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山居 ...
-
阿栀提着那一篮子买好的菜回来时,看见谢远之正在屋外捣鼓着什么。
走进看时,发现她正把绳子和一块木板固定,吊在头顶的槐树下。
她做得认真,半跪着,修长的手指拿捏这些材料,表情专注,样子很是迷人,阿栀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她。
“你身体还未康复,在这操劳什么呢?”她柔声道,半蹲在她身边
“我想做个秋千。”谢远之即答,“阿栀,你别担心我,我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鬼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清楚的。”
阿栀暗自笑笑,她之前爱逞强,又不是一时两时,虽然这次看来确无大碍,可一番话难免让人发笑。
她点点头,“给你买了白馍,吃点呗。”转手把篮子推到谢远之面前,解开上面遮尘的白布,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白馍被蒸得蓬松,看起来软糯香甜,虽然比之大部分食物是素了点,但是如今战后重建,市井交易刚刚恢复,能买上这个也属实不易了。
她看着阿栀殷切的眼神下带着些愧疚,知道是怕自己嫌弃。
阿栀用术法从井中扬起一些水来,把它们卷成一个漩涡,为谢远之净了净手。
第一次看她在面前做法,谢远之还是诧异了一下,她之前藏得多深啊,现下是当真坦诚相见了。
她拾起白馍,在阿栀面前咬下一口,带着甜。
她一时惊觉这卖馍人当真舍得,竟然放下糖这么金贵的东西。
她抬头想表达自己的欢喜,发现阿栀正托腮看着她。
她眼睛很美,雏凤一般,美艳清新却并不锐利,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洽当融合。
“很好吃。”谢远之嘴中还在吃,含糊地说着,将阿栀逗笑了,她一时尴尬,把馍推到她面前,“你也吃一口。”
阿栀一愣,遂了她的意。
谢远之看她,她像只小猫低下头,轻轻啮咬了一口。无论多少次,她的心还是会在这种时候加速跳动。
她耳侧飞红,吃完剩下的白馍:“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寻恩若她们。”
“听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阿栀埋进她的怀中,有些依恋地蹭了蹭。谢远之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上笑,半眯着眼睛看清晨正好的山景,一旁的秋千正随着风轻荡。
阿栀很娴熟地取出菜篮中余下的菜,把那些菜叶剃去硬茎,把肉用水煮好,除去上面漂起的浮沫,再片成块。
谢远之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行云流水,驾轻就熟的动作,笑着:“这多么辛苦,为何不用术法?”
阿栀回头笑着:“什么都用术法,岂不是少了几分人间的闲趣?”
“你说的对……我做那秋千时,也是这般想的。”谢远之走近她,“看来这次精进了不少,终于不再是那萝卜面条了。”
“你怎么还记得那个。”阿栀想起这汗颜事,忍不住笑。
“那可是我们的招牌,我怎么会记不住?”谢远之一脸得意道,“鱼呈玉露,这谁起的名字来着,你么?”
害。
“你在这打趣我,来帮忙呗,看看你又进步了多少。”
“那自然是,一日千里。”谢远之抡起刀,抛起那可怜的胡萝卜,在它们落下时,对准了一顿匡匡乱切,它们就十分漂亮、纤细而均匀地化作无数个分身,躺在菜板上。
“如何呢?”
阿栀眼花缭乱地看着,看她得志的模样,却十分不愿夸奖她。
“很不错,小远天厨下凡。”还是不愿意扰了她的兴致,阿栀夸她道。
阿栀于是感觉那谢远之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唉,水沸了,你边上去,我要煮菜。”阿栀推搡了一把谢远之,嘴角却是笑意。
谢远之笑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觉得心里暖暖的,跳到门口去:“我等你哈~”
等阿栀把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时,看见谢远之在桌侧,侍弄着鲜花。
她不知道何时把寝室的玉质花瓶搬了出来,之中花团锦簇,插着不知道她哪里找来的绣球,蓬勃茂盛的淡蓝和其下清脆的绿意相得益彰。
谢远之本来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嗅着花香,看见她时,高兴地眉眼弯弯,立刻放下了手,朝那盘中看去。
很简单的一道胡萝卜肉片,带着刚出炉的锅气,香气四溢,勾了她的馋虫。
她辟谷太多年,若不是此次情况特殊,元神受损,暂时还需要一些凡人的养料,她可没有机会享受这等乐趣。
阿栀看她眼睛放光,也跟着笑着,温柔而宠溺。
“吃饭的时候,花香和饭香,缺一不可。”谢远之说。
夕阳拥抱群山的时候,橘色晕染出黄橙,这浓重的色彩是负日金乌飞过的尾声,月娥起舞弄清影的序章,却最是凡家人家相聚,言浅情深的韵峰。
风似乎也冷了不少,凉意浸入骨。
谢远之曾经无数次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手握孤独,回忆着姐姐。她觉得夜风真是最能直达灵魂,叹问她心绪的。
曾经这个时候,日暮交接,她很怕出门。
今天她却她坐在秋千上,风扬起,吹着她的衣袖。
一双手触着她的后背,身后的阿栀把她推起。
她看着眼前落叶翩跹,回旋那些孤独的过往,与风声和弦向远方落霞吟唱。
而所谓心中的空荡,被一次又一次后背支撑的实感打成碎片。
谢远之抓紧了绳索,想抓牢这个时候,她没注意到,她笑着看向落日。
阿栀看着眼前荡起的姑娘,心里也尤其甜蜜。
秋千渐渐停下时,阿栀绕过秋千架,在它慢悠悠停下时,用指撑起谢远之的下巴,吻着她的唇。
这个吻细密而绵长,谢远之把手从绳索上放下,闭上眼睛,揽过她的腰。
饮过夕阳酒,犹怜黄昏情。
谢远之这些日子心情舒畅,不久就痊愈了,活蹦乱跳的,和曾经那个心事重重的谢远之判若两人。
阿栀替二人收拾好行囊,依偎在谢远之的肩膀,和她在秋千上轻荡,看着每天出现,但每时都能惊艳她们的黄昏。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小远……我今天去买菜时听说,王贫勾结了皖北,如今与陈孙分庭抗礼,这局面一时僵持,怕是百年也没有结果。”
“僵持是好的,陈羽反水,皖北的计划半路夭折,如今双方止戈,反而倒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正是如此……你看,风停了。”头上的槐树叶静谧地呼吸,平静的像绿色湖面,深邃地蕴藉着浓墨重彩的晚空,一如永恒。
宫阁不同于山间小筑的朴素温馨,扑面而来是豪华庄重的气息,红墙典雅,金瓦璀璨,飞檐险峻,石鸟栖息。
谢远之和阿栀立在门前,轻叩门环,开门的是紫狸,她看见她们,眼中惊喜:“仙师,你们回来了。”她身上正有冰雪的气息,一双眼睛原始清亮,带着雪地奔狼的活力和凛冽。
她的身后跟着茗茵,看见这二人,尤其是谢远之,脸上也有悦色。
转眼一见旁边的阿栀,打趣地笑了一笑,颇为玩味。
前些日子,不是还矛盾甚大么?看来完全不必再担心,她们自己就会和好。
阿栀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一番,摇了摇头。她想着茗茵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叙旧啊。”茗茵说话毫不客气,让二人心情坦然了不少。
她们很快设宴招待了谢远之,席上有陈老将军,孙虎昆,沈靖以及陈恩若一众人,都向着谢远之敬酒,感念她架桥救军的恩德。
谢远之笑而不语,只是喝酒。
席间她常常去瞥陈恩若与茗茵。
她们倒被看得莫名其妙,造孽啊。谢远之觉得时下喜庆时分,说这事不是时机。
平日最跳脱的陈玲若今天却很沉默,可能是因为一些老人在场的缘故,一直和旁边的紫狸说着话,不过看她时不时盯着谢远之和阿栀,眼中暗含捉弄,大概率就是在向紫狸打趣。
“谢仙师,你知道么,小女恩若向老夫引荐时,你第一次上我府上,我就觉得你气度不凡,却又十分亲近,好像与我们陈家有累世的牵绊一样。”老侯爷豁达豪迈地啜饮一口。
谢远之心想确实,陈家是陈祺后人,她是陈祺女儿,算得上他们的祖辈。
“鄙人与陈家缘分深厚,见老将军也同样如是。”她想着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位李彦爷爷,一时恍惚,觉得他们有相似之处。
很多时候,母亲冷落她后,她就把李彦爷爷当她的亲人。
老侯爷慈眉善目的,有些哀叹道:“老夫今生,除了那个不孝子,倒真没有遗憾了……我想了想,恩若在军中很有威望,手段也高明,帝王缺位,不是样子,不如,让恩若效仿前朝安阳郡主韩雨霖,统御一方,倘她今后有中意的孩子,再传位于他也未尝不可。”
十五年后,陈梁复,女皇出。
想起花妖的话,谢远之身后一阵冷汗,但旋即也觉得这是大势所趋。
谢远之看向陈恩若,她亦有些意外,父亲怎么会在这时说这件事。
“我没意见,恩若姐为联军操劳多年,还为了大计屈身王贫,如今在恢复民生方面也居功至伟,我和林渊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恩若姐要荣登大宝,我孙家愿助一臂之力。”孙虎昆坦率地说。
谢远之点点头,笑说:“那提前恭祝女皇陛下万岁了。”她举起一杯酒,向陈恩若敬去。
谁都知道,这次直捣清杰宫,是她谢远之的奇人异事,由她开口认定的女皇,才是最能服众的。
陈恩若看她,得体一笑,在酒盏中看自己的影子,这是他们的信任,也会是她要肩负的责任。
茗茵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她的口型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