿青放了酒杯要起身，玲珑摆了摆手，悄悄坐在小山身旁，担忧地盯着小山看，小山浑然不觉。
　　“如非得已？说得好！如非得已！”小山又是一杯饮尽，看着酒杯笑。“如果迫不得已，奋起还击……对，叫迫不得已，叫被迫还击！那么，他，他们毁天灭地也是应该！哈哈，奴隶，即使知道情义，也会毁天灭地！哈哈……”
　　“少将军。”阿青按住小山的手：“不要再喝了！”
　　“你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小山霍然站起，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指着阿青摇摇晃晃：“卓长青，阿青……是我的奴隶……哈哈，他一直是个卑贱的奴隶……一直是……”
　　“小山，你闹腾什么？”玲珑一把夺过小山的酒杯，“看清楚，他不是你家那个阿青！”
　　“珂儿……是你啊，”小山身体直晃，阿青扶住他的胳膊。
　　“他，为什么不是他？”小山努力扭头看阿青，阿青的脸在他面前模糊不清，许久前少年阿青那清隽秀美的脸重叠在阿青脸上：“阿青！”
　　他一惊，奋力地推开阿青“你，怎么敢，怎么敢！”踉跄后退，脚绊在条凳上，身体向一旁重重栽过去。
　　没有担心，只要有阿青在，便不会让小山受伤……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即使以为他杀了母亲，即使在醉中……
　　果然，他的身体靠进一个温暖的怀中……阿青！
　　小山喃喃叫了一声，身子软了下来挂在阿青臂上。
　　“他醉了……怎么会喝这么多？”玲珑过来帮忙，架了小山另一边胳膊。“阿青你别怪啊，你这名字让他想起另一个阿青来。”
　　“阿青，背我！”挂在阿青身上的小山又向阿青倚了倚，清楚的命令。略带撒娇的口气，时光退出数年前……微醉的小山，偷懒不想走路的小山，他挂在阿青身上对阿青笑：“阿青，背我！”
　　阿青眼睛慢慢湿润，他带着小山的胳膊，弯腰下去。
　　“喂，你肩上有伤，我找人……”玲珑见阿青已经将小山背上肩头，只好住了嘴。
　　阿青大步走向酒馆大门，徐虎标枪般直直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凝视阿青。
　　阿青驻足，四目相对。阿青不闪不避不喜不怒，没有波澜的眼睛古井般的深邃幽静。
　　终于，徐虎侧身让门，阿青背着小山出门。脚下不停，追着将落的夕阳，长身长腿，向山南别苑方向大步地走。
　　“嗯，真是好力气！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驮负个人气定神闲、健步如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瞧不出来。”玲珑站在徐虎身边感叹。
　　“哼，这有什么？奴畜原本皮厚……郡主！”徐虎似才发觉玲珑，躬身揖礼。
　　“嗯，”玲珑大咧咧地吩咐：“你还不先骑马回去着人给公子预备醒酒汤……对了，看看你家大将军在什么地方，别让小山他们撞上。”
　　徐虎眼中闪过不甘，低头“诺！”了一身回身打马而去。
　　徐虎刚刚转过身，玲珑便蹙了眉毛，喃喃自语：“什么叫奴畜原本皮厚？还真把此阿青当彼阿青啦？对了……这徐虎看阿青的眼神怎么这么怪异？这阿青自打见到小山就不对劲，……嘻，玲珑，你的想像力又精进了哦！他可是你娘亲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表哥！都是这叫了阿青惹的祸！”
　　“喂，等等我！”玲珑对着阿青的背影大声地叫。

　　小山伏在阿青背上，头来回摆动，在阿青的肩窝找了个地方将下巴放好。“呜，”阿青脚下微滞，低低□□一声，漆黑秀挺的眉毛拧在一起。
　　“喂，还是弄痛你伤口了吗？放他下来！”玲珑在一边扶了阿青的胳膊。阿青侧头看那只莹晶如玉的手，僵了僵，停了脚步。
　　“阿青，别……放下我！”小山忽地搂紧了阿青的脖子，闭着眼睛嚷嚷：“你……说过要背我一辈子……你说过……”
　　“嘿嘿，这说得都是什么醉话？这还当你是那个阿青……小山，醒醒啦！”玲珑转过去要拉开小山的胳膊。
　　阿青身体一侧，隔开玲珑，背对了玲珑，“郡主，请……允许阿青，背少公子回去！”不待玲珑说话，他双臂将小山向上托了托，迈开长腿，大步向前。
　　“阿青？”玲珑手指按上额角：“还是很奇怪哦。”
　　阿青忽地仰面向天，将欲下的眼泪锁在眼底，迈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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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有些忙，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