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英豪之锁青山》雨醉霜林

83、草亭伐谋

　　“小山，你要做什么？”顾梅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阿青垂下眼睛，静如止水，一动不动。小山将绷带一把撕开的同时，他肩上的肌肉绷紧又缓缓放松。
　　绷带下，爪痕，箭伤，依稀的旧伤痕，就是没有-----烙痕。再查一次，还是没有。从不敢细看……他身上有多少伤，可那烙痕，初相识时，青山之上，他认真地指给他看……怜惜，是，因为那个烙印他深深的怜惜……
　　“伤口又流血了，小山，你发什么疯！”顾梅芳一把打掉小山的手。小山怔怔后退，手中扯烂的染血的绷带落在地上，“不，不是……”小山喃喃道，他背转过身去。肩膀有些微微地发颤。
　　“傅峥，小山是怎么回事嘛？”顾梅芳瞪着眼睛，手下不停地忙着重新为阿青裹伤。傅峥怔怔地看着阿青裸出的后背，眉心跳了跳，一言不发。
　　玲珑若有所思地看看小山的背影，又瞧瞧低头看不清眸色的阿青。张了张嘴又闭上，轻轻一叹。
　　阿青一动不动，头脸尽湿，如从水中捞出。水滴，一滴滴地顺着他坚毅的下巴，滚过他轻轻滑动的粗大喉节，落入尘埃。
　　刘鹏笑笑打破沉默：“大将军，忘了我们要做什么吗？卓副尉，还能动吗？听说这里东院有个亭子甚为安静，你带我等去如何？”

　　东院草亭，已过正午，雨后高照的艳阳耀在草亭四周茂盛的衰草上，苍凉萧瑟而静逸。
　　“王爷请、娘娘请，珂儿，小山，你们也坐。”一行人坐下，阿青垂首肃立。
　　“卓副尉，你昨夜说和谈同时出一只奇兵，袭击扼住乌盖与当阳咽喉的羌成守军，以取信示威于吐浑可汗。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心中早有谋划？”傅峥冷声发问。
　　“卑职……”阿青眼睑跳了跳，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平静抬头。“卑职想过，合谈的队伍同时也是……奇袭队伍。当阳在成国国王城略阳之后，其守军，不会想到大宋军队会从背后杀过来。再者，当阳数年前发现铜铁矿，形成除略阳外成国第二大城，各国商人纷纷进住。而且，因为矿山需要……大批奴隶，因而形成北方最大奴隶市场。”阿青眼睛轻轻一阖，沉稳坚定的声音荡在空旷的草庭之中：“这样以来，山阳比成王都略阳更易奇兵混入。大宋将士，只要混入当阳，趁其不备。烧粮草以壮声势，杀敌酋以乱敌心……只要三千人，便可以拿下当阳！”
　　傅峥眉峰一立，放在石案的手猛然握成拳头，越握越紧，以至于指节发抖：“住下说！”
　　阿青吐出一口气，清澈睿智的眼睛第一次直视傅峥，一字字极慢：“宋军联合吐浑，据守当阳。是为了切断略阳后防主力兵路，将略阳变成孤城。”
　　“然后，大将军便可……”刘鹏一向沉静的脸上泛出激昂的红色，“疾速挥师北上，一举拿下略阳！”
　　一句话说出，众人皆正色瞩目阿青，草庭之中，只闻呼吸之声。

　　半晌，傅峥紧握的拳头松开，粗眉紧紧拧起：“卓副尉的策略有一极大疏漏：三千人不是三百人，从安远到当阳这一路需穿越成国许多城镇，没有小道可走。大宋兵士怎么可能披革执锐穿过羌成领地而不惊动他们直取当阳？”
　　阿青直背，眼神霍然凌厉自信。“王爷以商贾身分藏兵刃刀甲于货车之中，另外兵士，可化装随行或者化整为零。”
　　“好谋略！”刘鹏击案。“可这些甲兵，人数众多。化装成什么身份才能随行？你，是否已有万全之策？”
　　阿青垂下眼睛：“……奴隶。”
　　小山忽然一激凌，死死盯上阿青。傅峥的眼瞳开始收缩。一时静默。
　　“听说，你，在这安远集结一些奴隶，成立营地？”傅峥缓缓开口。“这赵忠翰胆子倒是很大，竟然允许你私设奴隶营？”
　　“咚！”阿青跪倒，以额触地。“大将军，不关赵守备的事。卑职自请领了安远军奴司之职，为了便于管理，将他们以按军营编管。”
　　顾梅芳双眉一挑，刚要站起来，被玲珑拉住衣袖。
　　“还教他们武功阵法？致使安远军中并无可用军奴？”傅峥冷笑。
　　阿青绷紧了后背，“卑职以为。军中杂事应该有兵士亲历亲为，使用军奴，其弊有二，一：兵士分心管理，二：战事爆发，离开军奴，兵士杂事不能自理，反而误了战机。安远为发配罪奴之地，奴隶人数众多。管理极为混乱。而且，军奴中有许多身怀绝技，如能为我所用，也以补兵士不足，以长我边防力量。所以，卑职说服守备大人允许属下训练奴隶成为可有兵士。”
　　“卓副尉说的有些道理。”刘鹏淡然开口。“身为奴隶是人之不幸，古来就有奴隶立功而赦为平民者。给这些奴隶以希望，让他们可以为国所用。卓副尉，你可是这个想法？”
　　阿青抬眸，感激地对刘鹏叩首：“王爷明鉴！”
　　傅峥从阿青扫向刘鹏，正色道：“王爷，恕臣下直言：奴隶尊卑是国之大事，我大宋律法对于奴隶等同牲畜。王爷擅言赦奴怕是会受人以柄。”
　　“大将军言重了！圣上教本王便宜行事。本王便不能不想法子力促合谈之万全、北伐之功成。如要用这卓长青的计策，咱们便不用找人来化装成奴隶了，就用他奴隶营中现成的奴隶，岂不正好？”
　　傅峥冷笑：“奴隶营？数百个奴隶在一起练练兵便能与成国精练的正规兵士一教高低吗？”
　　“奴隶，与正规兵士不同，如果一战能使他们……自由，他们会为了他们的自由尊严而战。请王爷，候爷能给他们一个机会。”阿青的头深深触在地下。
　　“卓长青，”傅峥缓声道：“你欲怎么使他们自由？”
　　阿青起身，喉头蠕动，半晌艰涩而清楚地开口：“凭功论赏。以脱……奴籍。”
　　“看来卓副尉为此事谋划已久，如此慷慨激昂纵论北伐之事，最终也不过是想为奴隶脱籍。卓长青，你，很想，为奴隶脱籍吗？”傅峥鹰一样锐利的双目直直盯着阿青，阿青瑟缩一下，叩首，缓缓直背，眼神中是刻骨的伤痛与不甘，声音低哑而清晰，一字字似在呐喊：“候爷，奴隶，在律法上等同牲口。可奴隶必竟不是牲口！”
　　“啪！”傅峥猛一拍案，眉毛立起来。鹰鸷的眼睛盯着阿青似冒出火来。
　　“姑父，阿青说得对啊！”玲珑在一旁笑嘻嘻俏生生地插言：“咱们大宋的律法规定奴隶不可以读书，怎么不规定牛啊马啊那些牲口不可以读书？这不正说明奴隶是人不跟那些牲口是一回事，你说是不是啊姑父？”
　　“哧！”
　　“卟！”顾梅芳小山同时笑了出来。一时之间，紧张的气氛化成云烟。
　　刘鹏忍了笑，指着玲珑，眼睛里却满是纵容：“珂儿，咱们在这里商讨军国大事，你静静听着就是，休要在这里糊言乱语。”

　　傅峥淡然一瞥玲珑，转眼仍然盯着阿青：“闻说你二年前已经升到校尉，可为了两个逃奴得罪前守备，降至士卒。今日又为了奴隶犯大不敬吗？”

　　“舅舅，还有这等事？阿青你说说你怎么为了逃奴得罪前守备的？”玲珑有了兴趣。
　　“珂儿，这里不是讲故事的地方。大将军，咱们今日只论北伐战争方略。”刘鹏蹙了蹙眉。
　　“喂，大将军，我算是听明白了，咱们阿青出了个关于奴隶的主意，如果不能用，你们当小孩子放了个屁，不用理他；如果能用，你们便商讨如何用便是了。干嘛奴隶长奴隶短的，这不是离题万里了不是？”顾梅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玲珑，梅芳。咱们是在商议大事，你们以为是在家中闲唠？再要糊言，就请你们离开！”刘鹏低着头，“大将军，你以为这卓长青的主意，可行否？”
　　“此，事关重大。”傅峥紧蹙黑眉。“北进胜算竟系于数千奴隶身上，兵行险棋，还望王爷三思。”
　　阿青欲言又止，期待不安地转眸刘鹏。
　　刘鹏低了头把玩着一只玉佩：“小山，你也要跟着出塞，说说看？”
　　“王爷，父帅！”小山站了起来，笑道：“依我看，这卓长青的主意可行。”
　　“说说看！”刘鹏拿眼盯了小山。
　　“其实，咱们在这里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北伐能得全功？刚才，父帅，您忘了您曾经教过小山：两军对阵，不管用什么策略，胜，才是最直接的道理。那么只要能胜，用什么人还不是用？用奴隶又有什么不可以？”小山一边说，一边邪气地扫着阿青，看到阿青转向他感激的眼睛。竟有些心虚地避了一下，“咳咳！这里奴隶众多，小山这一路上见过许多奴隶一串串的被牵出贩卖，少则十多人，多则数百人。从大宋卖到羌成，或者从羌成卖到大宋都是常事。再加上成国当阳矿山奇缺精壮奴隶，所以，奴隶贩子，随便牵出几百上千奴隶去成国矿区贩卖，不会引人注目。奇兵嘛，就是出奇不意。咱们想不在到奴隶可以充当奇兵，成国更想不到啊。”小山笑意盈盈地注目阿青：“如果只以官兵假扮，奴隶那些伤痕，那种……下贱的样子不是所有官兵能扮得像的，极有可以会露了馅。可奴隶扮奴隶，本就是本分，不用演本就是，不会露出马角。对了，咱们可以官兵以奴隶混编，这样既不会露出马角又不会影响战力。”
　　“极是！”刘鹏击掌：“大将军，小山真是长大了。”
　　傅峥貌似欣慰地笑了一下。
　　小山道：“不过，这些奴隶官兵人数众多，得有一人节制。这人得是众奴隶与官兵人人都服之人……”小山促狭地笑：“为了节制方便，这人怕也得装扮成奴隶才成。王爷父帅以为然否？”
　　顾梅芳柳眉倒竖，拍案而起：“好你个傅山，出得好主意！你当我听不出来？什么叫‘这人得是众奴隶与官兵人人都服之人’？要我们阿青扮成奴隶？锁了铁链让人牵了走？亏你想得出！你怎么不自己扮奴隶去？”
　　“舅母，”小山好整以暇，对着顾梅芳深深一躬，嬉笑道：“舅母，您可冤枉了小山，小山是想自个扮奴隶呢。你想啊，小山扮过书童、侍卫、兵士、家丁、乞丐，甚至连女人都扮过，唯没有扮过奴隶。小山想自己扮成奴隶也很好玩，请姑父大将军恩准傅山扮成奴隶统领奴隶兵士。”小山说着，撩起衣袖，露出自己莹晶洁白、处子般的手。
　　“哧！”玲珑冷笑：“你那手一看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公子的手，哪里能扮成奴隶？你分明……”
　　“冤枉啊！我是真可想扮成奴隶的呀……伤痕什么的，我傅山临时做出来些，算是为国牺牲，又不是死，有什么可怕？咱们大宋军人上战场可是预备马革裹尸来着。是不是卓-长-青？”
　　阿青垂眼，轻淡地笑，坚决道：“卑职愿…扮成奴隶，以助王爷出塞。”

　　“阿青你瞎说什么？不行！你不能受那样的苦楚羞辱！”顾梅芳急切地摆手。
　　“娘娘，阿青，受过苦楚。扮成奴隶原本就不是难事。”阿青张开双手，修长的手，粗糙的手指骨节粗大，掌心粗茧裂痕遍布……
　　“呜……”顾梅芳忽地哭出声来，捂了嘴也不道别急急走出草亭。
　　“娘，娘！”玲珑匆匆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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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一日，下章后天。
看到了许多从前的朋友，真是开心……
（为了章节清晰，本来打算下章发的一小小点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