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夏日》灿渺

9、第 9 章

　　周一上午，全校的学生按照惯例，依照班级顺序列队在礼堂的主席台前集合。
　　高一年级的第一次月考在即，这周的校长讲话的话题估计离不开这件事。

　　“那是你们班新学生？转学来的？上个星期都还没见到呢。”
　　“今早到班上报道，挺好看的是不是，感觉能评的上高一的级花。”

　　站在末尾的几个男生交头接耳地讨论，站在队伍中央的袁钗将这些话听到耳朵里，状似不经意地撩了撩头发。
　　她刚到学校报道，今天早晨才领到校服，所以自然有充足的理由没换上那套泯然众人的校服，就像现在，她穿着一身绀色水手服，在整个年级里都算显眼的存在。
　　听到身后男生们的议论，袁钗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刚来报到时她还有些紧张，合川十一中的规模比南县初中大了十几倍，她太害怕自己在这里成了个平平无奇的土包子。
　　今天这么一看，她还是像初中的时候一样，是众人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正心满意足地浅笑着，站在她前面比她稍矮一点的女生转过身来看向她，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一脸的不耐烦。
　　“能不能别拨弄你那头发了，一股廉价香水味，我鼻炎都要犯了。”
　　说完，徐媛媛像是不解气一般又翻了个白眼，转回身和前面的其它同学说话。

　　袁钗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冷静，冷静，不和这种打扮幼齿的小学生一般计较。
　　她看出了徐媛媛身上带着的饰品是当前流行的某个潮牌里最新发布的一套，还没在市面上发布，买得到的人非富即贵。

　　袁钗虽然家庭条件不算差，父母说到底也只是双教师家庭罢了，和大城市的富家子弟不能比，刚入学第一天，眼前的女孩子显然不是个好的树敌对象。
　　她垂下拨弄头发的手交叠在身后，缓了一会儿后踮起脚打量起了周围人的样貌。

　　周末在便利店看到的那个帅气的男生不在人群里，袁钗有些失落。
　　她早上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是想在上午找到那男生留下个好印象，她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至于那个她很讨厌的初中同学林夏，也不在人堆里。
　　想到这她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又开心起来。

　　哼，只会学习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朋友，没有存在感，连全年级都要听的年级讲话都没人在乎她来没来参加。

　　“下周二开始……学校将开展为期两天的月考……这是高一年级的第一次集体性测验……”校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开，礼堂的规模很大，站在最后的大门处听到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林夏一边听着校长宣布月考时间，一边侧过脸将绣着十一中校徽的袖标小心别在校服左肩上。
　　这周的流动纪律委员轮到一班，其中的一项工作就是在周一的校长讲话后检查学生着装是否符合校规。
　　吃力不讨好，这是林夏对这份职责的评价。

　　绣着梧桐树叶的袖标材质十分坚硬，有些不好佩戴，林夏耐心折腾很久才将其佩带正。
　　靠在实木的礼堂大门上还没歇一会儿，一个脑袋已经歪了过来，整个人几乎栽倒在她身上。

　　黑色的发梢触感柔软，宋舒玉靠在她肩窝上，几乎能感觉到他长睫蹭到脖颈细腻皮肤带来的酥麻感。
　　“好难搞。”
　　随着说话和呼吸，湿热的吐气洒在她肩胛骨上，酥酥麻麻的，让林夏打了个寒颤。

　　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林夏下意识想推开凑得过近的宋舒玉，脑海中闪过的是周六下午在医院见到的少年落寞的背影，已经搭在宋舒玉脑门上的手掌顿了顿，推的动作缓缓变成托住他的脑袋。

　　细腻的皮肤触感很好，宋舒玉随她手掌动作抬起眼看她，睡眼朦胧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林夏没空看他表情，谨慎地打量四周，确认大家都在听校长讲话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纷乱，才暗自松了口气。
　　“站好。”她压低声音，空出的一只手抽走了宋舒玉手中握着的袖标，托着他脸的手泄愤一般捏了捏那张漂亮到足以让任何性别都嫉妒的脸。

　　林夏手指根本没用力，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红痕，衬得少年假装无辜的脸更加清白。
　　宋舒玉不情不愿地站直了身体，听话地垂着眼睛，看她替他带上袖章。

　　冗长的讲话终于结束，学生们按照班级顺序陆陆续续离场。
　　“哇，那个是一班的宋舒玉？真的好帅……”
　　出礼堂的队伍以龟速前行，袁钗站在人群中正焦躁不耐烦的时候，听见了旁边女生压低了声音的赞叹声。

　　宋舒玉？
　　她心头一动，踮起脚尖去看礼堂出口处的情况。
　　周五晚上见到的少年，抱着手臂靠在礼堂出口处，绣着金色梧桐树叶的袖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有透亮的感觉。
　　光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随着离礼堂出口越来越近，袁钗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原来他叫宋舒玉，还是隔壁一班的学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份忐忑在少年目光落在袁钗身上时，化成了巨大的喜悦。

　　宋舒玉扫了眼面前人身上的水手服，挑了挑眉。
　　“名字。”

　　袁钗抿着嘴角浅浅笑了起来，及腰的黑色长发衬得她愈发清纯动人，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宋同学，好久不见。上次晚上我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袁钗。”

　　周围听到她说话的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句好久不见就让这话显得暧昧，两人还在晚上见过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惹人遐想联翩。

　　众人猜测的目光里，唯独已经踏出礼堂大门的徐媛媛冷不丁发出了冷笑。
　　哪里来的自信姐，还以为那副打扮手段会有多高明，结果还是眼光这么不好使。以为这样就能和宋舒玉这个疯批拉近关系，脑子没问题吧。

　　宋舒玉搭着腿站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按了按手中的中性笔写下‘袁钗’两个字。
　　沉吟两秒后抬眼看向礼堂门另一侧仔细检查学生穿着的林夏，张口问道：“林小夏同学，不穿校服扣几分。”

　　林夏正在耐心矫正高三年级学生领结的正确系法，听到宋舒玉这么问手中系领结的动作不停，连头都没抬地回答。“让你看的学生手册你是不是根本没看？第二页第一条，在校期间不按规定着装，扣十分。”

　　宋舒玉被骂也不生气，眯着眼难得耐心地在笔记本上刚刚记下的名字后面写上负十分。

　　十一中的学生评分关系到奖学金，推优名额，也是最后出具学生综合素质成绩的重要参考，甚至评分低到一定程度会被学校劝退，所以十一中的学生即使再叛逆也大多好好遵守着学生手册里的规则。

　　被扣了十分的袁钗笑容僵在脸上，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的表情转变实在太过精彩，周围人好奇的目光都变成了嘲笑，这让在初中一直以来众星捧月般的袁钗实在难以接受。她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的嫩肉。

　　遇见林夏就没有好事，她恨恨地想。
　　袁钗对林夏属于是积怨已久，她的父母在南县初中教书，父母的偏爱都是她一个人的，可偏偏林夏出现了，这个女生成绩好，长得乖，家庭遭遇变故，教书的袁父袁母心疼班上这个听话懂事的学生，处处让袁钗照顾着她，有什么东西都要备两份，一份给袁钗，另一份给林夏。袁钗在校表面上对林夏假装客气，内心对这个分走父母的爱的女生厌恶更深。另一方面，只有袁钗知道，听话懂事和乖巧的容貌都是林夏的面具，那女生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漠然明明白白写着她很讨厌现在的生活。

　　既然这么讨厌这一切，还装什么乖孩子。袁钗恶狠狠剜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替高年级同学调整领结的林夏，收了脸上笑容走出了礼堂。

　　过于专注手头上事情的林夏并没有察觉到宋舒玉这边发生的一切，直到礼堂的人走完，她从宋舒玉手上收回自己的笔记本。
　　看到笔记本上大大地写着——
　　袁钗，-10分的字样，林夏才意识到什么叫大难临头。

　　袁钗父亲和林建树以前是同事，所以她在南县初中上学时，一直对她多加关照。林夏早就意识到袁钗不喜欢她，她能理解青春期少女不喜欢陌生人抢走父母关注的小心思，所以对袁钗暗地里各种耍小手段处处忍耐。
　　袁父袁母中考备考期间担心林夏家里情况影响到她考试成绩，极力邀请她到袁家住一段时间，林夏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她实在没有和袁钗争宠的想法，本以为升到高中，两人再也见不到面，之间的纠葛就此结束。谁知道袁叔叔调岗来了合川教书，虽然职位不在十一中，为女心切的他仍然想尽了办法让文化课成绩不好的袁钗以艺术生的身份在历年来考取国内外知名艺术大学最多的十一中上了学。

　　而林夏，又在不经意间在袁钗来十一中报道的第一天狠狠扣了她十分。
　　这下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林夏想起了初中种种不太美妙的记忆，被反锁在教室……只有她值日那天满地的垃圾……被掉包后破破烂烂的课本……

　　与世无争的高中生活彻彻底底地完蛋了，林夏心里想到。

　　“你不喜欢她？”宋舒玉看着拿着笔记本的少女，看着她的目光从震惊到迷茫再到带着淡淡视死如归的壮烈感，忍不住揉了揉阳光下她毛茸茸的脑袋。

　　林夏还沉浸在思绪里，没有拍开他的手。
　　她合上笔记本：“八字不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