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救世主》子桑鹤晚

2、春华境·二

　　寒酥刚一进入识海，便被一团诡异黑雾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最令他恐惧的是，他在黑雾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那个天魔。

　　曾被弯刀贯穿的心脏仿佛还在隐隐作痛，寒酥心中一沉，竭力压制住前世的纷繁心绪。

　　恐怕那个天魔已经知道了碎空阵，以他的手段，不可能看着他这个“天命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重生，洞中眩晕不过是个警告，若是放任不管，以他如今这具身体的修为，只怕很快便会陷入疯魔。

　　重来一生，他还是摆脱不了宿命吗？寒酥咬紧牙关。

　　“我可以帮你驱散魔气。”

　　青年屈指在他眉心一点，黑雾仿佛遇到天敌，瞬间散开，识海露出了它的部分面目，可还有一大半依旧掩于浓雾下。

　　寒酥眼神错愕，这魔气根本不似仙界之物，一经沾上，任你修为如何，根本摆脱不了，只能任凭无尽恶念控制躯体，最终沦为魔物。

　　前几世，也只有隐世的微生氏的秘法勉强有用，莫非他们真来自那个失落宗族？

　　“如何？”朱曦在一边笑嘻嘻地问，这下这个凡人总会答应了吧？

　　寒酥自然知道二人不会这么好心。

　　“条件是什么？”

　　微生氏族在那次战役中几乎全部陨落，如今偏偏又让他给撞见，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青年男子顿了一会儿，思索了一番道：“万年前，我族至宝阴阳镜落入凡世，我与朱曦受命前来寻回。”

　　寒酥一脸狐疑，“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找回阴阳镜，你就能帮我驱除魔气？”

　　“是。”

　　“好。”寒酥一口应下，眸中毫无波澜。

　　旁边朱曦睁大了双眼，“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说不定哪天镜子自个儿就飞过来了。”寒酥小声嘟囔着。

　　寒酥在没开玩笑，前几世只要他一出门，各种事都能往他身上撞，小到灵兽蛋滚到脚边，大到随便在路上捡了本书，便得到了上古传承。

　　寒酥暗戳戳想着，找个镜子应该不会太难，他多出去溜达几圈，没准就有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打听，不多问，不管闲事。

　　青年敛去有几分错愕的眼神，朝朱曦伸手：“拿来。”

　　朱曦有些不太情愿地拔掉一片身上的黑羽，递给扶桑，同时他在手心凝出一小截绿枝。

　　那片黑羽化作一团金灿灿的火苗，欢快地绕在绿枝上。

　　“便以此为证。”

　　话音刚落，扶桑将二者打入寒酥丹田，寒酥只感觉丹田处冷热交替，他内视一番，发现二者已经扎根此处，那火苗还一抖一抖的，活像个小霸王。

　　“我能不要吗？”他看这火苗很是不顺眼。

　　“不能，契约已成，不容反悔。”

　　寒酥只得无奈作罢。

　　“吾名扶桑，你记好了。”他将指尖凝聚的绿色灵气打入寒酥识海。

　　寒酥看到识海中有一抹白影往深处走去，所过之处，雾气顷刻间如潮水退却，虽然并未再消散，却也冬眠般蛰伏起来，越往深处，那些雾气反而愈加嚣张，面对敌袭，毫不示弱。

　　到最后，白影几乎完全置身于雾中。

　　寒酥听到了潺潺水声，这是他的识灵——一汪荧蓝色的水池。

　　无数涓流自高处而降，汇入潭中，可明明有如此多补给，这潭水却始终不见充盈，反倒有些干枯。

　　白影轻轻挥手，宛如拨云见日，生生将水池上空的雾气驱逐开来，然而眼前之景，纵使是扶桑，也不由得蹙眉。

　　无数黑白两色交替的浮空阶梯盘旋缠绕着溪流而上，消失在高处重新聚拢的黑雾中，像是一条锁链，死死禁锢着识灵，攫取着池中之水。

　　这就是那黑雾的根源。

　　白影俯身将手探入池水，池水瞬间沸腾起来，银蓝色水珠像受了什么刺激，宛若雨中游鱼，不断翻滚跳动，水面肉眼可见涨了一截。

　　寒酥只觉得神识一阵清凉，颇为舒坦。

　　等到池水将要溢出之时，白影收手，起身不紧不慢地向那空中浮梯走去。

　　一阶，两阶，三阶……五阶。

　　寒酥能看到每当白影踩到浮梯时，一股猩红色气体便会自脚底涌现，寒酥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寒酥感受到白影离去，他只觉得眉心刺痛了一瞬，便睁开双眼。

　　扶桑一缕神识在寒酥识海走过一圈后，端详着寒酥的面孔，感叹道：“被这魔气侵蚀至此，还能活到现在，实属罕见。”

　　寒酥：……

　　他不与扶桑计较，先出去再说。

　　不过……看着眼前二人的外貌，寒酥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不说二人已经远远超出常人的精致皮囊，扶桑这一头白发还有二人颜色各异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人。

　　太招摇了，寒酥挑剔地想着。

　　“凡人，你这是什么眼神？”朱曦被寒酥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别老凡人凡人地嚷嚷，我叫寒酥，有名字的，二位气度远超凡人，如此出去，恐让人生疑，不如乔装打扮一番？”

　　“不必”，扶桑抬手，那个被寒酥抛弃的吊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我们二人待在此地便可。”

　　两人显然对这个吊坠很熟悉，寒酥想起朱曦不久前的话，莫非这吊坠真出自他们家族不成？

　　将二人打包收拾进入双鱼吊坠，寒酥出了山洞。

　　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寒酥如释重负，他摸了把腰间，却什么也没摸到，低头一看，空空如也。

　　他储物袋呢？

　　偏偏木牌也在里边，这秘境这么大，没了木牌，他还真的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那两位不知在水底待了多久，要他们认路，怕是指望不上，那现在摆在他前面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找回储物袋，要么找人给他带路。

　　寒酥果断选择了前者，他循着记忆中自己走过的路，挪动脚步，不过一瞬，人就没了影。

　　…………

　　一棵苍翠的绮梦心树上，彩色的果子挂满了枝头，琉璃质感好似某种裹了蜜糖的糕点，让人食指大动。

　　一阵疾风刮过，寒酥脚底一软，仰面倒在这棵树下，他抹了一把鼻血，喃喃道：“这具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他抬眼看着满树的果子，喉结不自觉滚动，吞咽下口水，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虽然不会饿，但是他馋。

　　“那便拿你一试吧。”寒酥猛地起身，挥出一拳抡在树干上。

　　嘣——

　　树干应声断裂，余波未止，连带着它方圆数十里的树也遭了殃，只听轰隆一声响，一片林子几乎全部陷了下去。

　　一头劫后余生的鹿从树下钻出来，顶着头上断了一半的角，警惕地转了一圈脖子，远远瞅见寒酥，撒腿就跑。

　　寒酥看着往外直冒血的拳头，陷入了沉思，而后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甩了甩手，溅了一地血。

　　手骨断裂了好几根，寒酥这才意识到，这具身体可能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短期之内还是不能再施展神行之术了，寒酥叹口气，好久没有体验过肉体凡胎的感觉了。

　　他弯腰随手摘下一颗果实，放嘴里咬了下去，眼神瞬间明亮，入口一阵清香，待将果实咬破后，汁液溅入口腔，清清凉凉的，他很是喜欢。

　　他挑了几十棵果子卖相还不错的，大手一挥，一股脑丢进吊坠里面。

　　没多久他耳边响起了朱曦的怒声：“你要砸死我啊！不会看着点扔吗？”

　　朱曦骂骂咧咧地施了个小法术，将这些东倒西歪的枝叶浮在半空，至于扶桑，依旧表情淡定，坐在小莲花座上，闭目养神，看似已然习惯。

　　寒酥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朵，只当没听到，手里捧着果子，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塞。

　　“小兄弟！”还不等寒酥吃完，忽有一人从倒下的林子里面钻了出来，冲着他招了招手。

　　正嚼得起劲的寒酥像某种察觉到危险的动物，一动不动，支起了耳朵，他放下了手中的果子，惊恐地想：来了，来了，麻烦又来了。

　　可是自己的令牌尚未找到，如今有现成的送上门，难道就这么走了吗？寒酥陷入沉思。

　　思索一番后他做出了决定，继而看向眼前来人。

　　他大概二十来岁，相貌俊朗，穿着与寒酥同宗的弟子服，不过稍微有些破烂，胳膊还流着血，像是被某种凶兽抓伤的，看来此前有过一番激斗。

　　“你没事吧？”寒酥看着走到他身前的男修，觉得此时还是关心一下同门比较好。

　　男人看清寒酥后，眼神一亮，不知在想着什么，摇摇头道：“我在林中被一只风行鹿盯上，与它缠斗许久，灵力逐渐不支。”说到此处他面色一白，心有余悸，“还好有只凶悍的妖兽撞倒了整片林子，把它吓跑，我才有时间服下丹药，不然可能就没命了。”

　　被当成妖兽的寒酥好奇地问：“你见到那只妖兽了？”

　　“没啊？”

　　“那你怎么肯定是妖兽？”

　　“这秘境内修士，最高不过筑基大圆满，哪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男子回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一片狼藉。

　　寒酥摸了摸鼻子，倒是忘记这事了，此时只好将错就错，希望这里的动静不要招来别的人。

　　“看你穿着，我们是一个宗门的，我叫慕容臣楚，小兄弟在哪个峰啊？”

　　不怪慕容臣楚认不得他，天昭宗作为凌霄洲第一大宗，共有大大小小九百四十六个山头，他能认识几个主峰就不错了，哪能全部记得？这也方便了寒酥浑水摸鱼。

　　寒酥含糊地说：“在下寒酥，师承无名小峰。”

　　慕容臣楚愣是没从寒酥身上看出一点灵气波动，只以为他深藏不露，也没再追问。

　　“你现在打算往哪边走？”

　　“出口，我想出去但是……木牌不慎遗失了。”寒酥话语间带着一丝犹豫，思考着自己要怎么说服慕容臣楚。

　　没想到慕容臣楚一听寒酥要出去，豪爽地拍了拍他肩膀，“好说，我带你去。”

　　寒酥道了谢，思忖片刻后，把储物空间的果子一股脑倒出来了大半，在慕容臣楚眼前，堆成了比他人还高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