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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山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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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臭气熏天是腐水所致,连山道年这种水生也无法忍受,他左右看了看,又往上看了看,索性单手将范满满往上一提,先挂在了一块锐石上荡着,瞥见水流没到他腿腕时才撒手离开。
这腐水浑浊不堪,里面混杂着蛆虫枯木腐尸碎块各种味道直呛鼻息,山道年逆流而上了好久发现还没有到尽头,便只好顺着水流一直冲向了深潭底,越到深部水流越清,当然谈不上清澈,不知游了多久一座废弃的水府映入眼帘——估计是水太脏了这里管事的生灵全都搬走了。
既有水府那出口应该不远,果不其然犹如书中世外桃源所描述的那样,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厄水竭尽之处是一方横湍的偌大河水,而百仞峭壁之上瀑布倾然飞泻,哗哗的激流与崖下圆石怦然相击,激起层层叠浪,哗哗的水流裹挟着碎石流向远方。
虽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空气中还有一股魔障之气,但见水流激澈,苍松翠绿,猿鸣鸟啼,可比方才的臭水道好多了。隐隐约约觉得要找的那地方便在此处,山道年便返回将范满满给拖了出来。
谈四喜早就从山道年的怀里冲了出来,她竭尽全力的发挥本能,一顿狗刨使得得心应手,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山道年面前丢了面子,此时在她心里面子大于天。
范满满呛了水到现在还晕死在一边,山道年上前将他扶起来,对着其胸膛就是哐哐两拳,立时伸指又在他喉处狠狠一点,范满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脏水一并从口中吐出。
“啊,好痒好痒......痒痒痒。”范满满苏醒后忽然蹦跶起来,着急忙慌的朝着身上一通乱挠,山道年见他搔首弄姿,脸上也不知是享受还是痛苦便真诚道,“可能是蛆虫,也可能是蚂蟥。”
范满满本打算忙中抱拳感谢,一听是虫子,还是蛆虫蚂蟥,登时“啊”了声浑身僵住,轰然倒地,彻底晕死过去。
“这就晕了?怎么这么没用?”谈四喜跑上来狠狠踹了两脚他的屁股。因为她突然想起和柚柚说过的话——眼看东西就到手了,偏偏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碍我大事,下次让我遇到了非狠揍他一顿不可。
“不比你我,人总归是要脆弱些。”山道年见她这样有些不明就里,随手化生出一把火堆来,将三人烘烤干净,又施了点小法术将衣服上的恶臭隐去。
“现在怎么办?”谈四喜不断地往火堆里丢刁来的树枝。
“现在?”山道年见她一双绿眸在夜里锃光瓦亮,自己脱衣的手突然僵住了,“现在你先闭上眼睛。”
谈四喜反应过来,“哦”了声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灼烫又开始了,现在他已不是贼眉鼠眼而是剑眉星目,四喜又想起方才他浑实有力的肌肉,不觉嘿嘿一笑。
“听说人间刽子手像范无咎和谢必安那样厉害。杀人多鬼魂却不敢近身,我们小的时候贴了胡子在神庙面前偷偷扮演,我总是当被杀头的那个却不知道真正的滋味,”谈四喜偷偷张开一只圆溜溜的眼睛,面露好奇,“手起刀落的时候人还会思考吗,还是一下就死了?”
山道年伸出手来烤火,半晌才道:“我在被押上刑场的时候就已经脱身出来了。”
“那真正被砍头的谢尔本身啊,这样一来他也算罪有应得了。”果然是心眼子多,谈四喜觉得乏了,便恢复原身准备窝一觉,方闭上眼睛忽然惊觉,自己真是愚蠢透顶才会去问他“被杀时什么感觉”,他本就是在剐龙台上挨过刀的人啊,这岂不是揭别人伤疤再撒盐?
谈四喜越想越觉得良心不安,颠颠的跑过去蹲坐在他的面前,抬起小爪子碰了碰山道年,嗫嚅道:“你......没生气吧?”
山道年以手支腮,缓缓睁开双目正见她狗狗祟祟的摇着尾巴,斜后的飞机耳,飘忽不定的眼神,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嗯?”他疑惑的皱了皱眉,“生什么气?”
“没事,嘻嘻......没事。”谈四喜见他并未多想,便放下心来,此时她也睡不着了,便打算出去巡逻巡逻。
不多时天已临近破晓,远处有野兽长啸惊动了林中的鸟儿。
山道年眯眼小憩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等缓缓睁开眼睛时却被一张突然撞进视野的大脸给惊到,只瞧范满满正紧眯着双眼,翕动的鼻孔对着山道年的这张俊脸嗅来嗅去。
山道年皱了皱眉,嫌恶地将他推开,衣衫锦帽腰带穿到身上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范满满则不然,慢吞吞的摸索着衣服穿上,又摸索起腰带来系上,然后再坎坎坷坷的蹬靴戴帽......明明大白天的,看着好像比昨天夜里在臭水沟里还艰难,显然是眼疾加重了
“庐陵人士范满满叩谢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欠大侠一条命,他日若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范某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山道年见他单膝跪地,抱拳叩拜,眼珠仿似一动不动,满脸虔诚的看着那块半人高的石头憨笑道:“壮士虽然生的短小,却精悍异人呐,救人于水火,义勇之举范某敬佩感恩。”
“他这是犯的什么病?”谈四喜嗅了嗅,目瞪口呆地走到山道年的身侧。
山道年换做谢尔德模样,摇摇头走了过去,范某某此时倒是来了机灵,听见身侧脚步声渐近,双耳立时动了动惊道:“什么人?!”
山道年手指朝着范满满一掠,金光忽闪,范满满也感觉到了异样,眼部暖暖的,似有柔水缓缓淌过,舒服得很。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范满满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样子呆呆傻傻的,仿佛之前得的并非眼疾而是脑疾:“诶——怎么是块褐色石头?我能看见了?”
他试着握了握双手,又仰头看了看正在环手抱胸,垂目观赏痴呆的.......谢尔?!笑容顿时敛去转而是大惊失色:“鬼啊!鬼......卧槽,这地方真的不干净!”
范满满紧紧闭着眼睛,试图等这只所谓的鬼魂飘走,可过了一小会儿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一双绿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而方才的男人依旧还立在身侧,甚至不明就里的冲自己阴森的笑了下,范满满吓得胡言乱语:“啊!!!谢大人我之前偷您的萝卜一定烧给您,快安息吧!”
他可是亲眼见到谢尔被压上刑场,当街斩首,当时道上围得人山人海,扔臭鸡蛋的、扔烂菜叶子的,怒骂声连成一片都在感叹开年除恶匪今年必定是个好年。
不过唯有一个姑娘令他印象深刻,估计是深受谢尔的残迫,别人只是嗔怒,连她却笑的格外猖狂,哈哈哈哈道:“太好啦,拿大刀的出来了!”因为看不见前边具体情况,这女子还踮起脚尖往前张望,笑嘻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前边办的是喜事。
“你死的时候我没笑,是一个女的笑的,你要是生气就去找她吧,哦不,去找害你的人吧!”范满满已经吓得口不择言。
“......”这种道德沦丧的事山道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一旁的谈四喜心虚成飞机耳,悄声的行至范满满身侧偷偷朝他龇牙恐吓。
山道年叫了声范满满,听其嗯了声,战战兢兢的抬起脑袋偷瞄自己,他这才收起戏弄重新变回真正的模样。
“你是......谁啊?”不管是什么东西总归不是人,范满满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索性将事情原委皆交代了个清楚,他说自己也是受人所托,特地来此给别人牵魂,别的什么也没干,无意冒犯亡灵。
他竟然没认出山道年来,谈四喜想到仇家祠堂那晚三人还是不打不相识,如今聚在这里也算是一种缘分。
“找你牵魂?”山道年疑惑地挑了挑眉淡讽,暗道虾对虾将对将,眼神不好的找眼神不好的帮忙,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会追踪术?”
“额......什么追踪术?”提起这个范满满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开始装傻。
“这个,”山道年变出了一个纹路精美古老的罗盘,是在臭水道时从他身上摸的。
范满满一见这个瞪起了狗眼,起腚便要去夺,山道年抬手一摁,迫使其又重新坐回到地上,只见他摸着纹路喃喃自语道:“相传凡间有一鼹门派,专研江湖玄门秘术,这当中呢有一分支极擅追踪,而追踪门的尘经道长十年前就因为急于成仙而走火入魔,他的徒弟只好带着他四处漂泊求药。而你就是那个徒弟。”
山道年盯着他忽然叹了声,“当然这也只是江湖传闻,我看并非是因为成仙才走火入魔,定是那把上古神器毕方锁惹的祸,你师父因为这个被打伤反而成了你的累赘。”
“不许你说我师父!”范满满再次起身却又被山道年抬手摁下,他随之蹲下笑道,“那你一定是很爱敬你师父了。”
“那当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爱你爹啊。”
从他的反应来看江湖传闻应该不假,山道年笑而不语,默了片刻道:“我呢正好也是个修仙之人,自然知道哪里有灵丹妙药,不如我就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陪你一同去仙山采药怎么样?”
谈四喜瞥向这个狡猾的男人,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削去神籍可也有一身本事在身,区区一个凡人生了病,哪里需要什么灵丹妙药,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救,反而说什么自己要陪着风干鸡去仙山采药,明明是对他有所图,反而一脸为难的样子让别人来感激他,真够有心机的。
不过方才说起“追踪术”,这只风干鸡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本事,四喜已经明白山道年的意思了,他是想借用范满满的追踪术来帮着找碎甲,而打着找灵丹妙药的幌子不过是怕这小子知道路途艰险后不干了,便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范满满从小到大遭人白眼驱赶哪里见过什么整了八经的好人,此时有人提出要主动帮自己救师父,他不免心里犯嘀咕,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这个还给你。”山道年将之间他苦苦寻求的那把锁扔到他手上,“我本是潍川龙王的儿子,因为碰到了一些挫折被贬到人间历劫受苦,与你有缘才会自报家门,碰上旁人我可就没这么好心搭理了。”
“我这么倒霉能碰上这么好的事?你不会坑我吧?”花言巧语格外好听,万一到时候说的和做的不一样,而师父的病是大事不得不慎重,范满满此时茫然了。
山道年二话没说,将衣裳微微掀开露出半边胸膛,肌肤上青色鳞片的纹路忽然亮了起来。
范满满大惊,欲言又止:“你真的是小龙人啊?”
“对,他是!”谈四喜忽然变成一个姑娘令范满满更加惊愕,“你不是那晚在仇家祠堂的那黄鼠狼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黄鼠狼是我的好朋友柚柚,在下是摇鹊山十里水铺汪汪观汪力大仙的第十八代玄孙,妖神的徒弟谈四喜。”
范满满对她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反而很好奇的凑到山道年的身边笑吟吟道:“传说龙生九子,各子不同,你也和人间皇帝一般贵有五爪吗?还是你爹是五爪你是四爪?哦,还有你的龙角是什么颜色?你会喷火还是喷水?”
说到这个谈四喜也起了兴致,也簇拥过去:“我也没见过,你能不能给我俩吐个水看看,就像护城河的龙头一样?”
谈四喜和范满满一唱一和,笑嘻嘻的围在山道年身边。
“我也是个会摆谱的人,哪能说看就给看的?”山道年悠哉悠哉的往前走去,并不理睬。
此时外头簌簌的声音吸引了谈四喜的注意,她警惕的往外面看了眼嗅了嗅。
“那你方才说的那个助我采药可是真的?”范满满脸上仍有怀疑,转而又坐下警惕道,“虽说你救了我,我应该感怀在心,可难保对我不是另有所图,你方才说自己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在墓地修啊?还有你方才化作谢大人的模样吓唬我,指定是在阴间见过他了吧,莫不是你......”
水灵灵的眼睛逐渐浑浊瞪大,脸上写满了惊恐二字,“该不会你是专门吃尸体的......那个”范满满不停地拍着胸膛哕起来。
“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志怪小说真是可惜了。”山道年无语的叹了口气,懒得和他解释。
“我回去就写,第一回先写你这个怪物。”
“可真是个白眼狼,刚把你眼睛治好,还打算去救你师父,竟这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罢了,就此别过。”
山道年拱了手微微转身走的极慢,只等着范满满喊他,而范满满也并未让他失望,一声喊停,正中某人下怀。
山道年嘴角微微勾起,如此收回了脚,静待他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