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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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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是我的记忆世界?我要完成任务才能出去?”
丹英坐在你的椅子上,你靠着衣柜站着,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几分钟前你们的氛围还算得上友好,但自从他开始解释,你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扯淡感。
“是的。”
他真诚地看着你,你挠挠下巴,头转到另一边。
“你说主线任务是找回记忆?”
“是的。”
“我就没有一个…”你在空中胡乱比画着,“…什么任务日志之类的东西?”他摇摇头,你接着问道:“那有没有系统什么的?”
“我就是。”他笑道,迫不及待地推销自己。“我可以判断你的任务进度,发布任务,还能解答一些简单的困惑。”
“哦。”你点点头,“所以你是机器人。”
“我不是。”他好像有点无语,又好像很习惯这种反应。
“那你跟我一样,你为什么能来这里,你说的主线任务,我不做又能怎样?”
“你不会不做的,正是因为你想做,我才能来到这里。我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帮你对我也有好处。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们每次合作都很愉快,希望这次也是一样。我知道你还有很多困惑,没关系,你会慢慢明白的。”
好吧,至少他现在表现得无可挑剔,你暂时放下那些微妙感。如果真的撒谎了,那就到谎言败露的时候再说吧。
“那么,你知道窗帘后面是什么吗?”你用自己最明显的困惑招待他。
他转过身去看了半天,告诉你:“……任务进度不足,无法解锁。”
“无法解锁?怎么才能解锁?”
“要找到关键任务道具,解锁相应记忆模块。”
他说到这移开目光,不自觉抿了抿唇,你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他又转回头,告诉你想要喝水,然后起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老天,你蹦起来拦住他,他为什么对屋外的东西这么没有警惕性?
“怎么了?”他已经搭上了门把手,现在困惑地看着你。
“外面很危险。”你解释道。
“哦。”他垂下眼想了一会儿,“那我出去看看吧。”
他说着就要拧开门把手,你……啊?……你刚刚难道说反了吗?你一时间愣在那,看着他拧门把手。他……他没拧动。
怎么可能呢?他又试了几下,确实没拧动。
“…你的门坏了,它摸起来像石头。”
你伸手试了一下,门应声而开。
丹英将信将疑,试着打开门跨向门外——失败了。
是的,正如你所见,无论丹英多么努力,他都无法踏出卧室半步。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贯在那儿,你进出无碍,他却寸步难行。
为什么呢?你想不明白,但是感到奇异的安心。他不会出来,真是太好了。
丹英在卧室门前站着,看起来很懵,你记起他要喝水,于是对他说:“我去吧。”
你哪儿也不看,出了门直奔厨房,视线有些暗,你找到记忆中灯的位置,啪嗒一声按开。
水壶咕噜咕噜地灌满了水,被放在底座上烧着。你在旁边坐下,默默等着。
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你来了这么多天,一口水也没喝过,居然还活着。你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记忆里的你会按时饮水,还会感到口渴。水是什么味道呢?你在记忆中搜刮着,半晌后得出没有味道的结论。
没有味道啊……你的思绪迟缓地弥散开来,好像要和水雾一同蒸发。
“水烧开了哦。”
丹英的声音在你脑海中响起。你瞬间惊起,四下张望,未见其人。
“嗨嗨,别到处看啦,我还在卧室。”
啊?你惊恐抱头:“你在我脑子里说话?你能看见我这边的事?”
“是的,朋友,系统必备功能嘛。”
天呐,天呐,你一时间冒出很多想法,它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结果就是你待在那里,默默憋出一个干瘪的“哦”。
丹英在那边响亮地笑出声,略带调侃道:“快端着你的热水回来吧,给你表演一个系统降温。”
你挠挠头,想起他刚刚垂下眼思考后决定出去的样子,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想出去看看有什么危险,顺带将危险依靠他的高性能解决掉。按照他的说法,你们之前有过多次合作,已经形成了明确的分工:你负责推任务进度,他负责解决障碍什么的。但是这次与以往不同,这里是你的世界,他的功能受限,你们得改变一下以往的模式。
他说是要给你表演,于是在那装模作样地做一些手势,还要你注意看。你适时地摆出惊讶的模样,在看到热腾腾的水雾消失时配合地鼓掌。
他笑起来,举起杯子慢慢喝水。你希望他不要有排泄的生理机制,不然会很麻烦。
他的唇色偏淡,喝过水也没什么变化。他刚刚的笑声也并非那么中气十足,听起来像是从胸膛里一边抽气一边笑出声。很像是大病初愈的人,身体还在复苏。也许他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
“你想休息吗?”
他愣了一下,说道:“不想,衣柜里太狭窄了,我想在外面待一会儿。”
其实你有点好奇他在衣柜里是怎么睡觉的,缩成一团吗?那样不会腰酸背痛吗?
“你要是不想回衣柜,可以在床上睡觉。”
“可以吗?”他眨眨眼,对你的床展露出向往,“现在就可以吗?”
“当然。”
“好耶!”他说着向床上一躺,瘫着不动了。
说睡就睡,没有要求洗漱,很好,看样子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生理需求,喝水喝得也不多,也没有说要吃东西,非常好。
但是一躺下就能睡着,说不定他比你想得还要疲倦。你仔细给他盖好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眉眼说不出的熟悉,好像你曾看过无数遍一样。他这个人,醒着时眉头舒展,精神奕奕,睡下了却眉头紧皱,呈现出一副玻璃制品的模样。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你又回想起和他相处时挥之不去的微妙感,他在极力隐瞒什么?
你出神地想着,他忽然在睡梦中蜷缩起身体,侧翻着朝向你这边靠近。细腻的困意从他身上散开,薄雾似的笼罩住你。
无论如何,要想了解这个人,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了。你慢慢打了个哈欠,也爬上床睡觉了。
Day 10
梦境很长,丹英慢悠悠地从梦境淡出,已然忘记梦的内容。四周皆是虚幻而慵懒的暖意,他下意识向被子里蜷缩,顺带伸手扯了扯被子。
你略带怨念地扯回来,在他背后问了一句:“醒了?”
他吓了一跳,这才转过身面对你——你看见他眼神涣散,一副刚睡醒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道在看着哪里想些什么。
你感到轻快的笑意,他的每种反应都很有趣,你不自觉地想要发掘更多。
“你有做噩梦。”
“…哦,哦。”他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你身上,透露着一股稚子般的无措。
“你们系统居然也会做噩梦诶。”
他对你的话语流露出明显的困惑,眉头皱起并微微眯眼,看起来还是有些发蒙,但很快,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瞪大眼睛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
“嚯,我怎么知道的,我就睡你旁边,你那喘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一样,我还以为又撞鬼了呢。”
“…哦,”他用手盖住脸,“抱歉,我今晚就回衣柜睡。”
这下轮到你发蒙了,你不是想让他回衣柜睡觉啊。
“别回去啊丹英,里面睡不难受吗?就在这睡嘛。”
“不了不了,在这睡会打扰到你,我还是走吧。”
他一连串说出拒绝的话,听起来真的很想离开。你急忙表示自己不介意他晚上做噩梦,甚至开始举例证明自己的睡眠质量好到极致,他在床上蹦迪你都只会翻个身继续睡。然后,他终于转过头,在你期待地注视下,咬着牙告诉你:他介意别人看见他做噩梦,而且很介意。
干啦,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
早上的事告一段落,起床后,他开始询问你的探索进度,你告诉他几乎为零。除了厨房和客厅,你还没去任何地方。而且上次去客厅压根儿没看见什么,那儿只有血色般的黄昏。
他听了之后原地站了一会儿,嘴里低估着“什么,毫无进展,怎么什么也不记得,天呐”。
“所以你连相册也不记得了?”
“……是的。”
“好吧。”丹英顿了一下,“那我们就从相册开始吧。”
唉,你在心里叹气,虽然记忆并非由你操控,但你还是对它带来的麻烦感到抱歉。
“我很抱歉,草婴。”
丹英为什么要道歉,你吃惊地看着他。你想起他在某些部分和你相连,而你并不清楚这些相连部分的界限。
你的疑问生发,丹英却还在继续他没说完的话:“早在我们合作之前,你就拥有了相册的记忆,我也没有它的存档,所以我不确定能否成功引导你找回相册。”
哦,他因为这个道歉,你略微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相信你,别担心。”你回应道。
“好哦。”他微微笑起来,“那我们今天需要去探索一下书房,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我可以。”虽然继上次不愉快的晕倒经历之后,你就不太想出去了。
丹英听出你的不确定,笑得眯起眼睛:“你也不用担心,草婴。我等会儿给你画一个护符,保证今天的探索没有危险。”
卧室斜对面的洗手间还是灰蒙蒙的,你看也不看,直冲它旁边的书房。
书房比你的卧室要小一点,进门左手边是两排连着的大书架,右手边是办公桌,墙角处还有一个小小的飘窗。
桌子上散着几张风景人物照,人物看上去像一家三口,中间的娃娃从襁褓里逐步过渡到眉开眼笑的五六岁,然后戛然而止,你没找到他下一个年龄段的照片。
几本关于摄影的书垒在旁边,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全都张牙舞爪地写着“方意春”三个大字,里面的内容则模糊不清。
书架上的书大多只有封面,无法翻开,那几本《罪与罚》《百年孤独》《活着》还有海子和博尔赫斯的诗集倒是可以翻开。
丹英对此流露出强烈兴趣,并希望你将这几本书带回去。说实话,你现在不是很想理他,他说是要画护符,磨蹭半天,在你手背上画了一只王八。他可能第一次在人手上作画,画得很丑,看着也不像能辟邪的样子。你感到混杂着失望与震惊的愤怒,还有几分离谱的笑意。所以你决定少说话,希望能以此减少他忽悠你的概率。
书架下的柜子被你一一敞开,里面的杂物也挨个翻了个身。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丹英要提前道歉了,柜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模糊不清,你要一个个拿起来,在丹英的口述下,或者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它们原来的样子,然后它们才会缓缓现出原本的模样。
耗时费力,劳神伤身。
刚开始还好,你们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物品的用途,这底下就像藏宝箱,吹风机、玻璃珠,甚至还有双节棍。时间一久,就开始烦躁疲乏。好在每况愈下,丹英便会以各种切入点聊起轻松的话题,或是一言不发,让草婴停下动作,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等到两个人都要心态爆炸,想要草率地结束今天时,草婴终于在倒数第二个书柜里找到那本相册。
它的封面绿意鲜明,比一般的书窄小但更加厚重,你捧在手里,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你随手翻开,看见扉页“方意春”三个大字,紧接着出现的就是刚刚书桌上那对一家三口中的夫妻,他们都比刚刚那几张照片更年轻,也都一样温和有力地笑着。你好像翻过很多遍这本相册,有时甚至不用翻,你就知道下一张会出现什么。你渐渐记起自己更喜欢更早期的照片,那时候方意春还没有遇见赵枝,也不怎么喜欢拍自己的人物照,所以都是一些各地的风景民俗照。你一直很向往这些地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方意春一样,出去走一走。你曾用这些照片编织出一个绮丽的未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都是你对于希望,对于为何活着的定义。
丹英陪你一起沉默地翻完了整本相册,复杂而汹涌的旧日情绪复苏,在你体内不停翻滚。这本相册对你而言几乎象征着生的意义,但与它牵连的事情太多。它在苍白、窒息的日子里撕扯出生,你看见它,虽然明白了生,但也明白了死。你的记忆或许并非如你先前所构想般明媚,它可能不值得这样探索。
“累了吗草婴?先回来好吗?”
丹英还在等着你,你从雾一般的情绪中抽离,突然变得很想他,想下一秒就见到他。于是你迫不及待地起身,捞起相册和他想看的书,阔步回去了。
他就在门口等着你,看见你之后很明显地笑了。你只把书递给他,他却直接拿过书和相册,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对你张开双手,说道:“来吧老朋友,这是一个安慰的抱抱。”
你唰一下扑上去,嘴咧到耳朵根。
他没站稳,或者本来就没想站稳,你们一起顺势倒在床上。
“我们以前也这样做吗?”你突然很想问。
“当然。”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只要你需要。”
“这是一个好方法,谢谢你。”
“是吗?”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你的后背,“这是我从一个杂志上学来的,上面还说捋背也会有效果,你感觉有效果吗?”
“有效果。”你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放松。
“真的吗?那我还得多看看那本杂志,我还说驯犬杂志对人没有效果呢,原来有效果啊。”
“嗯…嗯?什么杂志?”你双手撑着从床上起来,瞪圆眼睛盯着他。他在你双臂间转身,很大声地笑起来。
“我靠。”你忍住笑意,“杂志上没说劣犬最喜欢咬主人吗?爷爷我今天咬死你。”
“别。我错了,我闭嘴。”他抬手抵住你的胸膛,边笑边说,笑意顺着他的手臂震颤到你的胸膛,你们奇妙地相连,打打闹闹一起笑得仰到。
往日空白疲乏的夜,竟然也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