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死亡回忆录》二元女士

12、自尽

　　自甄嬛受宠后，安陵容去甄嬛宫中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又因着她位分较低，并无资格每日去为皇后请安，见到的次数便愈发少了。

　　今日延禧宫倒是突然来了一位稀客。

　　安陵容正在宫中刺绣，宝鹃随侍一旁，菊青走进来道：“小主，剪秋姑姑来了。”

　　安陵容略显讶异，剪秋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身份在一众宫人里也算贵重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的突然来了自己宫里？

　　“奴婢剪秋请小主的安。”剪秋一福礼道。

　　礼尚未行完，便被安陵容双手抬起。安陵容问道：“今日姑姑怎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剪秋挥手，身后宫女上前，将手中捧着的几匹缎子并一些钗饰递来，宝鹃便接下了。

　　“因着前些日子沈贵人落水一事，各宫节礼发放便由华妃娘娘操持，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核对上月的账册时，发现有些对不上的，估摸着大约是不慎遗漏了，特让奴婢来悉数补上。”

　　安陵容心下暗自嘀咕：华妃前脚克扣了低位宫嫔的份例，皇后后脚便给补上了。还是特意吩咐了剪秋前来，既显露出对低位嫔妃也一视同仁，来拉拢人心，更是充分彰显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度。这一招阳谋做的当真是漂亮。

　　安陵容要去谢恩，剪秋道：“皇后娘娘近日头风发作，下不得床，小主过几日再去谢恩吧。”又状似不经意提起，“如今后宫没了那起子兴风作浪的，皇后娘娘也能少操劳些，想来这病也能好的快些。”

　　“姑姑是指？”

　　“哎呀。”剪秋故作惊讶，“莞贵人没同您说吗？那余莺儿在莞贵人日常服食的汤药里下了毒意图谋害，又冒名莞贵人谋夺皇上圣恩，已经被皇上赐死了！”

　　什么？余莺儿居然胆敢给姐姐下毒？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剪秋瞧着安陵容神色怔忡，便知她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一福礼：“小主，奴婢还要去其他几位小主宫里补上节礼，这便先告退了。”

　　剪秋一走，安陵容急忙向碎玉轩赶去。

　　到了碎玉轩，却见沈眉庄也在，两人俱是目露忧色，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

　　安陵容着急问道：“怎么都懒懒的不说话？”

　　甄嬛手抚上胸口说：“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旁的沈眉庄问：“怎么了？”

　　甄嬛答：“我心里恨极了被人暗算，也恨极了花穗和小印子。可皇上真的下旨杀了他们，我这心里并不畅快。”

　　安陵容心里思量：姐姐素来心慈，可是敌人是不会因为你心慈手软就放过你的，反而会看准了你好欺负，变本加厉地谋害。侥幸躲过了这回，又怎么防住接下来那些明枪暗箭？

　　姐姐不愿做的事，就由我来做吧，我情愿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愿再见到姐姐受伤了。

　　沈眉庄道：“是啊，看到杀人，我心里也不畅快。更何况扳倒了一个，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

　　“来一个算一个，只要咱们齐心，谁都别想害咱们。”安陵容目光坚定，想了想，到底将有些埋怨的话说出口，“姐姐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还是来之前听皇后娘娘说起，说余莺儿谋害姐姐，还冒名是姐姐谋夺皇上圣恩。”

　　她心底不是没有怨气的，姐姐受余莺儿毒害，与眉姐姐筹谋反击，却全然不告知自己，是没把她当自己人吗？还是嫌弃她太过无能，觉得纵然告诉了她，她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甄嬛解释，“这种事听了伤神害怕，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陵容既生气又着急，音调都提高了：“可是我把姐姐当做自己的姐姐，哪有姐姐出了事，妹妹还不知情的道理！”

　　甄嬛轻声安慰：“还好，已经没事了。”

　　炸毛的猫被抚平，安陵容乖巧点头：“嗯，姐姐没事就好，索性皇上已经下旨赐死余莺儿了。”

　　她双眼微微眯起，语气透着一股狠厉：“谁要想害咱们，她就得死！”

　　沈眉庄第一次见到安陵容露出这种神态，也微微吃了一惊，说道：“别看陵容平时轻声细语的，却是个有主意的。”

　　就在这时，浣碧快步跑进来，道：“小主，余莺儿不肯就死，在冷宫中大吵大闹，非嚷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才肯就死。”

　　甄嬛知道皇上因着设置井田的事已经出宫了，为难道：“怎么见？这个时辰皇上怕早已经出宫门了。”

　　沈眉庄也皱着眉说：“难不成还容她活到皇上回来？”

　　只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数。

　　甄嬛问：“回皇后了没有？”

　　沈眉庄道：“皇后这几日头风发作，连床都下不来。自然是管不了这事。”

　　甄嬛愁道：“那就只剩华妃能管这事了？”

　　浣碧一直打听着外间事宜，说道：“华妃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说是身子不爽快。”

　　沈眉庄语气讥讽：“她素日与余莺儿走得近，这会子怕避嫌还来不及呢。”

　　“余莺儿她口口声声说是受人诬陷，还砸了毒酒，形同疯妇。”浣碧愤愤不平，“她还在宫中大骂我们小主，言语恶毒，令人不忍耳闻！”

　　甄嬛同样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道：“随她去吧，垂死挣扎。”

　　见此情状，安陵容下定决心，借口天色不早跟两人辞别。

　　出了碎玉轩，安陵容问宝鹃：“宝鹃，冷宫是什么地方？”

　　宝鹃回：“那是关押被废黜嫔妃的地方。以前有很多被废黜的嫔妃贵人，因为受不了被废黜后的日子，或死或疯，大家都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太重，所以才叫冷宫。”

　　安陵容问：“那平日里没人去过吗？”

　　宝鹃说：“那是什么鬼地方啊？以前住在附近的宫人，常看见有幽魂飘出来，连夜的哭，可吓人了。”

　　安陵容心中也有些忐忑，但还是坚持道：“我去看看。”

　　刚一推开冷宫的门，就听见几声寒鸦叫，隐隐约约还传来女人的凄切哭声，着实有些阴森可怖。

　　安陵容听到了余莺儿垂死挣扎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便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一开门，安陵容便见两个面生的小太监死死按着余莺儿的两个胳膊，余莺儿还在奋力挣扎。

　　皇帝身边的苏培盛苏公公，带着他的徒弟小夏子立在一旁，对余莺儿说：“余莺儿，你就认命吧。”

　　苏培盛听见开门声，一抬头见到安陵容进来，哎哟一声：“安答应怎么来这了？”

　　安陵容素日和余莺儿没什么交集，总不能说自己无缘无故地来看热闹，便只道：“甄姐姐听说余氏辱骂不休，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余莺儿还在一旁疯喊着：“放手！放开我！放开我！”

　　安陵容问：“怎么，公公的差事还没了吗？”

　　苏培盛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哎，还撒泼呢。”

　　见来的人是安陵容，余莺儿不满地大喊：“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皇上呢？”

　　她奋力挣扎，一时竟然挣脱了两个公公的钳制，猛地扑向安陵容。

　　苏培盛吓了一跳，忙一甩拂尘，宝鹃也害怕地举着手绢挥赶。小夏子快步上前，和两个公公一起又将她按住。

　　安陵容巍然不动，冷冷斜睨着余莺儿，道：“皇上是万金之体，怎么会随意踏足冷宫？”

　　余莺儿嘶喊着：“都是甄嬛！都是这个贱人！哄的皇上非杀了我不可！”

　　“你这般不肯就死，不就是想死的明白吗？那我便来告诉你。”安陵容走到余莺儿身前，语调森然，“甄姐姐的药中，是你动的手脚吧？”

　　余氏想到曹贵人说的话，想到已经被扣住的家人，只得将此事应下：“是，是我指使人干的。”

　　她表情狰狞：“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失宠于皇上，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我恨不得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叫她这个贱人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她竟然还敢辱骂姐姐，安陵容眯了眯眼，恨声道：“恨不得有什么用？成王败寇，你还不乖乖伏诛！”

　　余莺儿犹不死心：“不，我不能死，我和皇上除夕相遇，皇上喜欢听我唱昆曲，他不舍得让我死。”

　　谎言说多了，她竟然自己当了真。安陵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除夕夜倚梅园中，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你顶了姐姐的恩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余莺儿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是她？竟然是她！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皇上，皇上，你喜欢听我唱昆曲……”

　　安陵容见她似已失去神智，知道让她同意自尽是不可能了，一旁的苏培盛也眉头紧锁，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安陵容便对苏培盛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移步，安陵容引导道：“皇上心烦，皇后头风又犯了，可不能容她继续这么继续闹下去。”

　　苏培盛无奈：“小主不知，皇上赐了自尽，可这疯妇砸了药酒，撕了白绫，简直是无计可施啊。”

　　安陵容转了话题：“公公服侍皇上很久了吧？”

　　“奴才服侍皇上已经三十年了。”

　　安陵容甜笑着，道：“公公伺候皇上劳苦功高，在宫中又见多识广，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眼下皇上已经出宫去了，难道真的要等到皇上回来见了她在处置吗？”

　　“小主的意思是……”

　　安陵容说：“皇上既然是赐她自尽，她死了，公公的差事便也了了，谁会追究她是自尽还是别的？比如说，昔日下令殉葬的嫔妃若不肯就死，该当如何？”

　　眼前的安答应在这冷宫中依旧朱唇皓齿、楚楚动人，说话的声音也清脆悦耳，吐出的话却让苏培盛不寒而栗。

　　苏培盛点点头说：“奴才明白。”

　　“公公比陵容更明白什么叫夜长梦多的事。了断了她，也了了皇上的一桩心事。”

　　苏培盛一福礼：“明白，奴才恭送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