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爱瓦尼

5、浸冬五

　　小雪这天，灰色的天空漂下碎纸屑般的雪花，落地即化，不留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万嘉仪捧着热红茶坐在凳子上等下一场戏的拍摄，阿福从一堆工作人员里走出来，冷得呼出圈圈白气。

　　“我们还要等两个小时，嘉仪，你先回房车。”

　　“再等等吧，阿福哥，雪越来越大，说不定不用等两个小时就能拍。”万嘉仪低头又抿了两口热茶。

　　“我怕冻着你。”

　　“我还好。我比较抗冻。”

　　万嘉仪还想着昨晚主动献出去的吻，没有任何回应的吻。

　　高芯潼:你在哪儿？发个位置，我过去，急！！

　　万嘉仪把具体位置发给她。不到半个小时，一辆疾驰的黑色奔驰一气呵成停在房车的右边位置。高芯潼从车上下来，黑色的修身羽绒服下是高领毛衣加围巾。她照旧先跟阿福挥手打招呼，“福哥早上好。”

　　“……”阿福给予沉默的回应。她习惯了。

　　万嘉仪伸手拉她坐在凳子旁边，意味深长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看得出来？”高芯潼温热的手掌捂上脸颊。

　　“你走过来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我笃定，你有事。”万嘉仪把另一杯保温的红茶拿给她，“喝点暖暖身体。辛苦你下午等我结束拍摄一起回我家，我们晚上吃牛肉火锅。”

　　“没问题。”

　　万嘉仪嗅嗅四方，打量的目光从上而下扫视了一遍高芯潼，说：“你今天的味道有点变化。”

　　高芯潼怀疑地低头闻闻衣服跟围巾，举手发誓道:“我洗过澡来的，而且我保证我没有换洗衣液，用的还是你代言的那个牌子，包括用的香薰也是你代言的。”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是身体的味道。”万嘉仪故作高深，“我鼻子很灵的，说，昨晚去哪儿了？”

　　高芯潼干咳两声，附近没有其他人，她老实回答，“昨晚我又去了唐择昱家！”

　　“然后呢？又是各睡各的？”

　　“不是，我跟他确定了关系，我们深入地睡了。”高芯潼大口喝着红茶。

　　“恭喜你，我的朋友，你迈出了第一步。”万嘉仪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是迈出了第一步……不过我好像有毛病一样，我今天一早就从他家跑了出来。跟他招呼都没打。”

　　“为什么？”万嘉仪奇怪起来。

　　“突然就很尴尬……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开始尴尬。”高芯潼咬住下唇，一脸的阴郁疲惫。

　　“你跟他有坦白你的第一段感情吗？”

　　“有，昨晚提前跟他说了，他说不介意。”

　　“那就挺好的呀，你尴尬什么？”

　　“很多……感觉不少！他年龄比我小两岁……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很奇怪。”高芯潼看向已经结了一层雪的地面。

　　“芯潼，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我已经不确定喜欢是属于哪种感觉了。他……他出现得很合时宜。”高芯潼接着说：“像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联姻对象呢？我们或许对于双方来说只是解闷的床伴而已。你知道的，我其实并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彻底走出来，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可是……我总是在绕圈逃避。”

　　万嘉仪放下茶杯，“阿福哥都调查过了，他没有联姻对象。而且我也能感觉得到，唐择昱很喜欢你，又尊重你，陪你在国内旅游、国外旅游。关键他还陪你去看演唱会，你真的对他一点确定的喜欢都没有吗？还有，你真的应该干脆利落地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了！你浪费了太久的时间。”

　　高芯潼叹气摇头，低头闷了几口热茶，把话题转向她，“你昨晚跟郑劭期聊得怎么样？”

　　“他的话摇摆不定，我听不出里面的意思。”万嘉仪拉了拉滑到肩膀下的羽绒服。

　　“具体说了什么？”高芯潼凑近她。

　　“他昨晚问我有没有谈恋爱，我反问他，他说在等我。然后……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邀请他进去喝杯茶，他拒绝了我，我没忍住，亲了他一口，我亲的是脸。结果他就直接走了。”万嘉仪嘟嘴不悦，“我头一回主动，还给他主动怕了！”

　　“那不至于吧！郑劭期怪是挺怪的，但也没那么怪啊，可能是刚回来，还不适应，绝大可能。”高芯潼低头看向亮起来电屏幕，下意识按键关掉。

　　“为什么不接？”来电人是唐择昱。

　　“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挺莫名其妙。”

　　两人又东扯西聊了几句，阿福跑过来，“有场下水的戏，嘉仪，我叫了替身来。”

　　“剧本里面没有这段啊？怎么突然加了？”万嘉仪刚想去找导演，阿福说：“我协商过，导演非要加，说是以后在宣传新剧期间需要用到。”

　　高芯潼先一步站起来，“我去问问看他认不认识万薪隆！”

　　资本能压住绝大部分人，包括导演。

　　“算了，芯潼，下水就下水，就一场没关系。”

　　阿福沉声道:“你这几天特殊期，怎么能下水，今天还这么冷！不能下。”

　　高芯潼看向走来的副导演，他卑躬屈膝道:“万老师，要辛苦你快一点换衣服，导演在催进度。”

　　“我去问问替身到哪儿了？”阿福点开手机打电话，对方无人接听。他的视线停在左顾右盼的高芯潼身上。支走副导演后，阿福讨好地拉住高芯潼的手，怪热乎的。

　　“芯潼～帮个忙呗？”阿福一脸的谄媚。

　　高芯潼急忙抽回手，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别动手昂。”

　　虽然她们都知道阿福的取向并非女性。

　　“帮嘉仪当回替身呗？我请你吃饭，买你工作室的衣服。”

　　“阿福哥，我可以下水。”万嘉仪把毯子放在凳子上。

　　“不可以！夏天还好，可这是冬天，就算你不是特殊期，我也不同意。”阿福拒绝她道。

　　“我去我去。”高芯潼妥协地看向阿福，“我们过段时间的新款服装，嘉仪无偿打广告你没意见吧？”

　　“好说，都好说，你只要今天能替她下水，一切好说。”阿福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行。带我过去。不露脸吧？”高芯潼不放心地向他确认。

　　“不露脸，你放心。高大小姐。”阿福伸出胳膊，“辛苦您嘞，扶着。”

　　泳池七十多平，深一米六，对于净身高172的高芯潼来说没有压力，能露出整个头部。导演的要求是要在水中停顿三到五秒。

　　“没问题吧？你不是特殊期吧？”阿福最后再向她确认了一遍，虽然是敷衍式的确认。

　　“没问题。不是。就当提前接触冬泳了。”

　　随着一声开始，摄像机紧紧跟在身后。泳池里的水寒冷刺骨，跳进去的一瞬间，像被紧急速冻的食材，冷！很冷！
　　卡一声，导演喊停，高芯潼猛地浮出水面，喘着大气用冻僵的双手抹去脸上的冷水，两个工作人员急忙拉她上来，万嘉仪手忙脚乱地给她披厚浴袍，阿福拿毛巾擦她湿透的头发。

　　“过了吗？”高芯潼打着寒颤问他们。

　　“过了。”阿福说。

　　“那就好，太冷了，能回去了吗？我要冷死了！”高芯潼冷得不停嘶哈。

　　在万嘉仪的房车里洗完热水澡，喝了一大杯阿福煮的去皮姜茶，整个人才缓过热劲来。

　　高芯潼有些心疼地问她，“你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嗯。这样的话才担得起敬业两个字，现在用替身，阿福哥不让太拼。”万嘉仪摸着高芯潼吹干的头发，又帮她戴了顶针织帽。

　　助理敲门进来，说，“嘉仪姐，庄老师来了。”

　　“我妈来了？”

　　“庄阿姨来了？”

　　庄书辞提着保温饭盒，里面是她煲的暖身汤，身后有张不太熟悉的脸。余祎跟着庄女士来探班了，宽敞的房车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阿姨好。”高芯潼穿着厚实保暖的两件套睡衣，头上戴个针织帽，模样有些许笨重。

　　“芯潼，快一起尝尝阿姨煲的汤。”

　　庄女士拉着高芯潼跟她坐在一起，刚才的位置被动地让给了余祎。

　　汤盅还是烫的，高芯潼没客气，接过勺子舀汤喝，她的胃口向来就好。万嘉仪的情绪写在脸上，汤也没喝，推到高芯潼跟前，“这碗也喝掉，今天辛苦你当替身。”

　　余祎问，“你原来的那个替身呢？请假了吗？”

　　“没赶得回来。”

　　庄女士问，“打戏吗？”

　　“不是，阿姨，”高芯潼抽纸擦嘴，“下水的戏，突然通知，嘉仪身体不适，我就替她拍的。”

　　“辛苦你了，多喝点。”

　　余祎下去房车接电话，庄女士提醒万嘉仪道：“人家余祎好心来探你的班，你不能脸上显出不情愿呀！”

　　高芯潼接上庄女士的话，“刚才的叫余祎？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锐宝的接班人。”

　　“砖石王老五啊，挺有钱的。”高芯潼知道锐宝，之前万嘉仪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接触过这个钻石品牌，有意合作。人家说不会找刚“冒尖的明星”代言他们家品牌，会拉底档次。高芯潼一直记得，当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庄女士对此无从所知，万嘉仪从新加坡回来的那一年庄女士正好跟着舞蹈队去了法国进修。

　　“你们两个怎么对小余意见如此大？是不是有误会？”庄书辞看看万嘉仪，又看看高芯潼。

　　余祎又进来房车，紧跟着进来的还有导演，那个在美国留学了好多年，坚持己见的固执老古董。

　　“导演，我刚听我们嘉仪说今天突然加了一场下水的戏？”庄女士问他。

　　“是的，庄老师，后期新剧宣传要用到。”

　　“那也要提前通知吧？”庄女士很不满意。

　　“下次一定，这次是我们决策失误，抱歉。”导演倒像是换了个人，礼貌不少。

　　阿福送导演下车后余祎才开口，“锐宝作为赞助商也会加入这部戏的拍摄，后期可能要嘉仪单独再补拍一场展示砖石的戏份。”

　　“我就说，不讲理的人怎么突然讲理了，原来余公子用了钞能力。”高芯潼朝他竖起大拇指，仅仅一秒。

　　庄女士满意地看向余祎，不愧是她选中的女婿。万嘉仪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示，只淡淡回了个“好”字。

　　庄女士让余祎送嘉仪回家，阿福送她回家，高芯潼自己开车回家。

　　下了冷水，又吹了风，高芯潼止不住地打喷嚏，鼻塞严重。睡衣也没换直接躺床上睡觉。一整天没接电话，唐择昱不放心地跑去她家，按铃没人开门，他从外套兜里掏出上次她留在他家里的一把备用钥匙。

　　客厅灯亮着，卧室的灯也亮着，他换鞋进去敞开门的主卧。高芯潼在床上缩成一团，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看着怪憋屈的。

　　“芯潼？”唐择昱放轻脚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地毯上，掌心摸向高芯潼的额头，很烫。他误以为是事后着凉导致的发烧。

　　唐择昱去阳台随便拿了两根白毛巾，冷水浇湿拧到不滴水的程度贴在她额头上，他又拿起钥匙去附近药店买感冒药。

　　高芯潼以为自己烧糊涂了，恍惚间看到了唐择昱的背影，她捱着发烧带来的不适感重新又磕上眼。

　　唐择昱说完症状，药剂师拿出药一一扫码结账，他过于心急。从钱包快速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拿起药推门就跑。

　　人安安稳稳睡在床上，唐择昱悬着的一颗心逐渐恢复正常。

　　“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坐在床边，就这么靠着睡熟的人，异常感觉心安。

　　下半夜开门的饭店寥寥无几，他打电话给他们家的住家保姆，拜托她煮了点病人能吃的饭菜，随后发去详细地址。等了快一个半小时，门铃声响起。

　　“唐少爷，你让我带的东西。”阿姨很有分寸地停在门口。

　　“谢谢，这么晚了还要阿姨你亲自送一趟，辛苦了。”

　　“应该的，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好，不要告诉我爸妈。”唐择昱嘱托她保密。

　　万嘉仪发给高芯潼的消息一条都没有得到回复，她被动地跟余祎吃了顿法国菜。余祎像认定了一样，开门见山道:“我很喜欢万小姐，就是不知道嘉仪你给不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万嘉仪移开搭在嘴边的气泡水，“余公子，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吗？”

　　余祎笑着说：“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我相信只要我不半途而废，嘉仪会给我机会。”

　　“我不想谈恋爱！”万嘉仪看向手表上的时间，快十点钟了。

　　“你在生气锐宝先前对你的不尊重。”余祎怀有歉意地看着她，“我个人可以跟你道歉，也可以让锐宝发文道歉。”

　　“不需要。”万嘉仪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起初没有亮明身份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不算好人，有背景身份的加持下，她的身边聚集满了好人。她见惯了变脸的人。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谦虚友好的男人，她心里只有郑劭期，喜欢了十三年的郑劭期。

　　“你注重慈善，又以自己的名义建立了一处流浪动物收养所。我想你不会拒绝我。”余祎开口道。

　　“什么意思？”

　　“捐款。我代表锐宝每年向动物收养所捐款两千万人民币。”

　　万嘉仪的眼里有了惊喜，那是他们自认识以来最明显的一次变化。

　　“我会发微博感谢你跟锐宝、感谢你们对流浪动物的付出跟关怀。”万嘉仪发自内心地想表达谢意。

　　万嘉仪明知他有利可图，“你的要求是什么？”

　　余祎笑着看向她，“我希望你能成为锐宝的代言人，代言费按照你的要求给。”

　　万嘉仪端起气泡水又喝了一口，“我会狮子大开口。”

　　“只要我给得起。”

　　“我会考虑一下。”

　　“没问题，希望你不会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