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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阳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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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几场春雨,冬装便褪下来了,衣裳轻快了,人也觉得从骨子里就松快起来。
皇帝突然得了风寒,得宠的嫔妃都去侍疾,沈眉庄便日日随侍。安陵容自是不必去的,她乐得清闲,又因可以单独与甄嬛说说话而高兴。
刚进到碎玉轩宫中,安陵容面上便盛满了笑意,她快走几步:“姐姐。”
甄嬛放下手中的书卷:“雨刚停就来看我,也不怕路滑。”
“皇上病了,我是不必侍疾的。若不来看姐姐,就更闲得慌了。”不必再担忧被皇上召幸的安陵容,说到皇上病了都懒得再遮掩一二,脸上的笑容未曾消减半分。
“眉姐姐去侍疾了,她准得碰见华妃,真是为难她。”甄嬛担忧道。
浣碧端了茶过来,仍是香片。安陵容已经颇能品得六安茶,但并不出声提醒,免得有意指浣碧伺候不周之嫌。
况且姐姐宫里的东西总是好的,这香片茶的茉莉花香馥郁持久,与姐姐身上的味道倒有三分相似。
安陵容含笑接过茶来,闲聊道:“皇上这病说来也奇怪,好好的,怎么就得了风寒了?”
先前看着皇帝也不似身弱体虚的模样,难不成是外强中干?若是皇帝刚上位便驾崩,自己与姐姐便真无后顾之忧了。
“是人总有身子骨不舒服的时候。”甄嬛淡淡道。
安陵容似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帝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日便好转了。
咸福宫存菊堂内,沈眉庄正与安陵容一同坐着刺绣,采月兴冲冲地小跑进来,一脸喜色地道:“小主,安小主,皇上封了莞常在为贵人!”
安陵容手下一偏,针尖扎入指腹,一滴血珠缓缓渗出。她慌忙拭了,血珠落在绣品的红梅上,隐入其中消失不见。
眉姐姐欢喜地站起身:“什么?是真的吗?可不要骗我?”
“千真万确,小主,好多宫人都见着了!余氏对莞小主不敬,皇上亲口说的降余氏为官女子,晋莞常在为贵人呢!这会子苏公公只怕已经在传旨的路上了。”
采月话刚说完,苏培盛便到了。
听完旨意,沈眉庄才有了些实感,口里不住的念叨着:“那太好了,那太好了。”便立即与安陵容相携往碎玉轩去。
安陵容只觉脚下踩的不是石子路,而是一团团的棉花,她脑子也如一团浆糊蒙着,姐姐怎么就成了贵人了?不是一直在装病避宠吗?
她还以为……还以为……
安陵容垂着头,自嘲一笑,原来始终是她在自作多情。
酸涩的感觉铺天盖地,安陵容呼吸都有些困难,仿佛一只大手将她的心狠狠攥紧。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睛干涩着,口中却涌上一股甜腥味儿。
或许姐姐有什么苦衷呢?姐姐的才貌性情本就出众,往常是一直遮掩着,若是碰见了皇上,自然会一举得宠。可能姐姐自己也不想的。
安陵容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
如果……如果姐姐并非不情愿,那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够一直陪着姐姐就好,只要能够一直看着姐姐开心幸福就好。
她会为了她而开心的,就像她愿意试着接纳眉姐姐的存在一样。
安陵容脸色几经变换,终于浮现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沈眉庄大喜过望,尚未注意到安陵容的脸色不对。
两人还没走进碎玉轩,就看见小太监们抬着一箱箱的赏赐陆续进出着,很是热闹。
沈眉庄快步走近,执起甄嬛的手:“嬛妹妹!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安陵容看向地上一堆堆的赏赐,想起甄嬛称病时期受到的冷遇,那些残损的桌角、褪色的衣裙……
她在家中过惯了被苛扣的日子,缺衣少食些也没什么,但姐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到了宫里反而比之在家时还不如。
自己愚钝,先前居然一直未曾发觉。
还有那瞧着便成色极好的玉箫。姐姐风雅,素爱弹琴奏曲,纵是富贵之物入不得眼,想来这萧也能送到姐姐心坎里去。
而这些东西,只有皇上能给得起。
安陵容心下落定,笑意盈盈地朝着甄嬛福礼:“参见莞贵人。”
甄嬛哎一声,连忙扶她,嗔道:“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倒生分了。”
“眉姐姐欢喜得都疯了,一听消息就拉着我过来,我可得守着规矩醒着神,总不至于大家都乐得忘乎所以了。”
安陵容意有所指,保不齐便有华妃安插的人手盯着,寻了空子治她们的罪,前面就有夏冬春血淋淋的教训摆着,万不能乐极生悲。
沈眉庄深以为然:“陵容说得对,咱们还是快进去说话吧。”
甄嬛屏退下人,三人进了房内。
安陵容坐于榻下,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困惑,率先问道:“姐姐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成了莞贵人了?瞒得这样好,先前竟一丝风声也不露。”
甄嬛解释道:“实在不是我要隐瞒,我也是在御花园中偶然遇见皇上。”
沈眉庄打心底里高兴,眼见着甄嬛获宠,她也不必再孤军奋战了,道:“古人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你了。我在宫中坐着,乍一听了此事,还以为是讹传呢。”
“嗯。”安陵容也应道,“还是皇上身边的苏公公下旨传来,我们才信了,就立马过来给姐姐道喜。”
“只是从此又要有多少双眼睛要盯着你看了,你可要当心啊。”沈眉庄深谙后宫生存不易,先前她就吃了华妃不少暗亏。
甄嬛点头:“我知道的。”
安陵容也道:“不过皇上看重姐姐,破例未恃宠就先晋封。有皇上的恩宠,姐姐不必怕。”
“就是因为未曾侍寝先晋封,隆宠太甚,反而不妙。”甄嬛仍有些忧虑,她称病便是不想风头太甚,没想到还是没避过。
“如今你圣眷正浓,她们也不太敢把你怎么样。”沈眉庄道。
“听说余氏就因为羞辱姐姐才遭到皇上斥责的,有了她做榜样,就没人再敢轻易招惹姐姐了。”安陵容道。
“余答应是有错,但我也担心有一天,我也如于答应一般不慎遭祸,岂不是要连累甄家满门。”甄嬛道。
安陵容心下思量:若是有人敢害姐姐,我必千百倍奉还。
“现下你正得宠,也是无路可逃,不过好在有皇上的恩宠庇佑,总好过你一个人吧。”沈眉庄道。
“姐姐别忧心。”安陵容道,“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身子养好,才能成为真正的贵人啊。”
假病的药吃了那么久,到底伤身。如今既然已经不必再吃那药了,养好身子便是第一要紧事。
沈眉庄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皇上让她学着管家,她便知道这是要她与华妃抗衡。从前她孤木难支,如今有了嬛儿,争宠一事便轻松许多。
她缓缓道:“陵容说得对,只要你我姐妹同心,一定能在宫中,屹立不倒!”
此时的两人,既低估了甄嬛对皇上的情意,也低估了皇上对甄嬛的宠爱。
逾制封贵人只是一个开始,往常皇帝不怎么来后宫,却一连好些时日都来看望甄嬛。
待甄嬛身子养好能够侍寝时,也并不像其他的小主那样铺盖一卷送入养心殿,反而独独赐了汤泉宫浴。
赐浴汤泉宫的第二日,沈眉庄一大早便来了安陵容的宫里。
安陵容也略为讶异:“姐姐这么早就来了?”
“本想去给皇后请安,谁知皇后的身子不适,不用请安了,所以就来看看你。”
安陵容请了沈眉庄上座,看着她眼下脂粉都遮盖不住的乌青,心下一叹,问道:“你瞧你,眼睛下面都青了一圈,昨晚没睡好吧?”
“没有。”沈眉庄黯然一笑,“昨儿和敬嫔说话,聊得晚了一些。”
安陵容也不戳破,只道:“甄姐姐陪皇上去了行宫,昨晚应该侍寝了吧。”
“是啊,应该的。”
两人皆是声音苦涩,又不约而同地有些藏不住的妒意,只是对着的人却不同。
“不知姐姐如何,像我这样被送出养心殿的,大概是头一个吧。”当着宝鹃的面,安陵容作失落状。
“过去的事就别往心里去了,下回会好的。”
“下回……我哪有两位姐姐那么好的福气……等甄姐姐回来,我再向她道喜。”
如此这般说着,安陵容却真不知该怎样面对甄嬛。
她昨晚夜里同样辗转反侧,一想到姐姐正在皇上身下婉转承欢,心便如刀割一样痛。
终究还是无法轻易放下。
甄嬛刚从行宫回来,转头皇上又赐了椒房之宠,若说先前还只是比照着华妃的份例,现下就几乎是要赶上皇后的待遇了。
十五月圆之夜,月光静静洒在地砖上,仿佛铺了一层盐。
安陵容站在宫门口,抬头望去:“月亮又圆了,不知爹爹和娘亲在家好不好。”
宝鹃问道:“小主想家了?”
“孤身在外,怎么能不想家?”
“小主也不是孤身一人哪,莞贵人和沈贵人待小主和姐妹一般,小主应该多多走动才是。”宝鹃劝道,“如今莞贵人正得盛宠,没准在那儿还能看见皇上呢。”
安陵容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凑上前去,她解释道:“姐姐正在风头上,我若总是凑在姐姐跟皇上生前,也是讨人嫌。”
“怎么会呢,小主你多心了,莞贵人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小主,这不今儿一大早,还让人送了两匹缎子来吗?”宝鹃再劝道。
“那是姐姐客气。”安陵容否道,“姐妹间的情谊再深,不留意也会生出芥蒂。就说眉姐姐吧,她跟甄姐姐那么要好,甄姐姐承宠那一晚,她不也一样睡不着吗?”
宝鹃肩膀垂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主未免太过谨慎小心了些。
安陵容却不知自己刻意避嫌的行为,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她因为自己得不到皇上的恩宠而嫉妒不甘。
没过多久,便有有心人前来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