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里的接驳人》时与枫

5、新加入的“竞争者”

　　对于胡玉霞来说，这一行因为门槛低、时间灵活，所以从来都不缺乏竞争者，随着同行不断增多，她们之间的竞争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状态，收费也从每单三元降到了两块五甚至更低，以前胡玉霞一天最多可以赚到将近三百块，但现在行市好的时候也就两百出头，有些日子甚至已经不足两百，胡玉霞看着账本上不断下降的收入不禁焦虑起来：她原本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天二百八十块，保洁的工资留着生活，送餐的收入存起来，这样不出几年就能攒够盖房子的钱，等新房子盖好的时候就是她跟许光强找回丢失的脸面“荣归故里”的时候。可现在这种情况却是她意料之外的，她暗下决心，下周如果收入还没达到这个数的话就再去找份兼职，哪怕就在华珠给商铺拉个货一趟也有三十块呢，挤挤时间一天拉个两趟应该不成问题。胡玉霞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计划好的事一定不会拖延，还没等到下周就已经开始打听联系拉货的信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货还没拉上，送餐的生计却出了大问题。
　　早上临上班时，华珠大厦的门口支起了一个棚子，棚子下面放了一张长条桌和一个塑料板凳，旁边立了一块显眼的招牌“外卖送餐点”，有好几个送餐阿姨正围着一个中年妇女争论着什么，胡玉霞凑过去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个大概。这个中年妇女叫何莉，以前在华珠里面搞批发生意，现在她看中了送餐这块市场，想把这块统一起来管理，她已经跟物业谈好了，她给物业交租金，物业允许她在楼下设立临时外卖送餐点统一收送外卖，她现在要招募送餐阿姨跟着她干，每单她提成一块，阿姨拿一块五，但保证阿姨一直有单送且不用自己抢单，所以一些上了年纪抢单少的阿姨动了心，但更多像胡玉霞一样的送餐阿姨却是强烈反对和抵制。这个送餐点刚设立，知道并认可的外卖员并不算多，他们照常把单送给等餐阿姨们，因为对于外卖员来说他们并没有得到太多实惠，但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送餐阿姨认为这个送餐点影响了她们的收入，因此在不到一周时间里送餐阿姨们就跟何莉之间爆发了多次冲突，而在这之间最大的冲突就要属胡玉霞跟何莉的冲突了。当日胡玉霞跟外卖员在这个送餐点的不远处单独交接，正当胡玉霞拿出二维码准备收款的时候，何莉突然对着她们大声叫骂：“老太婆，你在搞什么东西，在我的地儿当面抢生意，你懂不懂规矩？”自从何莉设立这个送餐点以来这种叫骂是比较常见的，大多数送餐阿姨都不想惹出纠纷赶忙收了款就匆匆离开了，也有一些阿姨感觉咽不下这口气时就会反驳一句“你管我”，但也仅限于此。何莉也觉得骂完就算了，没人会跟她较真，毕竟送餐阿姨要是真跟她起冲突成本太高，以后慢慢就没人敢当她面私下交易了，但她想错了，她这次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胡玉霞。胡玉霞虽然一直秉持着少起事端，多点时间多跑一单是一单的理念，但这是建立在收入不减的情况下。本来收入就已经锐减，现在这个新加入的“竞争者”不但盯上了她赖以生存的营生，还出言辱骂她，正是这句辱骂点燃了胡玉霞积累到顶点的怒火。胡玉霞怒目圆瞪用手指着何莉：“你骂谁呢？你自己才是个八婆还好意思骂别人？我在这儿关你屁事，我还说这是我地儿呢！”何莉陡然间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胡玉霞会有这种反应，但是她不能示弱，毕竟物业都同意了，她以后还要整合这里所有送餐资源，要是这样就示弱了还怎么干的下去，于是一场激烈的冲突就这样爆发了，两人打作一团，扯头发、撕衣服、掐喉咙，女人打架中一切能用的手段可以说都用上了，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人分开。这场冲突过后，何莉意识到必须得做出改变，不然这个送餐点倒闭是迟早的事，光靠招募送餐阿姨跟着自己干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要让所有外卖员都认可这个送餐点，只要外卖员认可了她就不怕这些送餐阿姨跟自己闹了，她跟这些散户送餐阿姨之间只能存在一个，她在心里默念道：你们等着吧，马上你们就得求着跟我干了。
　　第二天的送餐午高峰如约而至，何莉在桌子旁架了一块醒目的牌子“极速送餐，准时高效，超时包赔”，同时又拿喇叭重复播放着牌子上的内容，很快众多外卖小哥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过来，一个外卖小哥问：“超时你这边真的赔？”何莉故意把嗓门扯得很大：“这是肯定的啦，你给我就放了心了，餐给到我这儿下面就都是我的事儿了，不管是撒了泼了还是超时全算我的。”超时包赔这几个字对外卖小哥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连那些跟送餐阿姨之间有固定合作关系的外卖员也纷纷转头，直奔送餐点而来。本来胡玉霞还在苦苦坚持，她相信以前那些“老熟人”是不会抛弃她的，她只要再多跑勤一点是可以维持现在的收入的，但随着姜峰从她面前飞驰而过直奔送餐点时，她的内心崩塌了！什么熟人老乡都是靠不住的，所谓的稳定合作关系不过是双方之间的互相利用罢了，他还与你合作只是因为对他更有利的合作者没有出现，当对他更有利的合作者出现的时候，便没你什么事儿了。小桌前除了外卖员之外已经有七八个送餐阿姨在推推搡搡，不断挑拣着好楼层的外卖，她们一只手互相争抢，一只手已经勾了不少外卖，等抢到实在拿不下了才匆匆离去，何莉在一旁不断维持秩序：“你们不要抢，每人最多拿十单，哪个抢翻了或是超时了哪个自己赔。”但是在外卖小哥的叫喊和众人的哄抢声中场面一片混乱，何莉的面前只有无数双挥舞的手，她只能勉强记下每人送的单数，至于谁送哪些个单，哪些个单要超时了已经不是她所能顾及的了。就在人群外围大约二十来米的地方，一双锋利却略带迟疑的眼睛正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人群中央的何莉，胡玉霞已经站在这里盯了送餐点有好一会儿了，本来昨天跟何莉打完一架之后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何莉死磕到底，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仅仅一天之后情形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自从何莉立了这块“包赔”的牌子后的一个小时里她竟没能再接到任何一单！看到姜峰从她面前驶过时，她妥协了！她是个好强的人，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但是现在这个情形，她不得不低头了，但不是向何莉，而是向生活低头。她远远地看着人群，她抬起脚步，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却又放了下去，她虽然泼辣，但也要面子，也有自尊。 她设想了很多种场景，要是何莉再当众辱骂她怎么办？又或者不让她送怎么办？难道再打一架？但是如果不去的话就真的断了生计，去的话起码还有希望，于是胡玉霞心一横大步挤进人群。本来她已经做好被何莉嘲讽的准备了，她甚至已经在心里叮嘱自己：我是来送餐的，尽量要忍住不要跟何莉再起冲突。然而令胡玉霞感到意外的是何莉不仅没有言语嘲讽她甚至连面部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改变，仿佛昨天打架的另有其人一样，只是扔过来一只笔：“按编号写上名字，后面写单数，晚上统一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