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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本是同根 ...


  •   疼痛,无休无止的疼痛。早就熟悉的疼痛……

      亲生的爹爹,他叫傅峥,十七年前,他单人独骑力挑西狄大将,在西狄以为他是一介武夫只重其武力而轻漫他韬略之时,他巧施妙计声东击西收复坚城姑藏,一举为大梁夺回西北十三郡,一战功成。他镇守西境,西狄虽虎视耽耽却不敢入境。他文韬武略,不但弓马娴熟还精通音律……他的琴弹得真好,不知阿青没有受刑时能不能再听到亲生爹爹的琴音?……爹爹,阿青不是奴畜,阿青身体会痛,心也会痛……可阿青不怪您……候爷对奴隶阿青,本来就当这样。况且,阿青一时妄念,贪图您只能对小山的温暖,而让您误会……又,因为自己一念之仁,害,小山受伤。您没有让阿青死,应该算是对阿青存了怜悯。阿青晕迷中也感到自己的心中在窃喜。

      疼,是缚于马被拖曳吗?疼!阿青感觉到冰凌滑破了他近乎□□的躯体,尖锐的疼痛让他猛然醒了过来。

      不是马车后,不是冰雪中,他的双手也没有紧紧绑在一起,而是打开了拉伸至极限被铁链栓于左右木桩之上,高低正好使他的膝盖能结结实实跪在膝下冰冷的石板上,而大腿必需直立。熟悉的绑缚,熟悉的感觉,不用睁眼睛阿青也知道这里是定远候府属于自己的地方——小山住的听涛院后院马厩存放柴草的石头屋子。屋子一角是他伤病不能服侍小山的时候唯一能待的地方,后来为了使用方便安装了刑架,墙壁上也挂了些皮鞭藤棍之类简单有效的刑具,成了专属于他的小刑房。现在,他就在这柴房之中。活着,阿青活着回到了家!阿青心脏在胸膛中激动的跳动。阿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活着,没来没有这样有回到家的感觉。

      “醒啦?一直都这样有效果哦。”听到嘻笑的声音:虎子。

      虎子的手指在他胸口上一道深刻见骨的鞭伤处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还是这么脏。”

      疼痛后劲十足地在伤口处向周身迷漫,阿青疼的打颤,带动铁链哗哗响。

      “很疼吗?咦,你可是没有流汗啊。再试试……”虎子的两根手指又在阿青肩膀上翻卷的皮肉间滑动,阿青头抽搐地仰起。嘴巴窒息似地大张,喉头滚动,没有发出声音。

      “真的没汗哦,是脱了水了,你现在特别想喝口水吧?”

      虎子一只手提着一把大茶壶,一股冒着热气的清水顺着壶嘴倾泻下来,冲洗着他染了鲜血的手指。阿青嗓子干咽了一下,如同刀割。渴,此时比疼痛更残酷地完全占领了他的意识。他干裂成硬壳的嘴唇、麻木的不能移动的舌头,烈火焚烧的咽喉,干涩的不能转动的眼睛都叫嚣着呼喊着“水!”。他两眼发直地盯着水流,可他知道,这股水流可能冲在他伤口上,可能浇在他耳朵面颊脖颈上,可能让干渴的眼睛盯着看着,一滴滴倒入柴草中。却不可能流入他干渴的喉中,那怕一滴。多少次失望之后,他还是期待,他一直期待到最后,流出的水会有一滴落入他的口中。因为,他也是弟弟……是阿青的弟弟啊虎子。

      一壶水倒了大半虎子的手指才算冲洗干净,:“你还是好脏哦,喂,你穿了白衣是什么样子?不会这么让人恶心吗?真想看看,可惜被候爷亲自下令打成了这些布条……”虎子拽起一根布条,用力一撕,布条连着血肉被扯了下来,阿青身体猛地一抖。虎子又拉住另一片布条,:“虎……子,不……要。”阿青忽然抬眸,气流如挫刀挫过咽喉。声音沙哑近不可辩。

      “啪!”虎子反手抽了阿青一个嘴巴:“虎子是你叫的?”

      阿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虎子,温和的眼睛中露出似是忧伤似是同情似是怜惜,他的嘴角用力向上挑,嘴唇蠕动半天:“虎子!”这一次清楚了许多。

      “呸!”虎子朝阿青脸上吐一口,一把揪住阿青的头发,阿青的脸被迫仰起:“你可真够贱的,为什么要叫我虎子?还真以为你是我哥哥?”

      阿青的暗淡的眸子垂了下来。

      “哦,忘了告诉你啦,娘亲特意叫人传话叫我到门口问到你。”

      阿青身体一下子绷紧,他紧张地看着虎子。

      “问候爷回府后有没有见过你……”虎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青。

      “我说了,候爷在路上就见了你,而且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让候爷不高兴,赏了你好大一顿鞭子。并且让他的手下把你像牲畜一样……嘿嘿,忘了,你本来就是奴畜。嘻嘻……说哪了?哦,候爷让他手下把你这只奴畜绑在马后面拖进了候府。噢,你还不知道吧:候爷手下拖你来的校尉,因为把你放在柴枝上拖了来,被下令责打二十军棍。”

      阿青的身体开始发抖,目光迷离恍惚。

      “怎么,你难过了?看出来了吧,以后连候爷的人也不敢拿你当人看了。你真连根杂草都不如啊。你不讨主母喜欢,更不讨候爷喜欢。我说给娘亲听了。你猜娘亲怎么样?”

      阿青闭上眼睛,身体带动铁链哗哗响。

      “娘说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阿青慢慢垂头,眼帘在轻轻抽动。

      阿青 “呸!”虎子用力向阿青的脸吐出一口唾沫。“别在我面前装出在乎娘亲的样子,我恶心!”

      阿青用力睁开眼睛:“虎……子!”

      “啪!”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叫我虎子?想让我以为你当我是你弟弟?想让我同情你对你好?在你心里你真正的弟弟是你背着人叫小山的主人吧!”

      阿青的意识一下被震醒,他双目霍然放出摄人光芒凝注虎子,静静地注视着他。虎子心里竟发虚:“你,你敢这样看我?”

      阿青张了张口,没有声音发出,他吸了口气,在铁链剧烈的哗啦声响中,用力嘶叫出声:“他是主人!你记住,他是……主人!”沙哑的声音明确带着警告。虎子从来没有见过阿青这付样子,吓了一跳,不由向后一缩,一屁股坐在地下。

      阿青醒了醒,看着虎子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苍白的嘴唇裂开出深深的血口,露出里红色的嫩肉,却没有血流出来。他嘴唇翕动着,语气与目光一样柔和:“虎子,我是……奴隶。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你,要好好的。母亲……要你照顾。你要,小心,不要……在这里乱……说话。你,一定要好好……咳……”一个字一个字从阿青口中艰难挤出,越来越哑。喉咙如含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声轻咳,竟然难以忍受。他垂了头,瑟缩着大口喘息,呼吸越来越急,喉咙越来越疼。忽然他干渴的唇敏感地感到有水在流动,他下意识的吞咽,真的是水!一口水下了咽喉,整个喉咙兴奋的痉挛。虎子!阿青无法相信地看着虎子,忘了吞咽,水流从嘴角流出。

      “怎么?不喝?小山给的你才喝吗?”虎子粗鲁地将壶嘴杵进阿青口中。阿青眼帘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含住壶嘴,试探似地轻轻吸了一口,忽然咬住壶嘴,开始大口吞咽。两口后他猛然侧头,爆发出猛烈的咳嗽。沙哑激烈、撕心裂肺。“小山给你喂水时你也会这样?”虎子看着咳嗽中的阿青,目光中含了复杂的神色。

      阿青哽了一下,止了咳。他慢慢地抬头,眼泪充满了眼眶:“虎子……”

      虎子将壶嘴又塞入阿青口中,这次小心而轻柔,阿青小口小口地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虎子,眼泪静静地流淌。在肮脏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沟槽。虎子转了头,忽地咬牙切齿,将水壶从阿青口中抽出,狠狠惯在阿青身上。胸口处一道伤口被砸开,阿青淡然地看着流出的点点鲜血,目光落在哐啷作响倾斜不动的铜壶上,他抿起嘴角微笑,。“虎子,谢谢你。我就知道,知道……”

      “你对小山常说谢谢吗?”虎子捏住阿青的下巴。

      阿青的脸色变了变,抬眸凝向虎子“虎子,不要……”

      “知道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睛跟看我的不一样!”

      阿青一时怔忡。

      “其实你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奶奶买来人家要溺死的奴隶崽子。”

      阿青眼睛慢慢睁大。

      “其实你是傅峥与我娘亲的儿子!”虎子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

      阿青身体僵直绷紧,眼睑剧烈收缩。“……不!”

      “你是知道他是你弟弟,才对他死心塌地的好。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伤一根手指头,是不是?”

      “虎子……不是。”阿青否认的虚弱无力。

      “你一直当我是傻瓜,不光是你,娘亲、奶奶、还有死去的爹爹都当我徐虎是傻爪!小时候我是以为你只是个他们卖来的贱奴畜。可娘亲奶奶他们常常说的奇怪的话,我以前不明白,现在也想不明白吗?我只是不知道你的亲生爹爹是谁,可今天……”虎子牙齿咬地咯咯响:“娘亲她问傅峥对你怎么样的时候,我全明白了……”

      虎子两手猛然抓住阿青的肩膀,手指陷进阿青伤口中,阿青轻轻发抖。“不是真的……”

      “都道是娘亲疼我,我也认为娘亲疼我。可她却只指望你能出人头地,她从没想过我徐虎能行,从来没有!娘亲到现在还当我是傻儿子!”虎子说着,眼泪又快又急地流出。

      “虎子,都不是真的。娘亲,最疼你,真的最疼你。阿青,只是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

      “啪!”虎子一甩手打在阿青脸上:“我就知道,娘亲会白白指望你。你心里只有傅山,只有他!你早就对不起娘亲了,可娘亲还是指望你,只指望你!”

      “虎子……不是……”阿青瑟缩着闭上眼睛。

      “我说对了是吧,娘亲不知道你,早就是傅山的宠狗,你根本不可能对不起他!”

      “什么?”阿青听不明白。

      “不是吗?他对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呵呵,他也当我是傻蛋,一次次地让我看看你,给你用点药喂点水。只要别让你死了,他就给我赏几个臭钱,还不让我说给别人。当我什么都不知?你对他……呵呵……主奴的本分,兄弟的情义?我呸!你六岁到小倌馆学的本事用在他身上……”

      “住口!”阿青勃然变色,铁链剧烈地响成一片。

      “哈,你这样对过他吗?兄弟之情?狗屁!”

      阿青愕然。半晌,他闭了眼睛,嘴唇哆嗦着,“虎子,对不起……阿青只是奴隶,不配给谁当兄弟。不配的。你知道,阿青是奴隶就好。你知道,孝敬娘亲就好。要记住:管住自己的嘴,才能,活下去。今天,你。什么,都没说,阿青什么都没听到。你,会明白。”

      “你,想威胁我?为了你还是他?”

      “虎子,阿青没有觉得你笨,从来没有。阿青是奴隶,娘亲只能指望你。好好的,好好的。”

      阿青霍地侧了耳朵:“好像木兰苑的边门,开了。应该有人来,虎子,你快走……”

      虎子竖着耳朵,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毫不怀疑阿青的听力。拾了铜壶灭了灯火消失在黑暗中。

      柴屋没有大门,有雪花被风卷进柴屋,阿青全身冰凉。虎子,弟弟喂了他水喝,在关心着他。多年的期待成了真,心里应该是暖和的吧?可是,如此的不安……为了小山吗?小山,你怎么样了?瑟缩着移动了下跪得麻木的膝盖,两条膝盖都如万把钢针如同时刺穿,他疼得发抖,还是咬着牙绷起铁链,活动膝盖。小山,阿青只要活着,便不会成为废人。

      果然有人来,穿过“木兰苑”连接“听涛院”边门。犹犹豫豫,磕磕绊绊的向柴屋走来。脚步落在雪上的声音很轻,不是用了轻功的轻,是身重不足的轻。应该是……孩子。已经是子夜了吧?怎么会有孩子出来?而且是寻着柴屋而来,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努力,最少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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