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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须弥和尚与奇目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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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神玉拢袖站在高处,俯视回归沉寂的村庄。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这一片是青门管辖,我会告知他们处理后续。”是那个年轻僧人的声音。
“贫僧法号须弥,不知施主如何称呼?”他接着说。
“姬神玉。”略感意外,姬神玉定定地看着他,“我认识你吗?”
“为什么这么问?”须弥微怔。
“总感觉你看我,”姬神玉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像在看我,也像在看另一个人。”
须弥:“……”
他无奈地拨动手中的白佛珠,笑了笑说:“该说你真是敏锐么。贫僧并无恶意,只是施主确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姬神玉的手揣在袖子里,一脸冷淡:“故人?”
她的面庞尚且稚嫩,却一本正经的很,须弥看得好笑。
他道:“说是‘故人’,于我是故人,于他兴许陌路罢了。你们倒也不是模样多么像,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非要说哪里像的话……神态。”
姬神玉:“……”
她出于礼貌随口一问权当附和,并不是要得出个究竟,但须弥似乎对他这位“故人”颇有微词,紧跟着又说:“一样冷冰冰的,眼角眉梢都渗透着一股异常的孤高。”
姬神玉直觉完全是被迁怒了,神情生冷地说:“我没有冷冰冰的,也没有孤高。”
须弥:“……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比起他,你已然称得上和煦了。”可恶,这样一来就更像了啊。
“你们是故人而不是仇人吗?”姬神玉如是发问。
“哪里,”须弥笑笑,“他不会记得我。”
姬神玉陷入沉默:“……”
古怪的回答。
“见笑了,”须弥双手合十,“因为你们太像了,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多说一些。”
“啊,”他眯眯眼,好似想透其中关窍,说道,“说起来,你们都姓姬,莫非是同族之人?”
这话让姬神玉抬起头来:“你的故人是谁?”
“夏国少君、纯钧剑主、天生仙骨,”谈及此处,须弥的笑脸都收敛了,他由衷慨叹,既郁闷又心悦诚服,“真正的天之骄子、天纵之才,姬吾月殿下。”
“你一定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吧?”
你一定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吧?
赫赫威名?
没听说过的姬神玉可疑地移目:“当然。”梦里他甚至是我的兄长。
“看来你们并不是同族了,”须弥再度微笑,幽幽地叹了口气,“否则不该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姬神玉回想梦里的遭遇,罕见地有了几分好奇,她眼光亮起:“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冷酷。
暴戾。
刻薄。
唯我独尊。
但看向姬神玉渴望而期待的眼睛,须弥许下善意的谎言:“他是一个温柔、平和、体贴、慈悲为怀的人呢。”阿弥陀佛,佛祖勿怪。
姬神玉仔细回忆了一下梦境,认可地点头道:“你说的对,他真的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强者啊。”
须弥:“……”
真好骗啊,傻孩子。
“你要往哪里去?”须弥为了缓和莫须有的凝滞氛围,咳了两声问道。
“乾青宗。”姬神玉如实相告。
“不同路,”须弥遗憾道,“不过我有个师弟须净也正往乾青宗去,届时你们或可遇上。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孩子,内敛不善言辞,为了磨炼他,还请你不必留手,死了便是他的命数。”
姬神玉呆了呆,须弥又再三劝说,她懵懂答应,却难得想何至于此。
她不过问须弥从何而来要去何处,二人就此分道而行。
……
一路东行,姬神玉终于在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之际来到乾青宗辖域。
三月正是好时节,杨柳堆烟,楼影重重,从湖上泛舟而来,碧草映春色,街巷到处是玉兰,远望一片朦胧的淡紫,游人如织。
这是个荒唐人间的绝佳去处,市集繁荣喧闹,晨昏无间,法度容而不松,民风开放,兼之就位于仙山脚下,少有邪物作祟,更是难得的安宁地。
所谓仙山,名为玉兰山,山上有宗门,门中修行者无数,是谓乾青宗人,正道之士,凡者尽向往之。
眼下,有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就倚在高楼窗边,打着哈欠远眺玉兰山。
少年身边是位姿容姣姣的美人,着一袭素衣,微施粉黛,墨黑的长发从脑后垂到脚下,娴静又温和,瞧不出半点风尘气。
“荀公子,在看什么风景?”一掷千金的纨绔点了她却什么也不做,只顾着不知看何处,妙音独坐良久,终于忍不住发问。
不料少年猛地回头看她,闭上雕花木窗,低声同她讲:“可不是风景,是个龇牙咧嘴的吃人恶鬼!”
“……”
妙音一瞬间甚至来不及掩盖自己迷惑的神情。
少年却显得快活极了,哈哈大笑起来,眉间一撇红痕,飞眉入鬓、丰神俊朗,紫金袍、飞云靴,活像个富贵人家得了病的小少爷。
的确如此。
“诓你的,”荀厌拄着拐杖站直,“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小美人。”
“荀少爷,”妙音苦笑,“您就别拿我寻乐子了,还嫌腿不够痛啊,快回家去吧。”
“哪有你这样赶客人的,”荀厌不满地嚷嚷,“况且我才不怕我老爹呢,他迟早要给我退位让贤的!”
“您可别说这话,妙音也不敢妄言,”妙音从容不迫,“荀老爷还在世呢。”
“这不挺聪明的,”荀厌抛下一枚玉牌丢在床上,一瘸一拐地出门去,“跟老鸨说今晚你归我了。”
“您去哪儿?”妙音提高了声调,手心冒汗。
“回家呗,”荀厌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不然老头子不得把红袖招拆了,还要我的私房钱赔。”
红袖招便是此间乐坊。
妙音凝视他衣角一片金瞳纹,肩膀松下,颓然轻笑,喃喃低语:“也是,也是。”
荀厌刚出红袖招的门,便见先前在楼上看到的黑衣少女往街边糖葫芦摊走,他眼珠子一转就要凑过去,半路硬生生拐了个弯。
不成,这样又会被当成骗子的吧。
算了算了,上天自有安排,有缘再见。
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后,轻声道:“公子,重瞳来访。”
荀厌“啧”了一声,随即拄着拐杖就要跑,却被男子无情铁手拽住衣领。
“公子,不可临阵脱逃。”
“大胆!放肆!荀青山!”荀厌被他拖着越行越远,无能狂怒,“你大白天蒙个鬼的脸啊,这下谁都想多看你两眼了是吧,你心机深沉啊你!”
路人暗中观察,姬神玉也瞥了一眼,看出二人熟识,只是打闹,便不再看。
而荀青山直呼冤枉:“……公子,我不是。”
“我知道,”荀厌自觉无趣地推开他的肩膀,“你比妙音无聊多了。”
荀青山:“……”
谁?谁是妙音?
“走啦,”荀厌这人变脸奇快,转眼又笑嘻嘻地与他勾肩搭背,“你偷偷告诉我,是申屠家来访,还是申屠舜来访啊?”
“重瞳……不,是申屠家。”荀青山弓着腰回答。
“我就知道,”荀厌拍拍他的宽阔的脊背,“那个难搞的家伙情愿到处溜达,也不会来找我玩儿呢。”
荀青山敢怒不敢言地想,拜托,你们俩顶多算半斤八两。
“你说他一番游历交到新朋友了吗?”荀厌自问自答,“怎么会,他可比我讨厌多了。”
荀青山无话可说。
荀厌“逼良为娼”地问:“你说是不是啊?”
荀青山无力地点了点头,并劝解道:“别闹了公子,你们又不是血海深仇,为何一碰上就像猫见了狗似的。”
“你说谁是狗呢?”荀厌捕捉到重点。
“呃,重瞳。”
“失礼,”荀厌佯装不悦地皱着眉头先行一步,且指指点点,“你真是太失礼了。”
荀青山:“……”
行,您才是真的狗。
他憋屈地追了上去。
……
荀氏府邸,重明鸟纹红衣白裘的少年百无聊赖地撑着脸,手指间把玩着一面小镜,对满堂各种各样的目光视若无睹。
“小重瞳!”直至清亮的声音响起。
申屠舜抬眼看去,紫袍云靴,意气风发,正是找完乐子高高兴兴的荀厌。
“呦,”申屠舜一开折扇,争锋相对,“这不三只眼吗。”
荀厌入对座:“呵。
争锋相对。
申屠众人不得不劝道:“舜少爷,那个……记得正事。”
荀氏众人也连连示意:“公子,哈哈……正事要紧。”
但实乃两看生厌,不消片刻,双方长辈就脸红脖子粗掐起架来了。
申屠众人喵喵叫:“请不要与乡村野夫一般见识!”
荀氏众人汪汪喊:“眼高于顶的家伙不理也罢!”
于是两方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你一言我一语,你拍桌子我踢凳子。
这下轮到申屠舜和荀厌木着脸了,他们相顾无言:“……”搞什么,是来吵架的吗?
“行了。”申屠舜不愉地出声,重瞳隐现,光华闪灭。
众人知道厉害,不敢对视。
他便摇摇扇子,这威势来去匆匆,在场众人顿起头皮发麻之感,再说不出话。
大堂由此静默。
“申屠氏愿与荀氏合作共谋,”申屠舜再度开口道,“我亲自前来便是诚意。”
荀厌收了玩笑的心思,颔首低眉:“有申屠氏的助力,料想那些东西,败局已定。”
半柱香功夫,两人商讨合作细节,最终意见达成一致。
缩头当鹌鹑的申屠与荀氏一众在两人走后互相挤眉弄眼。
其中一个老者捋捋胡须,得意洋洋地说:“老夫所言不虚吧,都是极有潜力的孩子啊。”
另一个老者感慨万千:“是啊,天资聪颖,只须磨炼,成就定然远超乎我等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