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地老》长煋

2、此行无目的

　　祝今安从回忆中缓缓走出，仿佛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醒来。他深吸一口气，像在重新连接现实与内心的世界。屏幕上的人渐渐站起身，逐渐变得消失不见。

　　会议结束了。

　　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低头看着杯中的水，慢吞吞的一句，“今天的茶有些苦啊。”

　　与往日不同，如若不是陈念进来添换茶水，这壶茶好像不会减少半分，陈念迟疑的看着有些反常的祝今安，却没多说什么。

　　午后的阳光，从办公室的玻璃窗斜斜地倾泻而下，与室内冷硬的金属色调交织。文件夹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柔和，电脑屏幕上的光点在空气中跳跃。

　　那把椅子孤独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色，静静地等待着下一幕的开始。

　　陈念刚想进办公室就碰到祝今安出来。

　　“下班吧，陈念。”

　　“什么？这是新考验吗？”

　　“下班吧。辛苦了，早点下班，早点休息。”

　　陈念刚想开口说点劝阻的话，事出反常，有种不祥的预感，亦或是自己的错觉。

　　还未开口，祝今安就已经掠过他头也不回的向电梯走去。

　　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地下车库，为了不成为疲劳驾驶，今天破例的没有开车。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走出公司，散步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南舒，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人。

　　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人背靠着车门站在公司门口，目光时不时地扫视着街道，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祝今安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不知道作何反应，一个想法，“他怎么会在这？”

　　对面的人先看过来，距离不远，看出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有一抹笑容，向他挥挥手，向自己走来，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但仍保持着一定的节奏感。

　　俩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此刻的五感感知都达到顶峰。

　　“终于见面了，祝今安。”

　　“好久不见，南舒。”

　　八年未见，祝今安不知道应该和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交谈些什么。

　　随着心的牵引问一句，“你怎么在这？”

　　南舒的视线一直落在祝今安身上，“我是来找你的，有时间吗？”

　　听到南舒是专程来看他的，祝今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微微低下头，轻轻挪开了与南舒对视的眼睛，尽管如此，还是用自己最平淡的语气与之对话。

　　“告诉前台就好了，你不会一直在这等吧？”说完，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南舒，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开。

　　南舒见状，依旧温柔的微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里都透露出紧张和试探，“内个，我怕你不想看见我，但我又很想见你。我问了前台你平时下班的时间，她说你平时都很晚才下班，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等到你。”

　　说着，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似乎想要靠近祝今安一些，但祝今安却微微后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一会儿有约吗？一起吃个饭吧。”

　　祝今安没有接话，略带纠结地看着他。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走吧，上车。”南舒瞬间兴致勃勃，推着祝今安的后背向着车走，非常绅士的打开副驾车门。
　　祝今安就随着他的动作，没有拒绝与反抗。
　　他想，聊一聊也好，他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以为这些年已经放下了，信了朋友告诉他的，时间会解决一切，可当他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所有的警告都成了一滩水，也随着时间蒸发。

　　车内在这个深秋的京城显得十分温暖，祝今安觉得车内的味道让人觉得十分舒心。

　　南舒坐在主驾驶上瞥了眼祝今安。"你不是最爱吃火锅了吗？"他问道，“我们去吃火锅吗？”

　　祝今安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他知道，此刻祝今安的内心如同潮水般涌动。

　　“现在不想吃了。”他轻声回答，“而且，你穿着西装，去吃火锅不太合适吧。”

　　南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无奈地笑了笑。

　　车内氛围略显尴尬，南舒试图打破沉默，开口提议：“随便吃点吧。你回国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

　　祝今安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祝今安知道他肯定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然不会这么快接手公司，还亲自签了一个合同。

　　“你随便挑个地方去吧。”

　　祝今安在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愿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南舒，甚至闭上了眼。南舒见状顿了顿，“好。”

　　祝今安在这一路上紧闭双眼，将头靠在副驾窗户上，一言不发。只感到这条路的车程十分漫长，大约有三十分钟了，还未到目的地。

　　南舒看出了祝今安对他的态度变化，又恢复成了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可以理解，即使是自己，也是在这八年中，发现了自己对昔日好友的感情变质。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给你放点音乐吧。”一手开车，一手开始挑选歌曲。

　　钢琴曲《unamattina》来自Ludovice Einaudi。

　　没有歌词。

　　这是高中时祝今安弹过的钢琴曲，南舒试图用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唤起祝今安的一丝怜悯，让他有一丝动容也好，可哪有那么容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前提是在祝今安愿意继续跟他有交情。

　　两个十分惹眼的人从车上下来，很引人注目。路边的人都不自觉的向他们看来，议论纷纷。

　　南舒和祝今安上楼后推开沉重的门，步入了这家装潢典雅的法餐厅，而轻柔的古典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为这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息。

　　他们被领到一张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繁华的街道，但透过玻璃，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南舒环顾四周，对这个朋友推荐的地方十分满意。而祝今安则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环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服务员递上菜单，南舒随意浏览了一下，便点了几道招牌菜。随后对着坐在他对面的祝今安问道：“你喝什么酒？”

　　祝今安面向服务员回答了他的问题，“不好意思，清水。”

　　随后转过头似是在指责，又像是关怀。“别忘了，你是开车来的，我们俩中间总有一个不能喝酒。我不太喜欢喝酒，你喝吧，一会我来开车。”

　　南舒却丝毫没有要接受提议的意思，“国内不是有代驾吗？一会我叫一个。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喝一点儿不过分吧。”

　　祝今安白了他一眼。

　　“好吧，不喝就不喝。请帮他上水，给我上点白葡萄酒。”

　　“好的，请稍等。”

　　即使等菜品一道一道上完后，南舒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祝今安。

　　受不了他的视线的祝今安率先开口，“你有什么事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说实话，他没什么自信面对眼前人。

　　南舒轻轻抿了一口餐前酒，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很久没见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些嘶哑。

　　祝今安微微皱眉，他能感觉到南舒似乎有话没说出口。南舒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提起过去的一些趣事，但祝今安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犹豫和回避。

　　“你最近怎么样？”南舒试图转移话题，但祝今安并不打算放过他。

　　叮当——

　　餐刀与盘子交碰的声音不断传来。

　　“南舒，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我知道你突然回国，是公司出事了，不然......你也不会回来。”

　　祝今安的语气坚定而平静。

　　南舒听了祝今安的话，努力掩饰着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和怒火，但眼神中却难以完全隐藏。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淡淡地回应道：“公司出事了，我回来，跟我找你有什么关系，我找你只是因为我想你了，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随后继续说道：“就算出事了，我自己也可以解决，不用做这些事。”

　　“能解决就行。”看他这么自信，看来问题不大，自己也不用过于担忧。

　　南舒放下酒杯，从祝今安手中接过倒水的杯子，为他倒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就像一只渴望关注的小狗，试图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探询主人的心意。

　　“什么，你就想问这个？”这祝今安确实没想到。“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问问。”

　　“没有。”

　　“为什么没有？”南舒听到祝今安没有男朋友的消息后，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心。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祝今安的脸上。

　　“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吗？”南舒却不肯就此罢休。

　　祝今安有些无语，这个人究竟是在问什么啊，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他将手中的餐刀放下，斟酌了一会儿，“没有就是没有，哪有为什么，而且你不是知道吗？我有情感洁癖。”

　　南舒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对对，你说过，还好，还好。

　　“那有人追你吗？”

　　“吃完了吗？吃完了走吧，我送你回家。”祝今安起身打算结账，却反手被南舒拦住了。

　　“不用结账，这是我朋友的。直接走吧。”顺手抓起祝今安的手向着门口走，跟在身后的祝今安没有拒绝，只是低头看了看紧紧握住的两只手，有一瞬间的错愕，感觉有一些暧昧，明知不应该，但是就是无法抗拒。

　　就这么紧紧抓着，直到到车门口的那一刻都没松一点。这是他们两人放到高中时期也不常见的亲密接触。

　　这次换南舒老老实实的坐在副驾驶上，祝今安在给系安全带的片刻，转头问他，“你家在哪？”

　　“叮——”

　　南舒低头看了看来信息的手机，下一秒关闭手机。

　　头向后仰，略带委屈转头看向祝今安开口，“我回不去了，莫莱知道我没付钱，现在在我家。我要是回去，我会被打的。”

　　祝今安没看他，直接启动车子，“那我送你去酒店。”

　　“没带身份证。难道你带了？”

　　祝今安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那怎么办？去我家？”

　　天色渐暗，天空逐渐变为海的深蓝色，与路边的灯光构成了另一种布满星星的夜晚，紧紧包围着车中的二人。

　　“走吧！”不带一点犹豫，双手抱住自己倚靠在椅子上，不敢睁眼，不论祝今安怎么搭话，都无动于衷。

　　在祝今安看来，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或者说，他要去他家，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