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华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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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有水珠不断从洞顶石柱上滑落，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上，嘀嗒嘀嗒地响着。
躺在地上的寒酥长睫微动，猛然睁开了眼。
察觉到自己大半身子被一个重物压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自重物身上传来，他不由呼吸一紧。
寒酥双手摸索着这团重物，入手是一股子滑腻感，像是某种蛇类，他心中一阵恶寒，不过稍微用力，便推开了它。
他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抓住了洞壁上凸起的石块，一手用力，支起一身快要散架的骨头，勉强站了起来，一手捂住腹部，那里似乎受了重击，一阵剧痛。
他看了看黑黝黝的山洞，意识逐渐清醒后，发现了不对。
他现在不应该在雪地里冻得半死，等着师父来捡吗？这里又是何地？难道他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了？
不，绝无可能。
也就是在这时，寒酥感到一阵眩晕，身形一晃。
不过几息，这种眩晕便化作噬心疼痛，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搅动，丝丝缕缕的黑气溢了出来，藏身于暗处。
他紧紧咬住了干裂的唇，喉咙里发出难以克制的闷哼，汗水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一段此前从未有过的记忆，横冲直撞的侵入他的脑海，浮光掠影的片段，拼凑出一段混乱的记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段记忆中，没有仙人下凡寻他，他被师父带到碎雪峰，安安稳稳度过了十五载光阴。
樱笋时节，一年一度的春华境再次开放，金丹之下修士，皆可入内，于是寒酥便下了山。
这是他第一次离宗，就连在他前世没留下多少记忆的大长老与师兄也放心不下，各种法宝塞满了储物袋，一直将他送至山脚，这才离去。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再没有人断他筋骨，焚他血肉，只因那群仙人一次荒谬的占卜。
洞中始终伸手不见五指，寒酥脖颈上的吊坠却突然亮起来，刺眼光芒逐渐驱散了洞中幽暗，包括外溢的黑气。
不知过了多久，光亮彻底退却，疼痛随之消失，寒酥的身体像是被微热的液体包裹着，连同识海也得到片刻安抚，他身子瘫软，松开了牙齿，双唇一片湿润，一股铁锈味在口中里弥漫开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接收到了零零散散记忆的寒酥，将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吊坠摘下来，攥在手心，仰头大笑起来，干涩的嗓子却宛若撕裂般疼痛起来，咳得他直接飙出了眼泪。
平复完急促的呼吸后，他这才意识到手心的灼热，他眯起双眼，五指在温热的玉上来回摩挲。
方才发光的那瞬，他看清了它的模样，却和他前世记忆中有些偏差。
一尾游鱼变成了两尾，首尾相接，黑白分明，状若太极八卦。
最重要的是，它是仙朝之物，本不应该出现在如今的他身上。
寒酥心下疑惑，只好先把它塞入衣襟。
按照记忆中的法子，他调息片刻，在手心燃起一团明黄色的小火焰。
火焰照亮了周围一小块石壁，幽紫色水晶丛生，在火苗下闪着炫目的光，地上倒着一头没了气息的蟒蛇，它身上唯一伤口，只有头部那个拳头大的血洞。
他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不是他打死的？那会是谁？这一世的他怎会沦落到被一个筑基妖兽欺负的地步？
寒酥捂住口鼻，绕过地上的庞然大物，往洞口走去。
一刻钟过去了，出口没看到，他倒是借着火苗，看到前方一个水潭。
这水潭不深，宽也不过十尺，近似圆形，潭水呈透亮的浅绿色，肉眼便能看见水底的细沙，美得像一块碎玉。
他凑到潭水边，火光中，他看清了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
水中人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容略显稚嫩，皮肤白皙，一双灼灼桃花似的眼中没有潋滟的春水，倒像快要枯萎，疲惫不堪，不似少年。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潭中倒影也跟着扭曲，这是真真正正的他。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活着，已经够了。
就在这时，寒酥脚踝一紧，低头看去，一条手臂粗细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
寒酥将力量集中于脚腕处，藤蔓瞬间被无形之力震开，断作数截，然而很快便又有一根藤蔓猛地窜出来，牢牢锢住他的右脚，猛地发力。
他猝不及防间被拉入水中，溅起一串水花。
落水之后，藤蔓滑溜得像条泥鳅，甚至伸出无数分身，把他整个裹了起来，而他自己反而无论怎么使劲，也挣不开了。
寒酥一脸错愕，他曾在前世，一人屠杀数千魔物，此时却被一根藤蔓捆住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潭水淹没。
他在水中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酸涩，却没想到，潭中别有洞天。潭上清可见底，潭下却深不可测，而那藤蔓还在把他往下拽。
他一身玄力用不出来，更别说此时不过筑基修为，肉体凡胎，衣服很快被水浸透，身体越来越沉，很快就难以呼吸。水从四面八方争相灌入，呛得他剧烈地咳起来，又灌入更多的潭水。
不会吧？他才刚刚重生，就要死了？
眼前阵阵发黑，寒酥失去了意识。
…………
第一次重生之时，寒酥发现自己有个毛病，他一旦入睡，即便只是浅眯一小会，就会噩梦不断。
昔日战友在他眼前化为灰烬，战场爆开血花，溅落在半透明的冰晶草上，一大群鸟兽落在堆积如山的尸群中，啄食着他们腐烂已久的身躯。
而其中一只，落在了他的身上。
“喂！醒醒！”
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寒酥的脸颊，然而他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间，他把头扭到一边，然而那东西又朝着他脸颊打了上来，寒酥不胜其烦，终于舍得睁开了一条缝。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看到一只乌鸡在他眼前说话，估计是他还在做梦。
于是寒酥半抬身子，一把抓住这只乌鸡的翅膀，随手丢了出去，嘴里嘟囔着：“别闹。”
他实在太困了，甚至没听到那只黑鸡砸到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便又睡了过去。
“你竟敢！”
黑鸡从凹陷的地面飞了上来，又凑到寒酥面前，一爪子踩上他的左脸，重重一挠。
不过是个凡人，怎生得如此力气？竟然还敢把他丢出去？
“啊——”
寒酥惊得跳了起来，捂住了冒着血珠的脸颊，眼神瞬间变得清澈。
他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周围似乎过于明亮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洞穴。
眼前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寒酥眯着眼向上望去，它双生的枝干宛如双龙，盘旋缠绕而上，直入云端，无数青苔栖息在树干上，万千条藤蔓直直垂落下来。
这些形态各异的巨型树根张牙舞爪地挤满了寒酥的视野，裸露在外的树根向四周肆意生长，绵延至寒酥望不到的尽头。
而周围是宽广到看不见边际的水域，脚下的土地被这片水域禁锢着，形成一座孤岛。
水面平滑，干净透亮，又微微泛着点碧绿色，和洞中那口潭水如出一辙。
而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宛若仙境。
四下寂静无声，肉眼所见再无活物。
“大胆凡人，竟敢无视我！快给我说清楚，你脖子上的吊坠哪来的？”
寒酥转身脖子弯了下去，才看到了那只到他膝盖高度的黑鸡。
和他半睡半醒间看到的纯黑色不一样，它眼睛里像是镶着两颗太阳，金灿灿的，体型也比寻常乌鸡要大一些。
怪不得挠人这么痛，寒酥顶着斜穿过半张脸的三道爪痕，暗自腹诽。
“捡的。”这辈子寒酥的确不知道它哪来的。
“哼！这可是我族至宝，怎会落在你这个凡人手里，不过嘛！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勉为其难让你用上几日。”它边说着，边扭着脖子啄了两嘴羽毛。
寒酥直接无视了他，把吊坠扯下，扔在地上，纵身往湖中一跃。
他刚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这副肉身恢复了大半，既然他能从水里来，就能从水里去，至于这块吊坠，如今看来只会给他招上大麻烦，他恨不得和前世撇清关系，不要也罢。
他没看到，这只黑鸡眼中流露出似人的震惊。
可惜寒酥的计划落空了，一根藤蔓陡然伸了出来，缠上了他的小腿，将他扯了回来。
寒酥重重摔在地上，那藤蔓下手也没个轻重，木刺扎入皮肉，带出几滴鲜血。
寒酥面如土色，为什么他的玄力在这里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巨变突起，这棵树开始剧烈晃动，水面也跟着泛起波浪，藤蔓乱舞，时不时地打在寒酥身上，树根尽数冲破土壤，挑起无数泥沙飞石。
为了避免自己被活埋，寒酥还是决定动一下，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右躲闪着乱甩的藤蔓。
一番天旋地转后，巨树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眼前一片狼藉，周围忽然陷入一片寂静，就连那只黑鸡也没了踪影。
难不成那树也成精了？
寒酥警惕地环顾四方，他听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仿佛近在咫尺，他猛地一回头，青年男子一双浅绿眸子冰冷地盯着自己。
在寒酥一拳打出之前，这男子开了口。
“就是你，解了吾的封印？”他声音清冽，宛若珠玉落盘。
寒酥一听，顿觉大事不妙，连连摇头，“您会不会找错人了？”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青年冷哼一声，“这里除了你还有他人？”
寒酥狡辩道：“不还有一只鸡……吗？”
“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本大爷叫朱曦，高贵无比的三足金乌！”
青年身后忽然探出一个小孩，不过十一二岁，身着黑羽衣，面容精致，此时一脸愤慨。
“三足金乌……没听过。”
小孩冷哼一声：“我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听过的？”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寒酥抬眼，一脸真诚。
他这副模样朱曦十分受用，扬了扬下巴道：“可以。”
“能让我走吗？”
朱曦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你就不想问问我们为何要把你带到这里吗？”
朱曦心中诧异，怎么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这句话明明应该是这个凡人求着问他才对啊？
寒酥没有丝毫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想。”
“你确定要走？”冷面青年在旁边不动声色，忽而开口。
寒酥果断点头，绕过二人，又不死心地往水边走过去。
朱曦大骂寒酥：“要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早就死在洞穴里面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寒酥头也不回道：“那还是我解了你们的封印呢？我们互不相欠。”
朱曦你你你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气得直跺脚。
这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吗？正在气头上的朱曦宁愿找错人了。
就当寒酥双脚蓄力，跃跃欲试之际，冷面青年放出一声惊雷。
“你已命不久矣。”
寒酥顿在原地，转身道：“前辈，这样诓人可不太好。”
“你探查一下识海，就知我所言非虚。”
寒酥警惕地盯着他，犹犹豫豫地看了眼识海，脸上出现一丝裂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春华境·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