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英豪之锁青山》雨醉霜林

86、二献敬父茶

　　西雅院，角门开启，傅峥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背着小山出现在门边的阿青。
　　“候爷……大将军！”阿青想放下小山行礼，小山虽然烂醉如泥，可双臂紧紧箍着阿青的脖子，阿青摘了几下，都没把他的胳膊摘下来。只好放下小山的腿，尴尬地躬身，揖手。让小山挂在他脖子上。不安地垂头，不敢看傅峥。
　　傅峥拧着粗眉，“来人，将傅山拉下去”
　　两个士卒过来，拉了傅山的胳膊往下扯。：“唔……不要！阿青……救……我！”小山更紧的搂住阿青。
　　“大将军，”阿青忽然说话：“可以让……卑职送少将军回房吗？”
　　“住口！”傅山冷厉的声音让阿青打了个寒战。
　　“临阵饮酒，罪无可恕！将傅山拉到井边，泼醒他！”
　　“大将军！”阿青带着小山跪倒：“是卑职的错，是卑职请少将军饮酒至醉。请罚卑职！”
　　“大胆！”傅峥厉声呵斥，阿青肩膀收缩一下。
　　“舅舅，是玲珑的错啦……”玲珑蹭了过来：“是我与他们俩一同去的……是我非要他们陪我喝，都怪小山的酒量不行啦。玲珑只知道他们并不当值，而且现在不是没有临阵吗？要不，您罚玲珑？”
　　傅峥语调放缓：“玲珑，你先回去。”
　　“姑父，不罚咱们了？谢谢姑父大人！那，卓长青……”玲珑转身对着阿青低头伏身：“
　　你也谢过大将军不怪。我父王与娘亲还要叫你去东院回话呢，咱们一起去……
　　“我有话对卓副尉说！”傅峥冷声打断。
　　“哪，玲珑告退。”玲珑对着垂着头不看她阿青挤了下眼睛：“卓长青，与大将军说完了话你可别耽搁，别让我娘亲等得着急了，她还惦记着你的伤呢。”
　　傅峥拧紧了眉毛。阿青屏了呼吸一动不动。

　　眼见玲珑出了院子，傅峥一下变脸：“泼醒这孽子！”
　　“侯爷！”阿青想叩头，伏身间，小山在他肩膀上滑了下来。他拥住小山，：“错在卑职……”
　　傅峥拧眉，面目狰狞。“将傅山拉到一边！”
　　两个军士上前架住小山的胳膊将他从阿青怀中扯出，小山身体软倒在他们挟持下，半跪半伏，他挣扎着，拼力摇头，口中喃喃：“爹，候爷……你怎么能，阿青他……”
　　傅峥脸色一变，几步过去拿过一边花坛旁一桶水，猛一倾，冰冷的水柱夹着内力击向小山。而片刻间，小山苍白的侧脸露了出来，饮了酒都青白的嘴唇显示着他的病还未全愈。傅峥表情一下错愕，水桶向前一扣，似想要拦住那水流，终是不及。
　　眼前人影一晃，阿青跪行挡在小山面前，一桶水整个击在阿青胸前。溅起的水花喷上阿青的脸。
　　阿青瑟缩一下，他伏身抑制不住的咳嗽，重重叩头：“大将军，咳咳……不关少将军的事，咳……卑职愿受，任何处罚！咳咳！”
　　傅峥盯着阿青身下水洼，眉头轻跳。“任何处罚？！”
　　阿青伏地的身体紧了紧，缓缓起身，垂首拔背含胸，标准的跪姿，“是！”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傅峥幽深的目光中怒火渐起。他紧紧握了拳头，一步步走向阿青。阿青跪在积水中，低头睑目，一动不动。只贴于大腿两侧的手掌指尖在轻轻的发颤。
　　“大将军，现在还非战时，请您息怒，饶过了少将军与，这位卓副尉。”霍刚上前挡在阿青身前。
　　傅峥双目微睑，半晌，冷声道：“送少将军回房！”
　　“诺！”霍刚大声答应，眉间现出喜色。闪开伏身将小山背上了自己的背。
　　阿青指尖明显一轻，而后背又随着傅峥皂面靴子的走近而绷紧。

　　“跟我来！”傅峥抬腿就走。
　　阿青快速起身跟在傅峥身后，见傅峥走进一间小书房。光洁如镜的地板，让他有着泥泞水渍的身体不敢进放。在门口略一停顿，快速将衣袍上向下滴哒的水渍拧了拧，又伸袖擦了把脸，握紧拳头又悄悄松开，努力平衡了呼吸，进入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显得灰暗阴冷。一边的小火炉上，一只黄铜水壶滋滋地响。
　　傅峥一进书房，后背便靠在坐榻上闭了眼睛，疲惫至极的样子。
　　阿青行至傅峥面前单膝跪了地，另一只腿又悄悄放了下来，嗫嚅道：“大将军，卑职……”
　　“沏茶！”傅峥冷声打断阿青。
　　阿青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黄铜水壶，才笨手笨脚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边的桌上茶摆着一罐茶叶，精致的盒盖已经打开，淡淡的茶香飘洒出来。木匙在盒中，茶壶，一只茶杯摆在茶盘内。分明是主人刚刚正要用它们沏茶，却被临时打断。
　　阿青定了定神，走过去。熟悉的茶香：“春蕾！”阿青闭了闭眼睛，手，开始轻轻发抖。
　　冲、洗、沏……程序根植在心中，永不会忘！因为，是父亲与小山喜欢的！父亲的“春蕾”，九分热，七分满。小山的“雨晨”，七分热，九分满……
　　前日茶楼之上，因为沏茶让小山想起……阿青。现在，在这书房之中，父亲，会想到……他的另一个儿子吗？
　　竟然会隐隐的欣喜！原来，纵然是痛，阿青，仍然愿意让，父亲记得阿青！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会沏茶学过沏茶的事实，不管在小山面前还是父亲面前。莫非，在内心深处，希望他们能够想起他？即使，多年的军营生涯毁于一旦；即使，从今后堕入地狱？

　　在温暖的热气中，茶香袅袅散开。阿青手捧了茶盅，一步步缓缓地来到父亲面前。低垂的眼眸能清楚地看到父亲紫色的衣摆上金色的波涛曲线和黑色的厚底靴子。
　　如许多年跪在父亲面前，双手将茶举过头顶……那一年，自以为以奴隶卑微的姿态进茶，可内心深处，是满满的孺慕之情。当了这许多年的卓长青，从不刻意想起奴隶的过往。可这一跪之间，阿青明白：那深深的孺慕之情，高山流水，从无断绝。他是父亲！
　　明知道不可以，他还是从内心深处呼唤，一如七年前的秋夜：父亲，这是“敬父茶！”
　　能感觉到父亲的手拿过茶盅，轻轻的嘬饮。茶香散入阿青的鼻端，依然如七年前的深秋之夜……下面，是如何呢？父亲会怎么对他？七年前破碎的茶盅、鲜血淋漓的膝盖……胸口猛然一痛，那一脚脚的踢踹仿佛还痛入心肺……七年前父亲不认阿青，如今，更不可能！可父亲，必竟饮了这“敬父茶”！
　　静默无声，只有父亲轻轻饮茶的声音。阿青垂着眸，托举茶盘的手平稳，茶水没有半点涟漪，可额头见了细密的汗珠。
　　“起来吧！”傅峥放下茶盅。
　　阿青僵了僵，手猛地一抖，茶盘中的茶壶轻轻响了一下。
　　“是！”阿青因为用力稳住茶盘而指节发白，他平举茶盘，缓缓起了身。
　　“你想举着它到几时？放下。”傅峥看阿青托着茶盘拘谨的样子拧紧了眉毛。
　　“是。”阿青急忙上前在傅峥身边茶几上放下茶盘，举起茶壶，向傅峥手边空出的茶盅中斟了七分满的茶，然后迅速后退二步，垂首而立。
　　“伤，可好些了？”傅峥忽问。
　　阿青愕然抬眸，傅峥正饮着茶水，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张脸。
　　出忽意料的温暖直直击入阿青的心，他喉节滚动，鼻翼微张，眼睛蒙上霭霭水色，傅峥宽大的衣袖落下的瞬间，他迅速低头垂首。双手举起深深揖礼，白袍衣袖垂下，阻了傅峥的目光：“……多谢，大将军。卑职，无事。”

　　傅峥看着茶杯，似在自言自语：“九月二十，大明吉日，利于出征。”
　　“大将军您……是同意……同意奴隶参与这次军事？”阿青脸上现出孩子气的惊喜，见父亲茶杯已空，自然而然上前为傅峥上茶。
　　“安南王爷亲定兵马指挥使，岂可因伤而误国事！”傅峥盯着阿青执壶的粗糙修长的手，答非所问。
　　“卑职不会，卑职不会误事！”阿青急急辩解，迎上傅峥探究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温和，阿青从未见过的温和。原来，阿青可以让父亲不再嫌恶……不，不是阿青，是安远副尉卓长青，没有让，大将军嫌恶。
　　阿青垂目避开傅峥的眼睛，后退半膝跪地，声音已经不起波澜，沉稳而坚定：“大将军，卑职如果，有辱使命，甘受军法极刑！”
　　傅峥后背猛然靠在椅背上，在瞬间万分疲惫，他低低的声音：“下去吧……好好，休息。”

　　“属下领命！属下告退……”阿青直背，羞赧地看向父亲，傅峥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阿青退出书房，门口霍刚刚欲掩门，他轻轻止住，传过了声音：“霍将军，天冷。大将军他……”
　　霍刚怔了怔，抬脚进了书房，在椅背上拿了披风盖在傅峥身上，掩了房门。阿青怔怔地看着房门，直到霍刚作出请的姿态。
　　走出二门，霍刚回了头，笑道：“卓副尉好俊的功夫，有空咱俩比试比试？”
　　“霍将军过奖，再下随时愿意陪将军练武。”阿青抱拳，温和笑道：“在下还要多谢霍将军替长青说情。”
　　“不客气！”霍刚拍了拍阿青的肩膀，阿青眉头皱了下没有避开。“即使我不说什么，大将军也不会罚你。没看出其实他……挺喜欢你？他的茶水除了近身一二个侍从，从不让别人冲泡。”
　　阿青整个怔住。
　　走出西跨院，在阶下停步，与霍刚抱拳作别，院门在里面缓缓关闭。
　　月冷如霜，树影婆娑。庭院深深，寂无一人。阿青的身影在阶下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良久，他转身离开，步子缓慢而滞重。
　　霍地，他猛然转身，对着院门。“噗咚！”一声双膝磕在青石板上。他直直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嘴唇颤动，“父……亲……”他轻轻地叫出。
　　他不知道，他以为寂无人迹的荒僻院落门口，并非真的无人。
　　他的形迹，点点滴滴，都落入那人眼中，那人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吃惊地大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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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最近忙，下章后天。
再一章后，此卷将结束，进入下一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