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矛盾2 ...
-
那时山道年年纪颇小,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只从以往的卷宗和曾经侍奉过母妃的婢女嘴中知道了些雨数和时辰的只言片语。
他曾经也在龙王和二哥的面前提起过,但都因为令家族蒙羞而得到了冷漠和不耐烦的回应。
如今轮到自己,同样是冤屈只怕不像母妃那样被治死,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结局,比如好言好语的安慰着,却永生永世被软禁在人间发臭发烂。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按照二哥的性子,“等历完劫就回宫”这句话不过只是客套罢了。
“好三弟,咱们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我此次冒雨前来是有一件喜事相告,关于你的。”山道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模样,很难让人想到方才还是一个悲痛交加的人。
“我能有什么喜事?”山道年苦笑。
“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已经替父亲修书上表天庭,等你历劫归来便会重新恢复你的神籍。”
“我立功?什么功?”山道年随手拿了个核桃剥开,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有些纳罕。
山道玄见状笑起来:“怎么变得谦虚了?这可不是以前桀骜不驯的你。”
见山道年皱着眉头,依旧云里雾里,他才说道:“多亏三弟消息灵通,才让我们找到了碎甲的消息,果真是被那群低阶生灵私藏在摇鹊山了,虽然没找到,不过也没算白跑一趟,剿灭他们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他笑得很得意,那声音在山道年的耳中却无比刺耳。
山道年听到这话不禁浑身僵住,手中的核桃咔的一声破裂,坚硬的外壳刺进了他的手心,温热的液体正在手心流淌,山道年猛然抬起的眼睛正对上二哥鹰勾般的锐眼。
“三弟这是怎么了?”
山道年干笑道:“没事,只是我在犹豫该怎么向二哥解释,功劳我实在不敢冒领。”
“怎么能说是冒领?”山道玄一脸不可思议的与侍卫相视一眼,侍卫见状作了一揖忙道,“卑职确实有收到一封来自三殿下的书信,就算我认不出字迹,可二殿下不可能认不出,而且我们也是根据信上的地址才找到这里来的。”
得,以前是目无伦理纲常的混蛋,现在又背负上了无恶不作的骂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里慌得很,坐也坐不住了。
“可我从未给二哥写过书信,碎甲的事我更是不清楚。”
见山道年笑容收敛,一脸严肃,山道玄了解他的脾气,是自己干的自会潇洒承认,不是自己干的硬摁头也不认。
他沉默了瞬喃喃道:“莫不是有人冒充你给我送信?可为什么这么做?”
山道年垂下头,嘴角泛起讥笑。如此明显的嫁祸手段,还有谁能比自己的二哥清楚。
打理潍川上上下下几百年,在三界圆滑有度,结交甚广,若无手段怎能做到今天的位置。
现在在山道年面前这样设问,倒是让他快看不清自己的二哥了。
“既是这样那算作你的功劳又何妨?对你来说总归是好事。”
山道年挑眉:“好事?”
“我啊,派人查了一下,那些灵物呢,都是靠着日月精华,吸收天地灵气一代代繁衍生息下来的。我想着不过都是些未开化的低等生灵,奄奄一息死了也是死了,便捉些来炼成了丹药助你重铸龙筋。”
山道玄说到嘴干,端起茶水轻酌了几口,并朝着身边侍卫招手示意,立时便将一个小紫檀盒拿了出来,打开正有一枚泛着油腻光亮的黑色丹药立在上面,血腥味刺鼻浓郁。
山道年只是侧目去瞧便被味道冲的想呕吐,抚了抚胸膛方安稳下来。
怪不得集合的日子已过,四喜却至今没来,莫不是已经……
他盯着紫檀盒,心里慌乱不堪,窒息感充满了山道年的胸腔。
打着自己名义送信的人定是认识自己和山道玄的,至少明白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又能跟踪到摇鹊山,那就说明对小妖怪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样的人除了山道玄的人还能有谁。
碎甲已经在自己手中,却还要给无辜者引来祸患实属无妄之灾,山道年衣袍下的拳头逐渐攥紧。
“怎么了这是?”山道玄赶忙将茶水端到他面前,把盒子扣起来放在一旁。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重铸龙筋也不在一时,多谢二哥。”
如此残忍的事被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见心狠。
山道年将锦盒推了回去,看向眼前这个令他感到陌生的男人,甚至都开始怀疑以前那个心怀仁慈,翩翩有度的三界君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别逞强,拿着吧。”山道玄将锦盒推过去,又忽然叹道,“我记得你和祝余以前相处甚佳,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他的事了。”
山道年闻言瞥了他一眼,低头将捏碎的核桃仁往嘴里送。
“碎甲之害关乎三界苍生,如今往生经已能破译,若是被居心不良的人得到,三界必危。”山道玄盯着他缓缓道来。
山道年苦涩道:“如今我靠着这副残躯不过勉强度日,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去管什么碎甲。”
对方没有说话,山道年即便是垂着头也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二哥放心,既是关乎天下安危,那弟弟遇到了自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山道年语毕才抬起头面向他,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真挚。
山道玄见状畅快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必定前途无限。”
“自然。”山道年忽然想到一事又道,“劳烦二哥一件事。”
“何事?”山道玄半开玩笑,“那可得是我帮得上忙的。”
“梅道李从小跟着我,如今我落魄了他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倒不如让他来跟着我,一起做个伴。”
山道玄一怔,又沉默了,与方才为难的表情不同的是,提起小跟班梅道李来他好像有些不屑和冷漠。
山道年抬眸时正见山道玄温和的笑:“小事,等我回去就跟他说说。”
“多谢二哥。”
后边又说了些无关紧要,嘘寒问暖的话,不过都是被草草带过,因为看望山道年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现在已经问到想要的了,其他的自然也就没有心思浪费。
一柱香后,山道玄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恭送二哥。”
山道年微微弯起嘴角,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的笑意逐渐随着深邃的瞳眸退散,转而是一脸的阴翳。
约莫着山道玄已经走了,山道年朝着小厮那边喊道:“来人,备车!”
只听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两个小厮从屋里出来,揉着眼睛懒道:“怎么了大人?”
“去摇鹊山。”山道年接过小厮递来的蓑衣斗笠,又打上油纸伞,正要匆匆往外走。
“摇鹊山?!”小厮瞠目结舌道,“离着这里有一百四十多里路呢,而且听说那里有妖怪,大人现在去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别问了,让你备车就备。”
此时雨越下越大了,打雷打闪骇的小厮们望而却步。
突然轰隆隆一声,一到闪电劈下来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山道年一抬头瞥见一个彩衣女子正立在院门冷冷的看着他。
“大人,要不等雨停了再去吧?”小厮边擦着雨滴边小声试探,企图唤起自己上司的这点良心。
“也好。”
山道年呆愣愣地盯着院门处,小厮好奇的循着目光看过去时却空无一物。
“大人,马车备好了。”穿蓑衣的小厮急匆匆的冒雨赶来,“咱们现在就走吗?”
“不走了,回去休息吧。”山道年将油纸伞抛向蓑衣小厮,自己旋身回了屋内。
“多谢大人!”两小厮面面相觑,觉得不太对劲。
山道年疲乏的仰身躺回榻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紧张与担忧都随着这口气释放了出来。
“来都来了,还躲在那里做什么?”他闭着眼睛问道。
良久,小妖怪才现身出来。
“你都听见了?”
“嗯。”谈四喜冷冷的盯着他。
“所以是来杀我的?”山道年曲起一条腿来,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一派淡然与颓废。
“我有脑子。”谈四喜冷道。
山道年微怔,神情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都被人造谣成无恶不作的烂人了,也不差谈四喜一个,但与别人的唯恐避之不及相比,她的反应,山道年还是有些惊讶。
山道年点点头,感慨道:“万幸你在现场,听到了全部。”
“是你写信上赶着灭我全族?”
“……”山道年本来慵懒的侧身而躺,以手支腮,听了这话直接崩溃的“啊”了声躺平,浑身透着一股“赶紧毁灭吧,累了”的松死感,方才还燃起的星火直接灭了。
“都说狗耳朵很灵,你怎么还跳着偷听?”山道年难以置信的一下坐起来,伏在凭几上直秃噜嘴,双目呆呆的盯着她。
谈四喜并非跳着偷听,而是来的晚了,外边雨声又大,隔着门扉只能听个只言片语。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一把利剑出鞘,寒光耀到他的脸颊上,四喜冰冷道,“你们也配生来就享有神箓吗?”
她明显瘦了一圈,此时神情难掩痛处,眼圈红肿分明哭过。
山道年抬眸看她,又将眼睛心虚的移向别处,即便不是自己做的,摊上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没有脸见她。
“抱歉,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山道年缓缓抬眼,眸中尽是无辜与同情。
平时这种脏水泼下来他甚至懒得去解释,因为太麻木了,所有人都已经认定自己是个无耻之徒,解释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
可唯独面对四喜,山道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他甚至心里紧张——她会相信自己吗?
“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失望瞬间变为失笑,山道年红了眼眶喃喃自语:“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屠害生灵不择手段的人,也好,你师父临终前还对我有嘱托,如今看来倒是少了个累赘。”
“也对,谁知道会不会生死关头先把我这个累赘杀了自己逃生。”四喜正在气头上,什么狠说什么。
要不是因为祝余,她真想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即便杀不了也应该拼一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虽然知道他有被嫁祸的成分,但方才听着兄弟二人感情十分要好,既然这样兄债弟偿未尝不可。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山道年淡笑,轻飘飘的戳破她的心思,“我与他如此近的关系尚且无可奈何,只怕你连龙宫的门都没找到人就已经没了。”
四喜一怔,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