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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山道年的逗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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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众目睽睽,指指点点之下,山道年落寞的跪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仿佛沧桑成了一条老龙。
人家是修炼千万年,一年有一年的收获,他是修炼不足千年,一年收获别人千年的体验,可现实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突如其来的崩溃也令他无法消化。
凡间历劫?这怎么可能,山道年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做错,错的只是时机,他不甘心被贬下凡,于是趁着山道玄和道长说话的功夫,蜷身一变化作一只鸟儿飞走了。
而那个老道见状也只笑了笑,一瘸一拐的走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的是后来他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被迫穿进这个恶人的躯体之中,乖乖接受凡人的体验。
潍川龙王家中一女二子,大女儿道卿封神后掌管南疆一域,享受一方香火,可惜殒身。家中只剩二儿子山道玄和三儿子山道年互相陪伴,在外人眼中团结友爱,兄友弟恭。
就连山道年也这么觉得,自己的二哥在三界所向披靡,是最英俊潇洒的存在,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觉的已经变了味道。
或许是从自己母妃的冤屈开始,又或是从自己的冤屈开始,更或是他含有目的的“交谈甚欢”中开始,那个幼时多次带着自己游山玩水,解救自己于危难的二哥仿佛正在记忆里渐渐变得模糊,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山道年叹息这份兄弟之情或许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再真挚了。
不知道雪停了没有,外头也听不见什么动静,火盆里的炭火苗燃得正旺,山道年和衣而躺,往上扯被子时,忽然怔住,他瞄到一团白色的球状物。
四喜坐立难安,哼哼唧唧,泪眼汪汪的样子像是有难言之隐的委屈要诉说。
“东西带来了?”山道年枕着手臂,慵懒的叹道。
“没……有。”四喜嗫嚅着,全然没了之前的得意洋洋。
“没有?”山道年语气平淡并无恼意,只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四喜已经急哭了,变成人后行至山道年的身侧蹲下,闷头闷脑的就拿起山道年的手来往自己脸上扇,“你快扇我两巴掌,不,随便你扇多少下,打死我都没有怨言。我……我不配做妖神的徒弟,我真是个废物呜呜呜。”
这场情绪上的突袭全然出乎山道年的预料,小妖怪忽然的俯近令这只自以为成熟老练的傲龙呼吸一滞,心跳好像也漏了一拍。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犹如珍珠般滴到他的脸上,交织的呼吸浮动两人的发丝。
“我明明……呜呜呜~特地多刨了几个坑,怎么就没了呢,不可能被发现的。”她懊悔道。
几个坑……三十六个她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几个?!
谈四喜自责又懊恼,她双颊微红发肿,不知道在角落里偷着扇了自己多少巴掌。
到底还是个纯情男生,她在身侧动来动去,又拿着自己的手直往她濡湿的脸上撞。山道年的双颊莫名烧了起来,可又看到这厮紧闭双眼,仰着脑袋,张着血盆大口,嗷嗷哭喊,鼻涕一垂一弹眼看要滴到自己脸上。
“可以了,”山道年抽出手来,攥了攥又张了张,手指被她拧的麻木,扔给她一块手帕催促道,“赶紧把鼻涕眼泪擦擦,谁家哭起来跟准备吃小孩一样。”
谈四喜背过身去擤了擤鼻涕,见他仿佛偷笑,不由得生气:“你这是什么表情?东西都丢了你还笑得出来?”
山道年见她双目微眯还以为发现了什么苗头,结果下一秒谈四喜竟突然捏住他的双颊,冷声质问:“你瞧不起我?”
“.......”
谈四喜拍着胸脯认真担保:“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连累你,东西是我丢的我掘地三尺也得把它找出来,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要向你证明——我!汪力大仙的第十八代玄孙,妖神祝余的徒弟可不是个只会哭的草包!”
山道年“哦”了声,翻身侧躺佯作担忧:“你是谁无所谓,只是三天之内你还没找出来怎么办?盒子里装的可是毁天灭地的至宝。”
“毁天灭地?”谈四喜大骇,沉默半晌呜呜呜的小声抽噎起来,“那该怎么办?”
山道年见了不觉轻笑,到底是年纪不大,再调皮捣蛋,勇敢无畏,随便夸大两句就唬住了。
“要找不到我就撞死在你床下!”她一拳头捶上床沿,郑重其事道。
“......”山道年疼的闷哼一声,将手默默从床边抽回来。
“我要死了那岂不是把责任丢给别人,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不行不行,”谈四喜沉默了片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就坚定地往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外边大冷的天,山道年知道她要再寻一遍,忙将其喊住。
起初山道年确实不太信任她,不止是能力还有品行,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他实在无法再轻易相信别人。
方才是想考验,未料到她性子如此仗义刚烈,发现盒子丢了还敢回来勇于承担责任,虽然有思想斗争但依旧没有逃避,任务艰难却依旧遵守诺言,山道年突然觉得祝余收她为徒是捡了个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要是他还在肯定也能体会到这种如获至宝的幸运。
“别拦着我了。”
“你看这是什么。”山道年将东西拿出来,修长的手指推开盒盖,露出里面一卷舆图和一枚碎甲。
谈四回头喜怔了瞬,接着狗眼一亮,绿的发光!
“盒子!!!”她猛扑上去。
“嘘——”山道年连忙提醒。
谈四喜哦哦点点头,喜极而泣,然后反应过来:“你一直在耍我?!”
山道年不语,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谈四喜呼吸吐纳了片刻,嗷呜一口狠狠咬上山道年的手臂:“我咬死你啊!”
一声惨叫响彻房梁,掉下来的木屑落入炭盆,浮起火星子。
“真属狗啊你,说咬就咬。”山道年揉着胳膊斥道。
“你跟踪我?”
山道年无辜的举起手掌给她看:“我也刨了三十六个坑,手都起泡了。”
“可是你知道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有多难受吗?”谈四喜还要去咬,山道年一掌抵在她的额头将其推开。
“我掐死你啊~”谈四喜将手圈上他的脖子来回摇晃。
山道年这身体也着实乏了,任由她折腾。
谈四喜见他长舒了口气后疲惫的合上双眼,随意抬起的一支胳膊压在脸上,无奈的笑了。
从来没见他笑过,尤其是发自内心的慵懒的笑,居然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看来除了样貌,气质也异常关键,毕竟气质也是一种感觉和氛围,有时候这两种因素的强大支撑,相处起来会让人自动忽略样貌。
相反有些人长得天仙,但性格恶劣,气质猥琐,给人印象深刻,等别人再提起他的时候,留下的印象反而是“昂,他啊,白瞎了一副好样貌,油腻猥琐。”
谈四喜生怕自己把他看顺眼了,切了一声化为原形跑到炭火旁休息,可又挂念着什么事,忙抬起小脑袋去望他。
不久四喜揣起小爪子,喜滋滋的进了梦乡。
其实山道年比她焦虑,因为碎甲需要拿到,龙筋需要修炼,名声需要挽回,神籍需要重修,元尊需要寻找……想想他也不过是条方成年的小龙,这压力换到谁头上也是巨大无比。
可无论是人还是神,只要是需要过日子的总会面临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坎坷,绕都绕不开。学贵有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而众生除了在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中坦然面对好像也别无他法。
四喜忽然梦见自己与哥哥一起奔跑在林间,野鸟与花香相伴,爬山戏水,听禅悟道,傍晚回到家中娘亲做好了饭菜,灶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是她最爱的蘑菇汤。
娘亲一边擦手一边埋怨爹爹去买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莫不是又去偷偷喝酒了,早知道就让哥哥跟着一起去。
哥哥蹲在一旁正往四喜的小手上涂抹皂沫,滑溜溜的加点水一搓瞬间起了大沫,四喜盯着鼻尖上的大泡泡,被西边粉色的晚霞映的五彩斑斓,哥哥正宽慰娘亲消气,被四喜惊喜的呼唤吸引回头,见到她正一边斗鸡眼一边盯着鼻尖,憨态可掬,不禁宠溺的摸摸她的小脑袋。
“孩子们我回来啦!”爹爹提溜的竹篮里有一条大鲤鱼,荷叶里包裹着两斤切好的臊子,还买了灶王爷的年画与一对泥老虎娃娃,慢悠悠的推开竹门从外头迎着落日进来。
娘亲嘴上依旧埋怨,但语气却大变了样,含羞带怯的问有没有给自己带胭脂和西街的棉织布料,说四喜现在长得很快,需要做几件新衣裳过冬。
四喜最喜欢爹爹去赶集,欢欢喜喜的跑到爹爹的怀里。
见他从手里变出了三根糖葫芦,四喜一根,哥哥一根,还有娘亲一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胭脂水粉,还有一块叠好的帕子,说四喜既然长得快下次就直接带她去集市上让掌柜的用布尺量着做,还省的娘亲耗眼睛。
不过最后数算了一圈买的东西却唯独把醋落下了。
娘亲很生气,但看见爹爹那副手足无措的呆样,只好笑着揶揄希望以后孩子不要随他就好了。
四喜正吸溜吸溜的扒臊子面,听到娘亲的话忽然停下筷子开心道:“我们也是爹爹的孩子,当然要随他啦!”
一向沉稳的哥哥此时忽然慢悠悠道:“我还是随娘亲吧。”
月色入户,深秋的庭院里蝈蝈蛐蛐争鸣不断,烟囱依旧冒着烟,是灶台上爹爹给娘亲炖的粥,小屋内不时哈哈大笑,隐入秋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实中从未发生过的美事如今一一在梦中实现,四喜沉醉其中久久不愿醒来,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山道年心中有事,并未入眠,听见她抽泣,赶忙过去抚摸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
此时外头雪地上又响起莎莎的脚步声,他忍无可忍的取了厚裘,戴了风帽,沿着青云街踏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