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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父亲 ...

  •   壬申年,冬日大雪。

      谢揽之因为背叛爱人,领回了早已与自己性命相连的弟弟谢隐之。

      安阳郡主讥讽了一番她和陈瑛的爱。谢隐之也黯然失落:“我没那么怕死。”

      谢揽之说不了什么,她被谢潮种下了与谢隐之的双生蛊,一尸两命——她二人必须一起活下去。

      她猜不透这个郡主,她不敢冒险。

      谢隐之的母亲风女,也就是李彦太守的女儿,皇权未曾旁落时,她是环阳送去京城的质子,与长公主是挚友。后来和长公主一起在安阳经营,才让安阳独立,有割据一方,不被侵吞的实力。

      按理说二人情谊深厚,而风女却爱上了前来安阳做客的,花言巧语的书生谢潮。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安阳,与郡主撕破了脸。郡主恨她,在谢隐之诞辰时,还写信前去诅咒。

      事实证明郡主是对的,谢潮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口中全是天命的疯子,为了天命而泯灭人性的奴才。

      谢揽之未曾预料到郡主对谢隐之会这般好。

      她此刻的心飘忽不定,难以平静。早知如此,只要告诉韩雨霖他们双生的真相,自己是十拿九稳不会死的,而陈瑛……

      “陈瑛会去哪里?”她脸色发灰。

      安阳郡主咯咯笑着:“不是说过了吗,发落去严樘了……说来这还是那个老头的主意,他当年带来了数以万计的玄铁埋在海边不知名的地方监管,和大陆很多人做着生意。”

      “严樘。”安阳郡主思索着这个地方,“只存在古老的书籍中,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再也没有人去到那里。”

      “那老头来无影去无踪,那个小女孩是生是死,我可也不清楚。”

      “你为什么这么做?”谢揽之看着她,觉得她的行径没有理由可以解释。

      “不知道。”韩雨霖冷冷道,吃下一颗葡萄,“说实话,风女离开我后,我自己都找不到我行事的逻辑。可能,就是想给谢家找一些不痛快?”她瘆人地笑了,摸了摸谢隐之的头,“但是,我也希望能把这小子推上高位。听说谢隐之可是未来的天子,我好期待。”

      “他长得好像风女啊,尤其是这眼睛。”韩雨霖有些眷恋地看着,谢隐之却并不因为这样直白的目光低头,而是坦然与她对视。

      收敛目光是认怂,他不这么做。

      韩雨霖感到一些无趣,还真是有气概。

      谢揽之想起过去的一些事。

      他早期与李彦太守通讯时,就听过他提及劫掠玄铁的计划,而这一切是一位名叫陈祺的谋士一手操办的。

      李彦太守在信中给她透露过,也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这样做万一漏泄,没有依计划收下安阳,反与之交恶,可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他老了,皇权旁落,除了割据别无选择,如今要对先帝的子嗣动手,他心里还是很纠结。他是矛盾的,既想偏安一隅了此余生,却又在那谋士陈祺的撺掇下有问鼎中原的野心。

      陈祺安排劫掠安阳的玄铁,断掉安阳的后供,让安阳没有抵御武陵的实力,同时派陈瑛强杀了武陵师爷,对外称这是送给安阳结盟的礼物,让本可以周旋僵持的安阳与武陵矛盾激化,强行将安阳与环阳捆绑在一起,还可以直接在后期让安阳受制于环阳。

      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就有了纰漏。

      陈祺劫掠安阳玄铁,用以替李彦爷爷制作箭镞这件事,被长公主安插在环阳的眼线发现了。

      那批箭镞如今在武陵境内,谢揽之告诉她。

      ——这的确让韩雨霖惊诧,不过这样一来,安阳环阳可都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谢揽之为什么会知道玄铁的下落,是陈瑛告诉她的。

      谢揽之自嘲着,这个游戏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而陈瑛给了她公平的机会。

      她不知道当时陈瑛怀着怎样的心情告诉她玄铁的去处,看上去纯粹的忧伤,却平静地问她:“你会告密吗?”谢揽之没有回答她,后来她们心照不宣,却再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陈瑛走过流光的长桥,在广阔轻波的大海上乘着小舟回来时,看见自己的哥哥正带着数目庞大的军阵围困谢揽之二人。

      这架势,像是屠龙一般,却只用于猎杀妇孺。陈瑛被逗得笑了,吹起那首哥哥和谢揽之都相熟的曲子。

      她踏着海波而来,像走在浅滩上,海水淌过她的鞋袜,却并不会浸透。严樘的洛方跟她说过,她现在勉强算个半神,在尘世凌波而行不算稀奇的事。

      她穿着严樘特有的供奉于神的衣物,流云般的轻纱,细腻的丝绸,色泽宛如晨曦初露,温柔而纯净。裙摆如梦似幻地随风轻舞,宽大的袖口仿若仙鹤展翅,轻轻拂过空气留下一串串幽香。她吹着一片槐叶,歌声悠扬,轻盈地朝这荒芜残破之地走来。

      陈郁看着竟然是妹妹,一时傻了。

      陈瑛略过旁边不可置信的谢揽之,心里冷哼一声。

      哥哥对父亲的计划,知道多少?陈瑛忐忑地设想。

      “阿瑛。”陈郁有些激动地跳下马,抱住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七尺男儿,却已泪染衣裳。

      陈瑛笑了笑,看来哥哥是什么也不知道。

      “母亲呢?还好吗。”陈瑛满眼憧憬地问道。久久没有回复。

      哥哥放开了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在她面前垂下头:“母亲在你离开后,精神失常,不久就投井而亡。”

      “你说什么……”陈瑛托着哥哥的手,颤栗地说着。

      “那……父亲呢?”陈瑛五十年炼气的经历让她得以镇定。

      “父亲啊……他的野心太大,现在天下,无与针锋。”陈郁看来其实并不敬重陈祺,他撇撇头,恨恨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他的真实身份,是武陵的郡守。他在武陵,有他的正妻和孩子,却能在北境环阳佯装猎户,以谋天下。”

      “他总和我说,他爱母亲……但是,在他摇身一变后,我成了人们背后耻笑的私生子,他也无所作为。”陈郁的脸很黑,对妹妹,他无需保留,“他没有心。”

      陈瑛饶是心态平和,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在镜满湖的日子,她最多猜父亲其实与武陵有勾结,却没想到,他竟是郡守。

      而年夜横死的兰家福,只不过是和他政见不和,就被他利用自己,以环阳的名义除去了,他同时还借环阳的兵力夺走了安阳购置的玄铁。

      而康廉叔,因为陈祺在安阳监狱中遭受非人的待遇。

      他本是李彦太守安排的配合陈祺,劫掠玄铁的主事,却被副手故意败露行迹。

      康廉带人对抗安阳兵力时,主动引开,被生擒活捉,而副手却心安理得退回武陵境内。

      副手是陈祺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

      陈瑛一向以为铁面无私,智谋超绝的父亲,实际诡诈无双,薄情寡义。

      她听到康廉叔告诉她事实时,近乎腿软要跪下,无法接受。

      她自幼出生在环阳,那里才该是她记忆中的故乡。

      那个副手,康廉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是父亲甚至都没有向李彦爷爷透露的暗卫。是除了自己之外,对父亲最忠诚的鹰犬。

      康廉只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间谍的陷害,想不到陈祺。

      她一时心疼康廉叔太傻,竟然把这件事告诉始作俑者的女儿。

      武陵得了玄铁强军,又撕碎了环阳与安阳的信任,北境三郡,唾手可得。

      不过,虽然是血亲,她又与康廉有什么分别,亲人看轻她,利用她——否则,父亲怎么会,在明知道安阳郡主起疑的时候,放他去安阳送死。

      陈瑛心一寒,从头到脚,她都是他们的棋子,而现在,正是被舍弃的时候。

      她心有不甘,恨不得直接告诉安阳郡主一切事实,什么亲人,都是狗屁!

      她冷静下来,想起母亲与幼年的她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

      为什么,变化究竟出于哪一年?只是因为她打出了梦中剑法,感知到流光的微芽,就被视为异端?就不配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得到母亲的爱了?凭什么……纠结这些问题,是她在镜满湖的犹豫。

      而犹豫中,更多的却是

      ——郡主定下这一生一死的游戏,而陈瑛舍不得谢揽之是输家。

      可是,谢揽之怎么对她的呢?

      她看向谢揽之,她正护着谢隐之,仍对她的回来感到不可思议。

      谢揽之别过头:“哥哥,别杀他们,把他们绑起来,交给我。”

      “这……”陈郁还有些犹豫。谢揽之身后挥了挥手,三尺海浪被激起,前排的一些马吓得跳脚,所幸被训练有素的士兵驾驭住。

      “他们翻不出我的手心,你大可放心……哥哥便如实向父亲交代,就可以了。”陈瑛冷冷瞥了眼身后的谢揽之。

      陈郁看她们之间的气氛,心里默默猜之中的恩怨。

      妹妹此去海外得了类似仙法的机缘。

      他一介凡俗,难以过问,他抱拳,道了珍重,领着气势磅礴的军队离开了这里,军旗还在烈烈作响。

      空荡荡的码头回旋着冷风,这里唯剩下三人。

      陈瑛的目光从远处与天相接的海岸线,移到了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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