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地老》长煋

1、重逢回忆

　　“南总，这边走，总监正在会议室等您。”

　　女助理轻巧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她的眼神在确认了时间后，又快速地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夹。

　　这个被叫做南总的男人，跟在她身后，步伐沉稳，他的目光似乎在思考着即将到来的会议。

　　电梯门缓缓打开，女助理示意南总先进，正当他们踏入电梯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他身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优雅。一头银白色的发丝在电梯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惹眼，肤白如玉，清冷如霜，清冷疏离，没有过多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抬头的一瞬间，吸引注意的是眼角的疤……

　　他正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他的目光在看到南总的一瞬间，微微闪烁了一下。

　　女助理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职业的微笑，向白发男人点头致意。

　　“祝总好！”

　　“祝总 ，这位是……”话未完，男人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来。

　　电梯里，南总和白发男人前后错开站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电梯门再次打开，一行人默默地走出电梯，向会议室走去。

　　南总的心思被突然打断。当最后一个跨出电梯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眼中闪过一丝依依不舍。

　　等回过神时，自已已经来到会议室门口，桌子对面的女人起身，做出握手姿势。“您好，南总。我是这次的项目负责人陈想。不知道是南总您亲自来到，招待不周。请见谅！”

　　“无妨。直接开始吧。”

　　两个人都很直率，没有进行太多没用的交谈和寒暄，便直接投入了项目的对接工作。

　　当电梯门又一次开启时，白发男士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步出电梯，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多，有些挂脸，不过并没有做出调整。

　　他的私人助理陈念紧随其后，准备就当日的工作事宜进行汇报。

　　过程中冷不丁的来了一句，“祝总您又没休息好。”不是疑问句。从他的下眼皮颜色，眼中的红血丝和浑身抑制不住的疲惫。身为私人助理，他十分了解自己老板的状态。

　　男人脚步没停，径直走向办公室。“没关系。”

　　随后继续开口“对了，楼下陈总监今天项目的合作方是谁？”

　　“南日的总经理，好像是董事长儿子。名叫南舒。”

　　助理陈念麻利地将需要签字的文件一一递到男人面前。

　　正在签字的手顿了顿，随机又继续挥动。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南日的总经理，一个经理亲自来......”

　　陈念站在身旁打趣道“人家这不是显得有诚意吗？”

　　“而且我听说南日最近出了点问题，不然不会派一个新上任的总裁到处应酬。您也知道，一点风言风语就足够将一个公司重创。”
　　“你知道的还挺多。”

　　“是啊，谁让我的老板根本不在乎这些。就只能由我打探了。”

　　男人打断了他的念叨。“行了，还有事吗？”

　　陈念有些慌张的将文件收好。语气里带了一丝胆怯“没了。您的茶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转头开始敲击键盘。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工作 ，是监控，楼下会议室的监控。

　　男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指轻触着鼠标，打开了会议室的监控画面。他的目光凝视着屏幕，静静地看着那个记忆里的少年，如今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稳重。

　　监控清晰的看到会议室里的人们忙碌着，听不到声音，而他仿佛能从他们的动作中读出时间的流逝和成长的痕迹。

　　慢慢的将画面放大，只能看到某个人。

　　“是你啊，南舒。”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视线不曾离开。看着屏幕中的人，自己那掩埋已久的感情被深深挖出。

　　某个夏天，某个街角，某棵树下，某个瞬间，某个心酸的开始。

　　“你不是清高吗？不是装吗？长的确实不错。”

　　......

　　不断的打骂声传入耳中。

　　深街小巷透不过来阳光，一片灰色的世界只有枫叶带来唯一的颜色。挨打的少年独自面对着一切，书包散乱一旁，脸上带着几处新添的淤青。他紧咬着下唇，不敢睁开眼睛，死死抱着头，只感觉嘴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

　　三名高大的男生围着他，讥讽和嘲笑声此起彼伏，他们似乎享受着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

　　少年没有感到绝望，他早已习惯这一切。

　　一道身影突然闯入了这个小圈子，是以前来报道的转学生，因为打架来到他们学校。一个平日里与他并无太多交集的男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跑向那三个欺负人的男生。

　　“喂，你们。”南舒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震。见到三个人愣住，地上的少年趁机起身，带着扫视的目光，想从碎散的物件中找到什么。他顾不过来其他人了。

　　三名男生转过头，面露不悦。

　　“少多管闲事。”但少年毫不畏惧，没有一丝胆怯，拳头直直落在其中一个人脸上。一场力量悬殊的对峙在这些、略显难受的地方展开，直愣愣的少年没有管太多，见到这种事的第一想法就是打一顿，反正自己不会输。南舒的出现，无疑给了这个受伤的少年一丝空隙和希望。

　　在南舒的保护下，那三个男生最终离开了。

　　南舒顾不得逃跑的人，只能回头看受伤的同学情况如何。

　　“你还好吧，同学。”对方趴在地上没有回答。

　　“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翻找项链从南舒手中垂下。

　　项链的翻盖上雕刻着精致的海棠花图案，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轻轻翻开盖子，里面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位女人的温柔笑颜。然而，照片只有一半，另一半似乎被刚才的事故夺走，只剩下玻璃的碎片，映照着女人的微笑。

　　“另一半在这。”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碎片举过头顶，那是一块在昏暗小巷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碎片，在另一位少年的注视下，那束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小巷的黑暗，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束光明。

　　少年猛地一把将碎片从对方手中抢过来，感激地说了声。

　　“谢谢。”

　　没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动作中带着一丝急切，仿佛不愿在此多留一秒。

　　少年紧跟上他，怕他自己出事，以打趣的语气询问现状。

　　“你没事吧，怎么不反抗啊？”

　　对方没有回答，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叫南舒，南北的南，舒畅的舒。你叫什么名字？”

　　“祝今安。”

　　对于对方的回话，南舒觉得自己面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得到了进步。紧随着气氛有些好转抓紧搭话。

　　“哪个zhu,哪个jin an ？

　　“祝君今日安康的祝今安。”

　　南舒眉眼弯弯的表示赞赏，“好名字。”

　　祝今安停住了脚步，低下头愣了愣，满是自嘲的语气，“是嘛？”

　　南舒满脸洋溢着兴奋之情，眼中闪烁着光芒，此刻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他兴致勃勃地夸赞对方的名字，“当然了，以后每次有人叫你，都是祝你今日安康的意思。多好。”

　　祝今安沉默着没有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你刚才一声不吭的样子，你应该经常遇到这种事吧。”

　　......

　　“你应该是个高中生吧，刚放假就遇到这种事，你是哪个学校的？别不说话啊。”南舒提高了步子，不再跟在身后，绕到祝今安的面前，面对着祝今安倒着走。

　　“看你是步行，应该是离家不远，你也是一中的？我也是，呃，现在还不是，不过马上就是了。你哪个班的？......”

　　南舒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试图打破沉默的壁垒。然而，祝今安却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或者说麻木......

　　他们两人肩并肩走进了一家小巧而温馨的饰品店，店内的灯光柔和，映照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祝今安想要修复这条项链，当老板观察完项链，却是摇了摇头。

　　“小伙子，你这时间挺长了吧，都褪色了，上面的玻璃都碎了，怕是修复不了。”

　　碎片不齐，照片也模糊不清，这让他感到无能为力。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仿佛那断裂的项链不仅仅是金属和玻璃的碎片，而是他心中某个珍贵记忆的残片。

　　南舒注意到了祝今安的沉默和凝重，他停止了没完的了唠叨，转而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问道：“这条项链对你很重要吗？”祝今安紧握着项链轻轻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南舒懂了他的不言而喻，却说了一句。“重要的应该是照片吧。”

　　“我们去找修复照片的不就行了，这个怕是修复不了了，就让这个装满你回忆的容器好好收起来吧。那不是还有一个这种样式的吊坠吗，老板，那个多少钱？”

　　南舒伸手指了指展示台的另一个翻盖项链，一样的海棠花，却烟没有祝今安的那个图案生动，像是个老物件。

　　“三千五。”

　　“包起来。我付钱。”

　　听到要帮自己付钱的南舒，祝今安猛地一愣，那双深空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南舒，声音微微颤抖：“你疯了，不用你。”

　　面前这个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要给自己付钱，凭什么?

　　南舒嘴角扬起一抹不知所谓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他轻轻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也打架了，你就别管了。我知道，你也喜欢这个，大不了，你就当借我的，还不还随你便。”说完，他转身向收银台走去，步伐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最后一句话“还不还随便”是真的，他看到了祝今安落在那条项链的视线。为了照顾青春期男孩儿的自尊心顺嘴说出的话。

　　最后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南舒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一刻，祝今安仿佛看到了一个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肆意自由甚至不敢确认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感动，又有担忧，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拿着，别愣着了，走吧。”

　　“对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以后我罩你。”祝今安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承诺，没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他确实平安度过了高中剩下的两年。甚至和这个小子关系不浅。

　　刚发生的一切，直到项链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那种凉意，才有了实感。

　　祝今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项链，又回头看着已经出门的南舒，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仿佛有个不可能被破坏的东西有了第一个裂缝。眼角不自觉地湿润起来，一滴泪水悄然滑落，他甚至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一滴，两滴，落在手心。

　　意味不明，数的清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