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问清辞

5、黑煤球长条咪

　　十二月份之后，七横街这块彻底冷下来了。陈叔怕冷，早早地裹上了棉袄。这天一大早，他见着寻越和桓继雨两人推着两辆小推车来回跑，每次回去的时候，小推车是空的，来的时候又装满了东西。

　　陈叔上前叫着两人：“小雨，小寻，干嘛去呢！”

　　桓继雨一个急刹车，东西好险没掉。他回着：“陈叔早上好，我帮寻越搬家呢！”

　　寻越在一旁也和陈叔打着招呼。

　　陈叔又说：“需不需要帮忙！”

　　寻越说：“不用了陈叔，快搬完了。”

　　昨天寻越来找桓继雨帮忙，问桓继雨：“这边有份工作需要你来胜任，答不答应？”

　　“什么工作？说来听听。”

　　“临时工，帮我搬家，一小时50。”

　　“成交！”桓继雨对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呼了几口热气，又说：“你怎么突然要搬家了，搬去哪？”

　　寻越回答：“最近攒的钱多起来了，正好够我买房子，”说着也对自己的掌心呼几口热气“——原先的房子本来是我和我爸妈住，后来他们搬走了，剩我一个人太冷清，我也早就有想换房子的打算了。”

　　两人站在通风口，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于是一拍即合，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开始搬东西。

　　再之后，就是第二天陈叔看到的场景了。

　　因为寻越家那边的巷子口太小，货拉拉的车子进不去，于是两人只能一趟一趟的先把小件物品搬到车上，至于大件的，就和其他帮忙的师傅们一起搬。

　　寻越的东西不算少，自从他工作赚钱以来，没事有事经常会买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虽然没用，但寻越一样也没落下，通通搬到了新家里。

　　寻越和桓继雨，外加五个师傅，一起从早上忙活到傍晚，中间没怎么休息，草草吃个午饭又开始干活。

　　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新家后，寻越和桓继雨又开始收拾剩下的东西，等彻底收拾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快八点了。窗外头早就彻底黑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灯光——新小区，住的人不多。

　　寻越和桓继雨已经累趴在沙发上了，想到两人的晚饭，寻越只能艰难起身，从厨房里拿两袋泡面煮了。

　　屋里暖气开着，两人窝在沙发上，一人盖着一条毯子，正在看着电影吃泡面。

　　电影是亲情成长向的，讲得是外婆捡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抚养小女孩长大，又带着她旅行。她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小女孩问外婆：为什么我们要去这么多地方呢？外婆温柔的说：首先呢，是希望你自由。其次呢，是外婆有个老朋友，她说，她想带你看看世界。

　　电影的结尾，小女孩长大了，她背着行囊去往各地，去给一个又一个困缚于家庭，困缚于过去的孩子带来希望。

　　寻越关掉电视，他看了一眼身旁，发现桓继雨已经睡着了——桓继雨安静的窝在沙发一角，仿佛正在做一个温馨的梦。

　　屋里很静，抬头看向玻璃窗外，月亮也仿佛有了深夜，正在做它的第一个梦。

　　寻越起身，他将暖气的温度打高了两度，又把桓继雨身上的毯子盖好。他缓缓蹲下身，看着桓继雨并没有埋在毯子里的眼睛，很轻的看过去，留下一些温度。

　　寻越抬头，食指和中指并拢着，轻轻碰了一下桓继雨的额头。

　　像一记轻吻。

　　他把自己的那份喜欢藏在眼里，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对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眼睛。

　　第一天搬进新家，床还没来得及买，寻越只能自己凑合着去打地铺。他把最后一盏灯关上，屋子里变得漆黑，就闭上了眼，很快睡了过去。

　　因此寻越并不知道，在他关灯睡觉后，桓继雨突然坐了起来，脸颊很红。

　　桓继雨并没有睡得很沉，在寻越替他盖被子时就醒了。寻越的动作很轻，但桓继雨感觉得到。他也知道寻越蹲下身，在那静静的看着他。还有那一抹指尖上的触感。

　　要说什么感受，桓继雨只觉得身上有点热，脸颊还有点烫。

　　他不是不懂喜欢，他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就像是刚刚关了灯之后的突然坐起身，就像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觉脸颊好烫。

　　更像是过了好久，几个星期，几个月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份情感。

　　像什么？

　　就像一块石头砸进池塘中央，而他自己站在池塘的最外延，过了好久，才感受到那点涟漪的波动。

　　他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他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表达爱意有时并不需要轰轰烈烈，并不是一定要经过告白，经过亲吻才能确定对方的爱。

　　有时一个指尖的触碰即可。

　　桓继雨又躺了回去，他在心里想着，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喜欢寻越了呢？

　　或许是从对方叫住自己，问该怎么谢谢自己的时候吧。

　　他是个自来熟的人，遇到新来的邻居也会开口和对方打招呼，叫着“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但当时他却不想自己给寻越一个称呼，不想叫什么“哥哥”，或者“叔叔”。

　　所以他问，“我该怎么叫你？”

　　他并不是一个想要麻烦对方的人，在学校里，他总是一个人，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他没办法和周围的同学们分享，做交换。

　　但当时他问寻越，“能不能帮个忙？”

　　后来，他把自己尝试做的那包茶叶，那片压了很久的枫叶送给寻越。

　　再后来，他带着寻越去了他小时候住的村子，他给寻越讲他以前的事。

　　其实这些都是喜欢。

　　是从不需要表达出来，以至于一开始他都没注意到的喜欢。

　　还有很多，不过，在想完之前，桓继雨已经睡着了。

　　真的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第二天早上，在吃完早饭后，桓继雨去客厅一角的那个纸箱子里翻东西。

　　昨天大至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剩下一个纸箱子，里面大部分装着小物件。

　　桓继雨翻到箱子最底下，他拿出了这个箱子里唯一一样大物件——一只长条形黑色猫猫玩偶。

　　桓继雨把玩偶塞到寻越怀里，对寻越说：“这个，千万不要忘了它的名字！”

　　寻越看着怀里这只疑似叫“王八”的黑煤球猫猫，一脸惊讶：“真有啊？”

　　桓继雨坐在沙发上，抱着臂，挑挑眉“必须的——你要好好看管。”

　　寻越笑起来：“好的。我一定听从指挥。”

　　桓继雨今天中午要去上学，他和寻越说了再见，就先走了。

　　因为还没到到校时间，桓继雨就慢慢的在这边的新小区逛着。

　　早上刚下过雨，再加上冬天早晨特有的，夹杂阳光的风，显得特别温和。

　　桓继雨在绿化带旁边走着，他闻到了草木香。

　　不远处有一个公告栏，外层是可以拉开的玻璃板，里面有一张纸，周围还有很多便利贴。

　　纸上写着——新小区，新的未来，大家可以在便利贴上写几句话，以表达对该小区未来的祝福。

　　于是桓继雨写了一句话——

　　“雨天之后，便是自由。”

　　他带着这份祝福，去走向接下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