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害怕》seidu

20、亡灵军

　　乐蒂像一条追踪猎犬，循着蛛丝马迹，试图抓住那个“嫌疑犯”。
　　长时间佝偻着看地的经历令她感慨追踪其实没有那么难，只是太费眼神和心力。
　　她在心里罗列各种可能性得出一个结论：那个人很大概率是当年签订过Hermione协议的士兵，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足有七八十年之久，仍在试图接通亲人的电话。
　　她已经离路很远了，她似乎要迷失在这片充满神秘问号的未知陆地里了。
　　她发现自己失去了拿到第一勇士的兴趣，当然，照实来说她现在的举动完全是她笃定自己拿不到了之后纯粹的摆烂行为。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追着脚印来的，还可以照着脚印回去。
　　乐蒂有好多问题需要717答疑解惑，但是717收起了耳朵，入定一般端坐在自己手上，他也许都听到了，却没法回答。
　　在乐蒂从索菲亚那里接受的所有教育里，这个国家并没有盛产紫色泥土的地方，但那个人留下的痕迹足以证明他一定途径了一块湿润的紫土地。
　　紫土地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总不会有人无聊到制作染色泥土吧。
　　其中银色的碎屑是属于某种矿产吗？
　　带着疑问，乐蒂来到了一处洼地，这是紫泥脚印最后出现的地方。
　　此处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如同被一场陨石雨击中，低洼地里遍布着一个个不到一米宽的水坑，乐蒂跳了下去，土地相较之前的显得湿黏，但这里并没有紫色的泥土。
　　水坑里的水很干净，水面光可照人。
　　那个人完全可以洗去所有的痕迹，不论是来的，还是去的。
　　她把头盔摘了下来倒扣在地上，将717放在头盔里，出了小镇这么多天以来，乐蒂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她的头发如同枯草炸开，整个脸像是扣了一张红棕色的迷彩面具，几乎不可辨别人样，鼻子下的血痂尤为厚，不看倒还好，一看到后，乐蒂都要以为自己长出了厚厚的红黑色胡子。
　　她快速给自己洗了一把脸，血色融入水中，搅浑了一坑的水，她心想不怪那个人吓跑，她看到自己的模样也害怕，但戴着头盔也能看到这么吓人嘛。
　　她很快就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黑色防护服上也全是发黑发红的凝固血迹，像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用衣服吸饱了足量的血来炫耀自己的战绩。
　　得给自己换身衣服了，乐蒂心想。
　　她捧着头盔穿过那些水坑，脚下沾上了黑色的泥土。
　　无风的天气，水洼里天空的倒影没有出现一片云彩，乐蒂只能听到她抬脚落地的粘滞声。
　　果然在失去明显证据以后，她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一道银光吸引了乐蒂的目光。
　　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位慷慨的仁兄躺在那里，穿着一身与自己类似的黑色防护服，衣袖上缝着两道反光条。
　　按照惯例，乐蒂道了歉，俯下身开始剥他的衣服。
　　这位倒地的仁兄的姓名条被谁撕了，也没法指名道姓地道歉了，只能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当作往生咒语用了。
　　乐蒂回头看了717一眼，717闭着眼，像是在骂她，“女流氓。”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所有装备都是靠捡的，事出有因，不能完全怪我。”
　　这位兄弟的防护服没有连体手套，乐蒂可以看到他已经化作白骨的无名指上有一枚铂金戒指。
　　联想到什么的一丝丝难过飞鸟般划过乐蒂的心，乐蒂偏过了头，照常解开他的腰带，用手抄过他的肩，微微抬起他的脖颈，她的脸几乎碰到了他的胸膛，她在将衣袖抽出来。
　　与此同时，那枚铂金戒指上的刻字“H”在乐蒂的瞳孔里不断放大，一拳直冲着她的眼睛飞来。
　　情急之下，乐蒂只来得及偏头，余光和头盔里黑白分明的眼对上了，她抬手掀开了那个人头盔的一角，露出了他白色的下颌骨。
　　她被击中了太阳穴，一时间有些晕乎乎的，倒在地上，仰面看着那位仁兄偷袭成功以后，大大咧咧地敞开衣服，起身跑了，一脚还踩到了旁边的水坑，溅了717一脸水。
　　那是什么？乐蒂被一副骷髅架子殴打了。
　　不过报应不爽，不问自取便是偷，乐蒂一点儿也不占理。
　　她看着那副骨头架子比她还利索地爬上高地，瘦条条的长腿三两下就跑出了她的视线。
　　“呵~”乐蒂长呼了一口气，居然生出一丝快意，就像是那团永不回应的棉花终于还手了。
　　不过欣赏了三分钟不到的天空。
　　“汪汪——”
　　“汪汪汪——”
　　狗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荒野里哪来的野狗。
　　愣神一瞬，乐蒂快要喷出一口血来，抄手拎起717，死命奔逃。
　　一脚踩进了软泥巴里，给鞋套了个增高加厚的踩屎感的鞋底。
　　一步一拔，她真得大意过了头。
　　皮克手书中的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在战区一定要避开会动的人形物，在听到狗叫声以后一定要快速离开原地。因为你遇到了亡灵军的机械猎犬，它们很快就会召唤自己的主人前来攻击你。
　　据悉亡灵军是战区最后一批护卫兵，战时他们的作用是巡逻检查战况和捡回同伴的尸体，核弹的投放时间并没有告知战场上的军方，仍在工作的他们很多都被汽化，一部分人也许是在防护服的保护下挺了过去，仍然昼夜不歇地工作，成为了战区鬼魅般的存在。
　　乐蒂将717往高地一甩，两手一撑，趁把自己甩上去的功夫，回头看了一眼，幸好还没有追上来。
　　但毫无疑问她变成猎物了。
　　乐蒂在催命铃般的狗叫声中慌不择路，她确信自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周围没有任何标志物，只得凭大概的方位前进。
　　当乐蒂选择往左边跑的时候，717的右眼射出一束光，他在给自己指引方向。
　　乐蒂把握着717这个方向盘在空旷的无处躲藏的平地上狂奔。
　　狗叫声没有消失，始终咬在乐蒂看不见却听得见的地方。
　　“我真的跑不动了，717。”乐蒂知道他听得见，她甚至没有放慢放轻自己的呼吸，她在求助。
　　其实一个人逃命的时候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跑，但自从见识过717的本领以后，乐蒂就开始心存幻想，也许717总会天降神兵般拯救自己于水火中。
　　然而，717只是亮一下，又亮一下，沉默地做着导航的工作。
　　明明是在狂奔，时间却仿佛与速度反着来，慢得如同毛巾拧不出最后几滴水。
　　“欻欻——”
　　黑色砂砾的空地上，乐蒂刹住了脚，几颗石子代替她向前冲了几步，惯性作用下掉了下去，前方是悬崖。
　　“这是什么意思？”
　　“717！”
　　乐蒂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恼怒到质问717，还是怪自己过分轻信717。
　　狗叫声接近了，乐蒂回身不幸地看到了机械猎犬，或者也可以称为亡灵犬的真面目。
　　流畅的弓形合金脊骨撑起了整个仿真框架，楔形机械狗头上装着灯泡大小的蓝光眼睛，四肢在原地来回动，是预备进攻的状态，它们一只，两只，三只，不，一群都在可怖地盯着乐蒂看，聚光灯似的将乐蒂拱卫在中心。
　　不要叫，乐蒂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叫。
　　偏要叫。
　　“汪汪汪汪……”
　　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几重奏似乎要冲破乐蒂的耳膜。
　　“717！717！”
　　风声很大，吹碎了乐蒂的声音，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被无边的恐慌包围了。
　　亡灵军来了。
　　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响彻云霄，所有机械猎犬端坐下来目视着他们的到场。
　　他们穿着一样的黑色防护服，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扶在胸前的冲锋枪上，衣袖上的反光条排成一道道银带，列阵前进的模样仍然可窥见当年的风范。
　　乐蒂的呼吸滞住了，脑袋空空的，心脏快要逃离这副无用的躯壳。
　　抵达目的地，立定的一瞬，所有枪口一致对准了乐蒂，乐蒂有了罪犯原地伏法的实感，就差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表明“我有罪，我伏法”。
　　回魂的瞬间，乐蒂的喉咙抓住重点，脱口而出，“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乐蒂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双方僵持着，他们在等待行刑时刻，
　　乐蒂慢慢往后挪，越来越靠近悬崖边，向下看是烟云缥缈，不可见底。
　　关键时刻717睁开了他的眼睛，发出蓝绿色的镭射光，那一刻，圣光普照无助的乐蒂。
　　他的耳朵伸了出来，横放变成翅膀，脱离了乐蒂的怀抱，他浮在悬崖外的空中。
　　“717，救我！”
　　乐蒂张开手，期望如同之前那样，他带着她逃离生天。
　　一如初见，717双眼的蓝绿色光束扫过面前的一切，睥睨着一切。
　　他像是初次见到乐蒂一样，随意一扫，冷漠地沉了下去。
　　“717！”
　　声嘶力竭。
　　乐蒂看着717向悬崖底下飞去，一股无情的强大力量打开了她试图去够他的手，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跌坐了下去，手磕碰到了一块凸起的尖利的黑色石头上，霎时鲜血淋漓。
　　亡灵军就这么默默注视着这场惨剧，正如老派的绅士会等着淑女哭完再开口说话。
　　疼痛比理智先一步到达大脑，乐蒂不再不体面地大喊，呆愣着，颓唐着，须臾她想到了什么，她在背包里抓了一把什么洒向了悬崖。
　　那是淡黄色的蛞蝓化石碎屑，风一吹都散了，717指名要留给BJT做实验用的。
　　“我叫717，是一个有着人类心脏的机器人。”
　　“我陪你去！”
　　717说过的话开始循环播放，短暂的回忆足够杀死乐蒂。