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世间最强》凄桐花

2、狐狸仙人?邪祟！

　　和申屠舜分开以后，姬神玉独自往所谓的乾青宗。

　　过山后，便是凡人居所。

　　这是一个阴雨天，小村落的矮屋屋檐上的雨随风而动，连串的雨珠浮在半空，犹如名贵的剔透的珠宝，牵扯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线。

　　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村落上方，鬼气森森。

　　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陌生人，村民们扛着锄头围拢在村口。

　　“过路，”姬神玉拿出一贯铜钱，“借宿。”

　　于是她在其中一户人家住下。

　　“姑娘，你就安心住吧。”面黄肌瘦的妇人拘谨地整理着床铺，偷偷看了眼身后站在窗边的少女，少女长发高高束起，鼻梁挺直，眉骨耸立，神仙似的俊俏拔俗。

　　她忍不住又道：“姑娘，夜里尽量不要出门。”

　　姬神玉合上窗，隔绝开村民窥探的视线，回身反问：“怎么了？”

　　妇人扣着手指，眼神躲闪：“这世道不好，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话就说的极清楚了，财不外露，山沟沟里的村民处境艰难，见识浅薄，头脑一热便容易生出抢掠钱财甚至杀人灭口的邪念，姬神玉不是不懂。

　　只是……

　　“是吗，”姬神玉摘下剑搁在桌面上，毫无波动地说，“我会杀了他们。”

　　她从无害人之意，相反，她有守护之心。然而若是有人害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退让。

　　被同类背弃，远比与异类厮杀更令她难以忍受。

　　“……”妇人咽下劝说的话语，尴尬一笑，“那便无妨了。”随即肢体僵硬地想要出门去。

　　不认为自己被害怕了的姬神玉坚定地叫住她：“请留步，阁下。”

　　妇人浑身不自在地转头回来，扯了扯嘴角：“什么，什么下？”

　　“我想问点事，”姬神玉直言不讳，“你们是不是在村里供奉了邪物？”

　　“这！”妇人惊惶地瞪大了眼，手激烈地摆动，“这可不敢乱说！那是庇佑咱们的狐狸仙啊！”

　　“哦，”姬神玉赞叹，“原来是狐狸仙啊。”看气息像是邪祟。

　　话虽如此，可她的神情不悲不喜，声调亦没有感情，不像是赞叹，倒像是蔑视。

　　妇人被这无端的联想吓得冷汗直冒，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姑娘你别犯了忌讳，冒犯了庙里的狐狸仙，给自个儿招来祸患呀。”

　　姬神玉点头，并道：“不用准备我的饭食。”妇人自然无有不从。

　　到了晚上，姬神玉抱着剑躺在床上，进入浅眠。

　　又是一段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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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真是雪虐风饕，雪团能层层叠叠地将人的头发也染成白色。

　　“姬神玉！”一声暴喝将她涣散的神智拉回了些许。

　　入目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银袍紫裘，腰挂青剑，袖上弯弯红月在风雪中如火焰般耀眼得叫人心惊。

　　恐怖磅礴的灵力散开，无数小妖和修士大惊失色，急速逃开，姬神玉下意识闭上了眼，却未曾料到那股灵力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将她裹住了……这是保护的意思。

　　“兄长，”姬神玉的眼眶不由微微湿润，她对上男子阴沉的脸色，只觉得喉咙干哑，勉强哆哆嗦嗦地启齿，“对不起。”

　　“为什么？”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艰难喘息的妹妹，那双剔透的眼眸冷得含霜摄雪，“如果是因为不想拖累我那种可笑的理由……”

　　“兄长！”姬神玉斗胆打断了他，颓然苦笑道，“就是这样，我就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把你的灵力输入我的身体，虽然能短暂地延续我的生命，却不是长久之策，也定会耽搁你的修行。”

　　话虽轻缓，却掷地有声。

　　男子身上暴戾的灵力波动收敛得几乎如无，漫天雪粒放肆沾染他玉琢般的面容，又滑过他的肩头胸口。

　　他明珠似的眼里终于渗出一点茫然。

　　“兄长，你有天生仙骨绝顶天资，长生是你的福报，也未尝不是一种折磨。”姬神玉慢慢道，“我虽不及你，但近百年的实战足以证明能力压同辈……只是这些努力敌不过时间，终究走到了尽头。”

　　“如果可以，我也想陪兄长再走一程，”姬神玉说，“我也想成为，那个能与兄长并肩的强者。”

　　“从前我胆怯、自尊、充满怨愤，决心证明自己，将世间万物都视作敌人……所以我失败了。”

　　“我不再进步，固步自封，把自己困住了。”

　　“真遗憾啊，如果我能看得再通透一点，也许就能跑过如梭岁月，走到你身边去，这样……兄长你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说起来，我曾以为，只有孩童才怕孤独，”姬神玉笑了笑，“如今死到临头才发现，越是寿命悠长，越是要不断送别，那时候才真叫人怕。”

　　她连跪都跪不稳了，就要栽倒在地，眼前忽地划过几缕飞扬的发，转瞬落入一个有丝丝凉意的怀抱里，冷而淡的香味像是雪里丛生的花。

　　是梅花么？姬神玉恍惚地想，好像是兄长的味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失神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极轻地响起，却在刹那犹如奔雷轰隆在她心里翻江倒海，电闪而过，照亮整片苍穹。

　　不是错觉。

　　姬神玉猛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怀着不想被低看的扭曲心思，她这一生都在为追逐兄长的背影而奔波不断。

　　眼前是兄长紧绷的下颌，睫毛枝桠似的半盖着深湖般的眼瞳，长长的发丝顺着耳侧垂下来，落在她的肩上，就像屋檐上的雪扫落在墙角的枯枝上。

　　姬神玉的唇角掀开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眉眼一弯，流出了眼泪，她缩在这个宽阔的怀抱里，感到了倦鸟归林般的安定。

　　她等了数百年的、来自兄长的认可，终于在此刻得到了。

　　“兄长大人，”她释然地微笑起来，拿手摸了摸他丝绸似的长发，轻声道，“不要为我难过。你是姬氏的少君，是百年不出的天之骄子，请继续向前吧，在我心里，如果世间有谁能真正登临大道，那么这个人只会是你。”

　　“不要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啊，”她说着，慢慢合眼，“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如此。”

　　“但我总归是不一样的，对么？”

　　疾风在天地之间打滚，忽地发怒把飞雪席卷向高空，它们相互撕咬，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哀嚎、痛彻心扉的吼叫，让树林也跟着胆战心惊，叶子惊恐地哗哗抖动。

　　就在这乱云急雪里，男子抱着妹妹静坐良久，直至她的躯体枯萎，皮肉消解，白骨碎裂，归于茫茫天地。

　　“少自作多情了。”滚烫的眼泪却从眼角滑落，砸进雪里，融出千疮百孔。

　　梦醒。

　　姬神玉怔怔地看着房梁。

　　哭了呢……那位兄长大人。

　　哐当——

　　屋外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细听还伴随着微弱的小猫呜咽的声音。

　　姬神玉立马回过神来，持剑推开房门，从门缝里往外看。

　　火光冲天，几个村民们举着火把在前方和左右两侧引路，其余村民抬着一个粗糙的莲花座，座上严严实实捆着一个跪坐的娃娃，头发短短的，像茅草。

　　原来不是猫叫，而是小女童在哭。

　　她哭不大声，也不太敢，因为嘴里塞着厚厚的布条，四周的领居皆一脸晦暗地齐步前行，只能听见衣物相互摩挲，朝圣一般。

　　姬神玉远远跟着。

　　他们走进一间小庙，庙里摆着一只石狐狸，石狐狸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来人。

　　“狐狸仙大人！”村民连片俯首叩拜，

　　“此乃今年的祭品，请庇佑村庄，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小庙肃然无声，唯独莲花座上的小女童恐惧地看着石狐狸，开始奋力挣扎。

　　因为只有她看见石狐狸张开了嘴，露出狰狞的獠牙，朝他们扑过来。

　　“呜——”小女童满心骇然，连眼睛都忘了合上。

　　“咔嚓！”牙齿断裂的脆响。

　　映入小女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女，手中握了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此刻剑身正抵在石狐狸嘴里。

　　小女童呆住：“……”

　　啊？

　　村民们短暂呆滞过后便出离愤怒了：“可恶的外乡人，你竟敢对狐狸仙不敬？！”

　　姬神玉一脚踹开石狐狸，踹得它滚了一圈撞在桌脚，它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血红，獠牙疯长。

　　“可恶的人类！”说着，它气势汹汹地撞过来，随即冲出庙门。

　　姬神玉：“……”

　　缺乏对敌经验，没料到邪崇如此没有节操的姬神玉脸色沉沉地追出庙外。

　　刚出门她便停住脚步。

　　“施主，”手持白佛珠的素衣僧人微微一笑，脚边的石狐狸化作一个一动不动的狐脸女人，“孽畜已死。”

　　姬神玉确认狐妖真的死了后，颔首点头。

　　而身后的一干村民撕心裂肺：“狐狸仙大人！您……”

　　“不是狐狸仙，”姬神玉打断他们的哭嚎，一指狐脸女人，“是吃人的妖怪。”

　　村民们不敢置信：“妖怪，妖怪……怎么会是妖怪呢。”

　　有个村民说：“狐狸仙救过我儿子！他本来都要病死了，我把他送到狐狸庙里，是狐狸仙延长了他的命！”

　　姬神玉说：“这狐妖浸透了邪气，吃了不少人……你儿子要是没接触狐妖，说不定能活的更久。”

　　“施主。”僧人不忍。

　　“你该知道。”姬神玉对那个村民说。

　　“来路不明的东西，请不要再供奉了。”年轻僧人只得叹了口气，“最好找当地的修仙宗门解决吧。”

　　众人纷纷缄默，一个妇人忽地窜出人群，往庙里奔去，嘴里哭喊着：“丫头！我苦命的丫头啊！”

　　他身后站着一个脊背佝偻的中年男人，男人牵着一个天真无邪的男童。

　　男童说：“爹爹，姐姐在哪里？”

　　男人不说话，村民们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